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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将其变成了一片雪域,虽处六月却如冬季一般寒冷,百姓们都将自己关在屋中燃着炭火取暖,而就在人人自危的时候,一裹着皮裘的书生突然拜访相国府。
见来人是公子华,秦晖连忙让人沏茶奉上,行为举止也算是恭敬有礼,但两人坐在厅中,谁也没开口,唯独有的就是连连的咳嗽声。
听着这一声比一声更为严重的咳嗽声,秦晖真怕这一咳直接将人咳没了,于是问道“先生,府上正好有大夫,是否需要本相让人过来给你瞧瞧?”
公子华摇了摇手,拒绝道“无需扰烦了,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死不了。”
见此,他收住了咳嗽声,转而问道“在下听说秦小姐还没有好转,便特意来看看她。”
“本相已经请了全城的名医,甚至连宫里的御医也请来看过了,可依然没有任何起色。”
秦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过去了,绾绾依然没有醒来,那个白衣女子也失去了踪迹,现在的他可谓是一筹莫展。
闻言,公子华微微低头,眸中幽光一闪而过,忽然提议道“不如让在下去看看,或许在下有办法。”
秦晖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但转念一想,作为决明子的弟子,或许他还真看病的本事,于是答应了他的提议,说道“也好,那本相让人给你带路。”
公子华起身,作揖道“有扰相爷了。”
自那从秦绾绾受伤昏迷,整个院子冷清了许多,除了伺候的婢女,也就只有几个大夫守在院子外待命。
“小姐就在里面。”下人将人领到门外,就没有往里面走去了。
书童上前,替他推开了门,低着头说道“先生,我在外面候着。”
虽说是候着,但两人都清楚这个词的意思,公子华给了他一个眼神,叮嘱道“仔细衣服。”
此衣服非彼衣服,书童心领神会,颔首道“小的明白。”
秦绾绾的闺房里药味极浓,好似走进了哪家医馆,公子华拾缀袖头掩着鼻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张床榻。
他伸出两指轻轻掀起床帐,双目微垂着,不含一丝温度的视线慢慢移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蛋上。
秦绾绾的呼吸十分微弱,整个人瘦了一圈,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变化。
他蹙了蹙眉,心中顿时产生了疑问以及重度的自我怀疑,不可能,究竟是哪里弄错了?
纠结之中,他对着秦绾绾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刚碰到秦绾绾的头发时,榻上之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血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公子华一惊,来不及收回手,就被对方抓住了个正着,对上那双阴冷的眸子,他笑了笑,说道“恭喜秦小姐涅槃重生。”
秦绾绾加大了手里的力度,脸色极为不悦,冷声质问道“先生为何在此?”
“秦小姐昏迷不醒,相国大人十分担心,便让在下来瞧瞧。”
他这般解释,即便被拆穿谎言,也没有人会追根究底。
秦绾绾似乎不相信他的话,并没有放手的打算,这时一个人影从窗口翻入,那人媚眼轻佻,直勾勾地盯着秦绾绾,说道“师妹,我劝你还是将这位公子给放了的好。”
话音落下,她转眸看向公子华,见他模样俊俏,顿生春心,抛了个媚眼过去,尽展露骨的媚态,“师妹可得下手轻点,这般郎君若是伤着哪里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秦绾绾瞥一眼幽姬,见她又开始勾引男人,顿时心生厌恶,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动手甩开了公子华。
见秦绾绾动作如此粗暴,幽姬心疼得紧,立马飞身过去,准备将人拉进怀里,道“郎君小心,奴家来扶你。”
公子华不露痕迹地躲过了她的触碰,并对着她做了个揖,说道“多谢姑娘的好意。”
“奴家……”幽姬娇弱无力地将身子靠近他。
“咳咳咳咳!”忽地,他猛地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正好吐到了幽姬的身上,直叫幽姬僵住了身体。
随着那一口血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媚态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与公子华保持了距离,她见他几乎要咳得快断气的样子,脸上立即换上了嫌弃的表情,“竟然是个病鬼!真扫兴!”
