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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用创造女人的剩余之物造出了玫瑰。两者的重大差别在于,在摘取玫瑰之时我们便感觉到了它的刺,而我们感觉到另一种刺,是在过了若干年后。”

这是兰多的名言。

女人的刺不像蝎子一样外露,而是像岩洞里的溪泉,纵使终日奔流不息,你也看不见。

培养一个男人,需要很多不同角色的女人,但要毁掉一个男人,通常只需一个就够了。

所以,当一个女人说你有趣的时候,你要留神,很可能这是个噩梦的开始。

她这样说,也许仅仅是个评价罢了,如果你天真地以为她对你有好感,那你就要倒霉了。

萧云不傻,也不天真。

他听到那女人的评价后,只是笑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

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皱眉的次数要比普通人多得多,所以时常忍不住揉开眉头。

他经常皱眉,不代表他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只是他要思考的事情比较多。

我思故我在。

其实他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

在他心里,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困难,也没有什么能令他苦恼的事情。

因此他能保持冷静,有时候冷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恐怖。

这样的人,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就属于后者。

她见到萧云那副若无其事置之度外的模样,不屑一笑,将视线再次移回到了工地上。

工地里仿佛有着一股神奇的磁力,在萦引着她的注意力。

而萧云,一个陌生的普通人,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人海茫茫,有些人即便相遇了,也只是彼此望一眼,就匆匆擦肩而过,一生不曾再见。

这就是现实的生活,也是生活的现实。

黄昏,晚景如画。

马路对面围观的人不少反多,挤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还有抱着婴儿的妇女。

她们是随着自己的丈夫来到宁州的,她们最大的用处就是解决丈夫饥不择食的需要。

大多数男人看起来都很愉快,因为他们经过一天工作的辛劳,现在压力全无,正光着膀子,让黝黑发亮的皮肤尽情享受着晚风的爱抚,又可以观赏着令他们大喜过望的“风景”,如此闲暇的乐趣,可遇不可求。

也有些人,从来不知工作的辛劳,自然也不知闲暇的趣味,所以看来就有些没精打采。

譬如那两个自作聪明而自以为占了萧云便宜的耳钉青年。

一个人不去耕耘,就想求收获,是永远也不会愉快的。

此刻,马锦绣这个工头老大,乐不可支,也喜不自胜,因为他正在庆幸自己在早些时候过来橡树底下找自己的堂弟和萧云,可以占到这么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来近距离的观赏这帧有趣的风景画面。

这女人的容貌虽然无法看清,但那种风华超俗的气质还是无可挑剔地散发出来。

尤其是在几个伟岸保镖众星拱月般的点缀下,格外凸显其鹤立鸡群的王者之风。

一个娘们能不做花瓶,反而像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的确是件值得玩味的新鲜事。

马锦绣笑眼眯成一条线,低声道:“云子,你走桃花运了。”

萧云轻抛着小石子,轻声道:“什么桃花运?”

马锦绣说道:“装,你就给我装吧,那女人说你有趣,摆明就是跟你对上眼了。”

萧云微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我?”

马锦绣挤眉弄眼地瞥着萧云,笑道:“那女人虽然戴着墨镜,但只要她不是盲的,都可以看出咱们几个之中谁最有趣。连我这个大老爷们都被你迷得不知方向,何况是女人?那女娃子春心暗动喽!”

萧云又抛起那颗小石子,微笑道:“马爷,你要是做月老,不知要乱点多少鸳鸯谱。”

马锦绣慌忙道:“我可不稀罕做什么月老,所谓高处不胜寒,在天庭得多寂寞啊?”

萧云轻声道:“那倒是,要你离开女人一天,那不就等于要了你一天的命了?”

