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房上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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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照不言语，长恪公主还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吓到她了，正有些洋洋得意的时候，却见林照轻挽袖口，就近捡了一根树枝，挑选一处空地，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就势写下一个‘永’字。

长恪公主愣了愣，上前去，见林照不疾不徐的，用十二种写法书写出了一个‘永’字，了然这是凌鹤体的十二种字体，冷哼一声“不就是会写什么凌鹤体吗？父皇还说是什么传世绝学，我看，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我若像你一样，用十年的时间来研究的话，未必不如你林照。”

林照低着头，月光投在雪上，照的这松林里亮堂堂的，她的眼睛里也是晶莹剔透的，半含笑道“公主这么说的话，我们何必在此刻无意义的争执呢，十年后，我们再来研习也不迟。”

说罢，随手扔下了树枝。

“凌鹤体。”长恪公主不屑道，“不就是一个字体吗？至于你如此痴迷？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稀世珍宝，如今这世上，会书写之人少之又少，久而久之，这字体也就会失传了，你林照又有什么用的？”

“公主错了。”

林照说“越稀少之物，越珍惜。”

“珍惜的是凌鹤体，不是你林照。”长恪公主切齿道。

“可公主别忘了，大陈国只有我林照一个人可以将凌鹤体的十二种写法锤炼的炉火纯青，我就是凌鹤体，凌鹤体就是我，甚至说，我比凌鹤体还要珍奇。”

林照也不惧回答。

长恪公主瞳孔一颤，没想到林照居然这么不要脸，脸色因发怒而变红“巧舌如簧。”稍微冷静了一下，“我看你就是用这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欺骗了行川哥哥吧。”

“说起这个，若公主对我和夫君的情感之事很好奇的话，我不妨告诉公主。”林照轻轻的笑着，那样的泰然且淡定，“我与他婚前并未相见，但他从岭平回来之后，对我的确很好。”

林照说着，还幸福的笑了笑，那笑容在她清寡的面容异常突兀。

这笑容更加激怒了长恪公主，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听林照又道“薛道对我无有不从，甚至说百事依我。”

“你……”

长恪公主张了张嘴，林照似乎是故意的，气得她胸口都疼，早知道薛道和林照订了婚，她就一直想要见见这个林照到底是何等人物，什么庆京城第一才女，凌鹤体的唯一传人，今日得见，百般厌烦。

“行川哥哥从前，对我也很好。”长恪公主固执道，“他教我读书，帮我上树捉鸟，还带我去御厨，送我……”

“公主以为这些事情说出来，会让我恼怒吗？”

林照轻轻的笑着“身为一国公主，当为天下养，您不光是这九重皇城的公主，更是陈国百姓的公主，要修身养性，心怀民济，想要钻研凌鹤体是极好的事，如果公主真的想的话，我自然会倾囊相授。”笑容微微敛回，语气也颇有些凝重，“我希望您身为公主，也要有公主的格局和心性，不要拘泥于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人和事，更没必要用您曾经和薛道的事情来刺激我，同样是皇族血脉，合该效仿怀王所出的嘉宁郡主才是。”

说罢，提裙往前走。

长恪公主像是被人扯开了遮羞布，狠命咬牙，一把攥住林照的袖子“你居然敢这么和我说……”

“啊！”

话音未毕，却见林照瞥眼，随后脚下一绊，狠狠的跌在了雪地上。

长恪公主愣住了，错愕的张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她根本就没有推搡林照，好端端的这人却跌倒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人急切的声音。

“明微！”

长恪公主猛地回头，瞧见松林院口的薛道，他神色焦急，几乎是以离弦之箭的速度跑了过来，拉过跌在地上的林照，这人抬起头，脸上尽是委屈，眼眸深处闪烁着泪光，抢在长恪公主开口前，哽咽着说道“我不知道是哪句话惹恼了公主，竟让公主生了这天大的火气。”轻轻的推开薛道的手，又说，“方才听公主说，公主与夫君素有旧交，还望夫君帮我求求情，让公主饶了我吧。”