秦绾绾扫了一眼公子华,见他脸色惨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疑心渐消,便道“先生身子不好,就不要四处乱跑,请吧。”
见秦绾绾下了逐客令,他点了点头,又一次作揖道“多谢秦小姐告诫,在下告辞了。”
幽姬瞥了一眼公子华离开的背影,极为不屑地说道“不是师姐我多嘴,这般赢弱的男子留着作甚,死了还得给他添副棺材。”
秦绾绾甩了甩袖子,似要扫去幽姬身上发出的令人作恶的气味,极为不满地说道“你来作甚?”
幽姬轻笑一声,道“师妹刚刚醒来,看来许多事情还不清楚,师姐是担心玄剑宗人发现了你的气息,他们这群老顽固可不会跟你讲人情,只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秦绾绾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秀眉微蹙,这具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强大到令她难以置信。
幽姬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点了点头,说道“师父若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秦绾绾揉了揉太阳穴,对那日发生的事情只有浅薄的印象,她只记得自己被人刺了一剑,然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直觉告诉她,事情一定没有没那么简单。
“你瞧,六月飞雪呢,现在整个大晋都在传言,花家满门含冤被斩,惹怒了上苍,才给了大晋一个警告。”
随着幽姬推开窗,秦绾绾这才发现了外面已经是白雪茫茫。
看着眼前的雪景,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急忙问道“花不语人呢?她怎么样了?”
幽姬一阵莫名其妙,她可是听莲姬妹妹说了,那花不语可是师妹的情敌,可哪有人一醒来就问自己小情敌的情况,这秦绾绾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死了,据说死于万箭穿心,死得很是凄惨。”
听到这个噩耗,秦绾绾呼吸一窒,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死了,竟然死了,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幽姬见她脸色不对,心中更为疑惑,“秦绾绾,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我很高兴!”秦绾绾突然笑了起来,可眼里却没有半点笑的影子,“活着的时候,我要她生不如死,就算死,也该死在我的手里。”
“如果你要拿她的尸体去出气,倒是可以去霁王府看看,据城里的人说,她的尸体被霁王给带回去了,葬在哪里的话,估计只就有霁王府的人才知道吧,毕竟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要她说,这傻女人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去刑场找死,她若是那王爷,别说去将她的尸体带回去,就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像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早就休了。
自从张辽放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后,连夜被带回了霁王府,美其名曰保护他的生命安全,实则如死刑犯一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牢中,日日受鞭打的折磨。
朝廷的官员莫名失踪,很快惊动了晋德帝,晋德帝立马召言狄进宫,对着他来了一顿斥责。
“张辽放是朝廷命官,即便你身为王爷,也不可以私自将人囚禁在府中,赶紧把人给朕送回来。”
言狄不肯妥协,正色道“皇上既然答应将案件交于臣再审,如今,臣已经查出张辽放听从背后之人将花大人屈打成招,如果臣不将他待回府中,他很快就会遭到灭口。”
“那你可以把他带到朕的面前来,朕自会揪出背后之人。”
“皇上你想的太简单了。”
七院看着争锋相对的两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还是少说话,隔山观虎斗来的安全。
“你——”晋德帝被气得说不出话。
言狄抬了抬眼睛,见他一脸怒色,毫无惧意,反而作揖道“若没有其他事情,恕臣先告退了。”
看着对方不得自己允许擅自离去,晋德帝心中突然产生了怀疑,立即用手指着他,冷声喝道“站住!朕问你,外面的谣言是不是你散播的?”
闻言,言狄的脚步一顿,侧过身子,不含一丝温度的眸子直瞪着晋德帝,道“你又怀疑我?!”
这一抹失望的眼神让晋德帝心里忍不住发寒,心生悔意,这是他的亲弟弟啊,一母同胞啊!他怎么可以怀疑他!