马锦绣大笑道:“知我者,萧云也。”

两人的谈话很轻,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墨镜女人的目光依旧投在工地上,娴雅地将香腮搭在手臂上,静若处子,彷如隔世。

那慵懒的娇俏模样,像只午睡刚醒的小猫,惹人爱怜。

马锦绣定睛望着,叹道:“那女人的家世必定显赫,你小子现在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萧云微笑道:“我的确乐开了花,你女人看你的眼神就像杀父仇人一样。”

马锦绣木了下,笑容苦得就像刚吃了黄连,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石头上怒容满面的时髦女孩,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出神地望着墨镜女人而生气,那股醋劲隔几丈远都能闻到,心里暗暗揣摩着他女人这种脸色得花多少票子才能让她由阴转晴,根据平时的数据,最后得出这次起码得四位数才有效果,暗地里用甘肃方言骂了声娘,只能哀叹一声。

女人的心果然似海底针,难以叵测,难以琢磨。

忽然,墨镜女人再次开了金口,轻声问道:“朱武,几点了?”

一听到女人的问话,离她最近的那个保镖立即行了个礼,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下手表,低头道:“四点四十五分。”

墨镜女人轻轻点头,轻声道:“把望远镜给我。”

朱武轻声道:“是。”

他似乎早有准备,话音刚落,便从车尾厢拿出了一个军用高倍望远镜,毕恭毕敬地递给墨镜女人。

他的头平时总是高昂着的,像不落的太阳。

但当他面对墨镜女人时,就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摁住他的颈部,未曾抬起过。

墨镜女人伸出纤手,接过来,举着望远镜看向工地里头。

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还是未将墨镜除下,生怕让他人一睹真容。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不是太美,就是太丑。

所有人都很纳闷,一是不知她用望远镜看什么,二是不知她为什么还要戴着墨镜。

一些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是某个被狗子队苦苦跟踪的大明星。

马锦绣叹息一声,低声道:“那女人肯定是麻子脸,不敢见人,天公不作美啊。”

时髦女孩听见他的这句话,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来,阳光灿烂,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一直闷不吭声的马潼关也乐了,而那条土狗似乎读懂了主人,跟着欢快地汪叫了两声。

萧云则一直循着那女人的视线望向工地里,如刀双眉又再次皱起,他又在思考了。

工地里有什么值得那女人用望远镜观察?有什么值得她劳师动众地亲临这种地方?

除了空荡荡的高楼,冷冰冰的机器,乱蓬蓬的杂物,工地里还有什么吊人胃口的东西?

萧云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能猜着。

所以,他一直没走,一直在等。

凡是他弄不懂的事情,他都感兴趣,而好奇心岂非就是人类探索未知领域的原动力?

没有祖冲之对圆周率的孜孜追求,π在世界上的出现就会晚了一千年;没有牛顿对苹果落地的寸寸疑问,万有引力在很长时间内都只能是个未解的迷;没有霍金对天体运行的不断探索,黑洞在漫漫岁月里都只能沉睡在浩淼的宇宙中。

人类的不断发展,正是由于每一代人对神秘世界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兴许是橡树底下几人的低声谈笑打扰到了墨镜女人,只见她黛眉一皱,放下望远镜,轻轻说了句:“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那个叫朱武的保镖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肃然道:“是。”

然后,他迈着虎步往橡树底下走来,脸上正气凛然,令人未动先怯。

由于相隔不远,橡树底下的那几人当然听见了墨镜女人的那句话,皆识相地缄口不言。

萧云微微眯起双眸,嘴角轻轻上扬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轻声道:“有意思。”

因为他发现朱武四肢轻灵,意随流水,迈的每一步都暗含内家拳的精妙,柔静为先,厚实为后,左脚虚,右脚实,左脚实,右脚虚,如此相互交替,这样,就会使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着力点,继而无法得知他出招用力的真伪,仅凭这些就足以见得朱武已经将内家拳法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个如此高手,竟然对那个墨镜女人恭敬如斯,不得不让萧云感觉到好玩极了。