薛道听这话，俨然愣了愣，再看林照的双眸，是自己看错了吗，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一丝丝的不满，喃喃道“什么旧交？”

“怎么没有？”林照说，“读书捉鸟，品食送物，年少之情，最是难忘，还请夫君帮我求一求公主吧。”

“我……”

长恪公主听完林照的话，只觉得脑袋被发髻坠的深沉，这……这林照怎么能空口白牙的诬陷自己的呢，急着要和薛道解释，却见薛道一把将林照搂入自己的怀中，转头对她说道“还请公主自重，不知道我夫人是哪里得罪了公主，但她素来持谨，从未有过冒犯僭越之举，想必是公主误会了。”

长恪公主简直哭笑不得，薛道话里话外倒是自己在胡搅蛮缠了，虽说自己的确有些……但是，林照就是在颠倒黑白！

“薛行川！”

长恪公主气的攥拳躬身，大声喊道“你们夫妇二人真是岂有此理！”

“还有，我待公主之心，如诸位殿下待公主之心，还请公主不要误会。”

薛道说完，拉着林照离开。

长恪公主哪里受得了这份气，薛道就算了，可恨林照居然如此，急匆匆的追了出去，却碰到了圣人的御驾，原是他们在殿里面也觉得无聊，一行人出来走走，这乌泱泱的人群，加之金银龙两卫的侍卫，少说不下百人。

林淑妃瞧见她，立刻叫长恪公主过去到身边，不要乱跑，长恪公主虽然满心的不忿，却只能暂且忍下，瞧见薛道和林照也过去了薛怀石的身边，气的咬牙切齿，这样精通算计，满心城府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行川哥哥！

林照察觉到长恪公主的尖刺目光，却没有回头，眼角的我泪水也在这冬夜里一丝丝的蒸发干净，眨眼之际，方才的委屈也一扫而空。

薛道还拉着林照的手，谁知这人却把手抽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

薛道探头过去，林照躲了一下，嘴角略微向下，好像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了？

薛道眼睛一亮。

林照这是生气了？

林照居然生自己的气了？

薛道兴奋的搓了搓手，继续往林照的脸边凑，小声的，带着笑意的问道“明微，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林照不做言语，目视前方，只是视线内的美景粗略一过，全无意味。

“明微？”

薛道却是兴致大起，像是个苍蝇一般围着林照，前头的薛怀石听到他的声音，皱眉回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没完没了。

林照也瞪了薛道一眼，这人才老实。

薛道虽不说话了，脸上依旧美滋滋的，负手在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林照，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轻轻的舒了口气。

是因为长恪公主吗？

林照是吃醋了吧。

一行人正往前走着，到了松林的深处，那里有一座久无人居的殿宇，名为清华殿，正要绕过它继续往前时，忽然听到许内监大喊一声何人在那里，随后这老太监伸手护在圣人的身前，而薛怀石也一步上前，神色泠然，大声喊道“护驾！”

跟着的人群被瞬间冲散，糟乱间，金龙卫的侍卫像是潮水般涌了过来，林照方才根本没有察觉这么多的侍卫到底藏在了哪里，呆愣之际，薛道也将她护在怀里，而眼睛则死死的盯着那座清华殿的房顶，皱眉道“那里有人！”

“行川！”

薛怀石大喊了一声。

薛道咬牙，松开林照的身子，正要跃身而去的时候，圣人不顾危险往前横跨一步，厉声道“都别动！”

话音未毕，林照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抬头时，瞧见薛道白皙的下巴，不由得将他也抱得紧了一些。

许内监眯了眯眼睛，试探性的往前走了走，看清那房顶上的人时，诧异的说了一句“是……是贤妃娘娘。”

许内监此言一出，众人都错愕的抬起头来，一时死寂无声，而圣人也往前走去，仰望着那繁星朗月下，如黑山峦般的房顶，在那仿佛崇山峻岭的层叠高瓦上，伫立着一个拿着腰带剑的绿衣女子。