这世上谁都会害他,只有这个弟弟不会害自己,他应该这样坚信的!
民间怨声载道,朝廷处理稍有不妥当,轻者引起暴乱,重则动摇皇权,再加上有人暗中操纵一切,颠覆晋德帝的统治只是时间的问题。
纳兰家的物资及时缓解了灾情,大部分人心归于纳兰家,对其感恩戴德,更有人编造出了一首童谣来歌颂赞扬纳兰家救民之举,这无疑激起了晋德帝的疑心,于是将韩卓涛招进宫商讨对策。
“韩爱卿足智多谋,对纳兰家此番作为有何看法?”
韩卓涛思考了片刻,慢条斯理地答道“纳兰家作为大晋首富,此次大开粮仓储仓救济灾民,为天下商户做出了一个很好的表率,此次天灾导致民心涣散,纳兰家此举确实有收服人心的效果,可在百姓的眼里,他们只是商户,无法撼动您的地位,陛下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对纳兰家进行褒奖,百姓们的心自然会回到您这里的。”
晋德帝皱眉,仔细想了想他的话,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了,区区商户如何能反了他的皇权,纳兰家主行得了商,未必治得了国,但现在关键是他的政治立场是否有明确,若是他有心拥护他人,那就危险了。
思及此,他的脸色更为难看,直接对韩卓涛下命令,“韩爱卿,朕命你去调查纳兰家,看看他们是否有接触可疑人物,一旦发现,立即向朕回禀。”
“是,微臣领命。”
韩卓涛面上严肃地领了这圣意,内心却哭笑不得,纳兰家的水可不比皇室来得浅,若真去调查纳兰家,还未查不出一二,便已经打草惊蛇,与纳兰家解下恶缘可就不妙了,唉~伴君如伴虎,这活儿还真不好干。
“韩大人!”
他刚出了御书房,便听身后有人叫自己,听着这稍显稚嫩的声线,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于是对着她做了个揖,道“微臣见过公主,公主千岁。”
灵溪一身华衣,发髻两端系着精致的铃铛,模样十分俏皮可爱,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水灵灵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对着韩卓涛急急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要出宫啊?”
“回公主的话,微臣确实准备出宫了。”
灵溪将绮罗手中的锦盒拿了过来,转手递给韩卓涛,说道“正好,麻烦你将这样东西送去相国府。”
韩卓涛疑惑地看着手中之物,“这是……”
“这是千年人参,我听说绾绾姐醒过来,本想亲自将它参送去给她补身子,可惜皇兄不让我出宫,所以只能麻烦韩大人您了。”
韩卓涛看向绮罗,绮罗却作了个无奈的表情,似在说这小公主的脾气倔得很,她也没办法。
看着灵溪公主天真无邪的样子,韩卓涛不由弯起了唇角,目光温柔似水,道“公主真是有心了。”
灵溪见他应下了这件事,心情大好,转头对绮罗吩咐道“绮罗,你去送送韩大人。”
“好的,公主。”
说罢,绮罗对韩卓涛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韩大人,奴婢送你出宫吧。”
他颔首,嘴角噙着微笑,“有劳了。”
路上,韩卓涛不止一次地抚摸着锦盒,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若去了相国府只怕会被有心人认为投入了秦相的麾下,若是不去,公主这里又不好交代,公主如此单纯,他实在无法忍心去欺骗。
绮罗似乎看出他的忧虑,便说道“大人不必烦忧此事,公主那里由我看着,我会告诉她你已经将东西送过去了。”
想起这支千年人参,绮罗只觉得心疼,如今碰见了自己人,有些憋在心里的话忍不出道了出来。
“这些年公主一直很内疚,所以想尽办法对秦家的人好,秦将军对她越是冷淡,她就越是自责,可秦家包藏祸心,又曾为肃亲王一党,公主怎么可以喜欢秦家的人,我若告知了她婉嫔娘娘之死的真相,只怕会伤了她的心,可若不告诉她,她只会空抱着幻想,我现在只能是能瞒一时是一时,毕竟陛下这么多年来尽全力将公主养在温室里,不让她接触到人性黑暗的一面,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番心血。”
作为忠实的聆听者,韩卓涛随之产生了同情。
“公主注定不能与常人一样长大,时间久了,她肯定会发现自己的缺陷,我只希望那个时候陪着她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能给她一个家的男子,圆了她如寻常女子一样嫁为人妇的梦。”
说到此处,她紧紧盯着韩卓涛,目光炙热,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韩卓涛低下头,有闪躲之意,委婉地拒绝道“韩某平民出身,身无一物,怎配得上金枝玉叶。”