朱武走到几人面前,轻声道:“劳烦几位离开这里,实在抱歉。”

他不但话说得婉转客气,笑容更可亲,很容易让别人放下防御的心理。

马潼关的拘谨也不知不觉弱了几分,赔笑道:“我们这就走。”

尽管马锦绣一脸不愿意,但人家一看就是有势力的人,这般友善,已经是给了一个台阶下,就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伸着懒腰道:“正好肚子饿,走,宝贝,咱吃饭去。”

时髦女孩顺顺秀发,从石头上起来,走到几人身边,准备离开。

谁知,一向慈眉善目的萧云仍然稳坐钓鱼台,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抛玩着手里的小石子,微笑问道:“这地方是你们的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又问道:“你们是警察办案吗?”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继续问道:“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危险?”

朱武轻声道:“不是。”

萧云接住落下的小石子,微笑道:“那我为什么要走?”

朱武怔住,人家说的都在理,他百口莫辩。

他低头细细看过去,发现和他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不但神情潇洒,人长得英俊,脸上更永远都带着笑容,令人无法生硬地面对他。他原以为这几个人好打发,没想到一上来就碰了钉子,无法回去交待,愣在那儿,进退两难。

“朱武,有所得,就要有所失。”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墨镜女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说话时她依旧凝望着工地方向。

朱武顿悟,取出皮夹子,随手抽出十张百元大钞,递给萧云,轻声道:“因为这个。”

一旁的马潼关冷冷一笑,抢先对朱武说道:“我们走就是了,没必要拿钱来压我们。”

朱武脸色平静,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冒昧地让你们离开,有点愧疚罢了,这点钱就当作我请你们吃个晚饭。”

马潼关生冷依旧,轻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饭钱我们还是付得起的。”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老马,不要迂腐,人家一片好意,我们得领情。”

马潼关急了,说道:“云子,咱虽然穷,但……”

萧云微笑道:“但得有骨气,对吧?”

马潼关凝重地点着头,脸上再无刚才的那份怯意。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古秦后代的铮铮铁骨,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绝不会自甘落后,也不会嫉恨仇富,更不会摇尾乞怜。他可以退让,可以忍让,但决不能玷污自己的人格。

朱武掏出的一千块,分明是一种欺辱,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但他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萧云竟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朱武的那一千块。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马锦绣拦住了,只好悻悻闭嘴,闷闷不乐。

马锦绣却心知肚明,虽然他不清楚萧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看似平凡无异,但他每做一样事情都不会是平白无故的,都是有深意的,这也是他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原因之一。

萧云微笑看着朱武,轻声道:“这一千块就属于我的了吧?”

朱武笑着道:“是的。”

萧云轻声道:“那就好。”

然后,他从兜里翻出一个硬币,递给朱武,然后又将刚到手的一千块还给他。

几人吃了一惊,像只迷路的小鹿,脸色迷茫,傻乎乎地看着冰壶秋月的萧云。

朱武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眼手里的一千零一块,愣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云轻声道:“请你离开。”

朱武木然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萧云微笑道:“因为我的出价比你高一块。”

几人此刻才明白过来萧云是变着法子玩人,喜笑颜开。

朱武有些愠怒,语气加重了些许,轻声道:“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云笑着道:“我很多酒都喝过,白酒,红酒,啤酒,还真是没喝过罚酒。”

朱武冷笑道:“这可是你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他右腿站稳,左腿疾若闪电般横踢一脚,动作矫健如狼,夹着风声呼啸而去,萧云下意识抬起右臂阻挡,谁知这招竟然是虚的,脚势在半空中猝然收住,砰然落地,震起一阵尘土,右腿倏然抬起,似出海蛟龙,来势汹汹地朝萧云的左侧脑奔去。

快,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朱武冷峻的脸庞赫然出现了一丝微笑。

咔!