林照薄唇微张，有薄弱的白气自其中呼出，顿了顿，眼眸中倒映出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女子身量纤柔，婉转婀娜，冬日却穿夏裳，丝帛翻飞间，那柄腰带剑也旋转成花，抽的风声猎猎。

她的赤足在雪里泡的通红，如刚刚成熟的蜜桃，香肩如尺，脖似曲，头上的金饰窸窣作响，那沙沙之音仿佛天籁，为她今夜之舞精心伴奏。

女子实在是太美了，就连那些金龙卫的侍卫也忍不住注目，丝毫忘了避嫌，薛道却早早的避开了视线，往前看去，薛怀石也死死的低着头不肯抬起。

“妖女。”

身前有人说。

林照看去，是林淑妃，似乎透过背影，就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和鄙夷，宽阔的袖袍下，她的手指不见，该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林照忽然记起，是宫中盛传的那个女子，魏稚，魏贤妃。

也就是五皇子的生母。

她是无极关督守魏关的亲妹妹，魏关的手里掌握着四十万赤霞军，是陈辽两国的防线，先帝鞭长莫及，又不放心兵权外放，便让彼时还是辽王的圣人迎娶了魏稚，之所以没有嫁给当时炙手可热的颖王，也是怕颖王登基后，魏家风头更胜，谁知道百密一疏，最后还是辽王做了新君。

传说魏稚有着可吞人心魄的美貌，如汤朝古籍中记载的岐疆祭祀妖女饮半城一般，更说她精通房中之术，方得圣人无尽宠爱。

显赫的家世，得天独厚的美貌，自然会引起其他宫妃的嫉妒。

“好好的除夕之夜，全被这个妖女给毁了。”林淑妃切齿。

“爱妃何以在此？”

林照正想着，被圣人的话打断了思绪，再次看过去，魏贤妃在檐角，那柄腰带剑贴在手臂处，乖觉行礼道“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康安。”

林照终于看清魏贤妃的脸。

那一瞬，黑幕上的月光都不禁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的一切艳丽都汇聚在她一人的眉眼，林照读了十六年的书，却在此刻找不到一个词去形容魏贤妃的美貌，林长宜和她比起来，就像是泥水中的臭虫。

林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素来清丽逼人，可是现在……林照的心里生出些许卑微来，自愧不如。

薛道察觉到，低声道“夫人，人之美貌，不在脸皮，而在于心。”

林照看着他，说道“是吗？”

“若有诗书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薛道平和的说。

林照心中一动。

“不是说身子不适，怎么又跑到房上跳舞去了？”

圣人让宫人将魏贤妃接下来，顺势将披风给她裹上，魏贤妃虽生育过，但身段和气质都似姑娘般，和圣人站在一起，就像是父女一般。

圣人对魏贤妃方才之举丝毫不介意，好像还更高兴，问道“不冷吗？”

“陛下喜欢妾身刚才的舞蹈吗？”

魏贤妃抬起头来，眉梢眼角含着娇态，手指轻轻捏在圣人的胳膊上，隔着衣裳，被捏到的皮肤都逐渐酥麻起来。

“喜欢，爱妃之物，人间难得。”圣人又道，“怎么从前没见你跳过？”

“这是妾身在娘家之时，母亲生前教给妾身的，是祈福的剑舞。”魏贤妃笑着说，“今夜是除夕，妾身想要为陛下祈福。”

“那也要注意身子。”

圣人只顾着和魏贤妃说话，全然不理旁人，许内监见势，摆了摆手，金龙卫的那些侍卫全都退下了，又在圣人旁边提醒几句，圣人才让宫人将魏贤妃送回去，随即带着乌泱泱的一行人回了麒麟殿。

林照注意到，五皇子身边有一个空位置，愣了愣，反应过来，应该是四皇子陈华的位置吧，这人竟然如此不受宠，连这样的除夕皇宴都不许参加吗？

“明微。”

薛道转过头“累不累？”

林照轻摇头。

薛道眼中含笑，淡淡道“再坚持一下，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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