闻言,绮罗紧追着说道“可陛下他很喜欢你,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看重过一个臣子,他虽未明说,可我看得出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韩卓涛一顿,心中苦笑,陛下对他有恩,按道理他不该拒绝,可公主若与他被绑在了一起,连他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不幸了。
纳兰家在京城各处设了粥棚,难民们井然有序在棚外排着长队,名下的衣铺则大规模地发放棉衣,同时解决了所有的温饱问题。
韩卓涛走在街上,目光所触及之处都有纳兰家出现过的痕迹,对此,他不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接济天下,纳兰家确实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商户。
“韩大人,外头冷,不如进来坐坐。”
忽地,头顶传来了一道声音,他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虚掩的窗柩下露出了下半张脸。
看着那半张脸,他低头一笑,对着那人作揖道“如此,便多谢了。”
室内烧着取暖的炭火,他一踏进去便脱下了狐皮大氅,坐在了那人的对面,问道“天气冷,先生怎么会在此处?”
苏进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皇帝召你进宫所谓何事?”
韩卓涛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目光停留在了纳兰家设的粥棚上,答道“他怀疑纳兰家别有用心,命我查探他们是否与可疑人物接触,想必此次动静太大,惊出了他的疑心。”
于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朝中早无可信之人,皇帝怎么会想到自己,明处的猎人不足为惧,倒是藏在暗处的野兽更为危险,这年轻的帝王终究是信错了人。
苏进元冷笑道“别说是他,即便是我们,也不敢与纳兰家有过多交涉,这趟浑水你打算怎么处置?”
韩卓涛笑了笑,答道“先生你也说了,纳兰家深不可测,我查不出结果也是合情合理。”
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去查探的意思,似乎做好了敷衍的打算。
苏进元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他的身边养了不少密探,你若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只怕他又要怀疑你了。”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胸有成竹地说道“先生既然知道他有密探,又怎么会公然将我唤进来,所以这个问题完全不用担心,我相信先生已经做好了准备。”
闻言,苏进元嘴角擒起了耐人寻味的笑。
瑟瑟寒风从窗柩口吹了进来,正好灌进了苏进元的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本就受了寒的他猛地咳嗽起来,胸口的衣服上立即绽开了一滩血。
见状,韩卓涛微微一惊,随后问道“先生,你受伤了?”
“无妨,小伤而已。”苏进元摆了摆手,眸中寒光一闪而过,为了大业,即便要了他的这条命他也绝不后悔。
见此,韩卓涛这才想起身上还有千年人参,便拿了出来,推给对面的人,说道“先生要保重身体,此乃灵溪公主让我转交的千年人参,先生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听到灵溪公主这个四个字,苏进元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神极为复杂,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韩卓涛不知为何他有如此反应,心下疑惑时便听到他咬牙启齿地说道“如此贵重之物,苏某受不起!”
“先生……”
苏进元立即站起了身,冷着脸说道“不必多说,公主的心意,苏某不敢受。”
说罢,他披上了大氅,冒着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韩卓涛低眸看着案上的锦盒,皱了皱眉,苏先生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这可不是灵溪公主的意思,是他想着反正自己也用不着才自作主张送给他的。
这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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