骨头碎裂的巨响划破寂静的黄昏天空。

朱武脸上的微笑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痉挛般痛苦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掩住左腿的踝关节,从来自信的脸上露出了一瞥难以置信。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他却强忍住没有喊出来,脸色憋得红似关公。

萧云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施施然地望着无还手之力的朱武,笑容清净如竹。

马锦绣他们仨人被这风云突变的一瞬间完全吓懵了,脸色全无,惨白如霜。

他们没想到朱武会突然进攻,没想到他会突然变招,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倒地。

一切如梦如幻,太不真实了。

他们甚至在猜想,是不是从地底下伸出了一只鬼手,将朱武的支撑脚给撕裂。

但他们永远不会发现,萧云的手里少了一样东西,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

萧云对朱武道:“我原以为你的内家拳法会很劲,没想到你的腿法一样妙。”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朱武两人能听到。

已渡过疼痛顶峰的朱武有些讶异,抬起头,咬着牙关:“你知道我懂内家拳?”

萧云微笑道:“我刚才一不小心注意到了你的走路姿势。”

朱武更为讶异,轻声道:“就这么简单?”

萧云笑着道:“不然你以为会有多复杂?”

朱武心情像被巨石击破的湖面,久不能平复,嘀咕道:“哦。”

萧云看到朱武那震惊过后余震不断的神情,笑了笑,修长手指轻轻揉开眉头,轻声道:“内家拳将道教养生之旨融于拳法步法,强调贵柔尚意,注重运行匀缓,莫测端倪,你的步法虚实相间,深谙其道,所以我才能看出的。”

朱武表情全无,呆呆地望着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连骨裂的疼痛也忘却了。

福特车里的墨镜女人早已放下了望远镜,回头赏月般,正静静地斜望过来。

其余三个保镖方才见到自己的领头轰然倒下,早已是怒不可遏,但没有得到墨镜女人的口谕许可,竟未敢挪动分寸,此刻只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始终带着一抹明媚似春日朝阳般微笑的年轻人。

墨镜女人不知在看着谁,忽然开口道:“为什么要出手?”

马锦绣三人听到女人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迷糊得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云迎着墨镜女人隐藏起来的目光,轻声道:“因为我看风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打扰。”

墨镜女人的表情虽然瞧不清,但肯定好不到哪去,沉默了些许,恨恨道:“猪头。”

萧云笑笑,轻声道:“我这是跟你学的,如果我是猪头的话,那你……”

他故弄玄虚,没有把话说完,可任谁也猜得到后半句是什么意思了。

马锦绣仨人都强忍住笑意,却反而更加凸显了取笑之意。

墨镜女人咬着惹人犯罪的红唇,冷声道:“我是不会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的。”

萧云微笑道:“我则恰恰相反,我是最喜欢理睬那些蛮不讲理的人。”

墨镜女人被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娇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不甘心地回过头去,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工地,雪白粉嫩的脸蛋有些嫣红,如果不是那副大得有些骇人的墨镜遮住了她的表情,不知她现在的惨淡脸色会让多少男子心碎。

萧云跟着沉默下来,视线也转向了工地,他一直想弄清楚那女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常常提醒自己,绝不要去惹任何一个女人,更不要跟女人争辩。

你甚至可以打她,但绝不要跟她争辩,你有天大理由也没有用。

但很奇怪,他今天就没有怜香惜玉,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胡乱瞎掰了一通。

马潼关像只迷途羔羊,低声问马锦绣:“绣子,那女人说的出手,是指云子吗?”

马锦绣同样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他们刚才一直在对话吗?”

马潼关低声道:“可我没看见云子出手啊。”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没看见云子刚才一直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吗?”

马潼关低声道:“那云子怎么出手?”

马锦绣低声道:“废话,你问我,我问谁去?”

时髦女孩无语地听着两人对话,直想把旁边的大石头扔向他们,如果她能举得起的话。

谁知,这两位恬不知耻的男子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兴奋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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