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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奔回到家中,脚步还未踏进院子,少年便首先朝着院子里干活的妇人大声喊道“阿娘,阿姐回来了!”
本在磨豆子的妇人停下了动作,朝她招手道“孩子,快过来。”
“阿娘……”她如一个孩子投入到妇人的怀抱中,紧紧抱着对方。
妇人用汗巾擦拭着她的汗水,笑道“瞧你的样子,肯定是热坏了吧,以后,可别离家出走了,阿娘以后再也不会逼你就是了。”
她贪婪地吸允着妇人身上的气味,用力地点点头,“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们了……”
少年似乎很看不惯她如此黏人,两三步上前将她揪了出来,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黏着阿娘!”
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了头的元弟,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没错,打弟弟得趁早!
环顾了整个院子,没有发现第三道人影,她好奇地问道“阿爹呢?”
少年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鄙夷道“如此健忘,阿爹在官府当幕客,这会儿自然还在官府里头。”
妇人笑了笑,“你阿爹现在可威风了,咱们这的人见了他都给三分薄面,你呢,也不需要上山去讨生活了,你阿爹的例银足够咱们家的开销了。”
“阿娘说的没错,你别再把自己整得跟个糙老爷们似的,整日往山上跑,好好跟阿娘学些针线活,免得以后男人见了你都得被你吓跑,让阿娘操碎心。”
屋内,妇人端来了两碗豆腐脑,分别给两人,“你们姐弟若是能少拌些嘴,便是让为娘省心了。”
她盯着妇人的腿看了半天,疑惑道“阿娘的腿什么时候好的?”
少年敲了敲桌子,认真道“食不言。”
到底是读书人,规矩都比别人多,明明是弟弟,却总感觉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她倒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瞥了一眼元弟,低头含了一口,嘟嘟囔囔道“阿爹都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吃完豆腐脑后,少年抱着一堆书来到了她的面前,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反正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离会试的日子还远着,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上几课,省得你到处丢我们家的脸面。”
她看着眼下厚厚的一沓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抬起头看向高大的少年,“不是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咳咳……”少年拿起戒尺打了一下她的手背,“我现在是你的老师,不许顶撞我。”
她忙抽回手,揉了揉手背,强调道“我是你姐姐!”
“学堂之上无亲属。”
她忍了忍,不再作声,只当他是想过把做老师的瘾,可事实没有她想象的简单,当她懒洋洋地驼着背,漫不经心地翻开书本时,后背又受了一戒尺。
“坐没坐相,还读什么书!”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挺直了摇摆,哭笑不得,果然,打弟弟要趁早。
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趴下睡觉,正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地面上多了一滩水,抬头一看才知道是房顶漏水了。
地板湿了,若是不及时抹干,迟早会发霉,屋顶不补,抹地也是徒劳,她无奈起身,捞起挂在墙上的蓑衣,独自爬到屋顶,不顾大雨来袭修补屋顶。
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她不敢马虎,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将屋顶给弄塌了,就在她准备下去时,底下忽然传来了少年的怒声。
“我离开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阿姐就跑了,我能不生气吗?”
妇人劝说道“你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不对读书习字感兴趣,你何必硬逼着她?”
少年咬牙,恨铁不成钢,“阿娘你总是由着她,可她是女子,若是不嫁人,日后就没有夫家的庇护,我是能护她一辈子,可万一呢,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该怎么办?大字不识一个,出去定会被人欺负!”
妇人无奈地叹气,“就你姐那泼辣样,哪个男人见了她不害怕,我与你阿爹去了之后,便只有你一个人能陪着她了,我倒是不担心她现在会又什么问题,可谁都有老的时候,你姐姐到底还是需要有人在榻前服侍。”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一晃神的功夫,她脚一崴,整个人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咣!
听到外面巨大的响声,少年和夫人先后夺门而出,只见她摔在了泥坑中,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索性是下雨天,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她也很快地站了起来。
妇人连忙拿起一把油纸伞走过去,心疼不已,责怪道“你这孩子,爬那么高做什么?!给娘看看,哪里摔疼了。”
少年则黑着脸,一言不发。
每每看到元弟阴沉着脸,她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这一次直接将自己捂在被窝中,只露出一颗脑袋,颤颤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少年左手端着姜汤,右手捏着汤勺,捣鼓着里面的汤水,对她又气又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身为女子,就应该安分些,不要总打这个揍那个,前些日子还将丹家那厮给打断了一条腿,要不是阿爹在官府当差,我们岂是赔些银两就能解决了的。”
她撅着嘴巴,很是不服气,“那是他欠揍,我早就跟他说过要是再敢来招惹我,我就废了他一条腿,要是一条腿不够,那就将加上另一条!腿不够还有手!”
咣当一声!少年直接将碗重重地放在几案上,琥珀色眸子直瞪着她,怒道“我看我才该打断你的腿,省得你到处惹事生非!”
“元弟……”被一吼,她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地拿起姜汤,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
少年见她又缩进了被窝里,只好端着空碗,离开了屋子。
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才揭开了被子,跑到了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不由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能细数着时间,静下心看雨,只讲柴米油盐的生活有家人陪伴,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
忽地,雨停了,雨后的空气有种特殊的气味,让人尤为安心。
她从衣柜中挑了一件素色的衣服换上,将先前又脏又湿的旧衣服丢入盆中,如往常一样,带着盆去河边的小溪里浣洗。
这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的一道声音给喊住了,“阿姐!你又要去哪里?!”
声音中带着怒意,只见少年冷着一张脸,手里头握着一根戒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掌心。
她灵机一动,将盆子藏到了身后,答道“我去如厕呀。”
少年眼尖,早已发现了她的意图,遂挑眉道“如厕需要带衣服?我看你这是准备掉进茅坑中去吧。”
“嘿嘿嘿……”她尴尬地笑了笑,“元弟可有要换洗的衣物,阿姐一块给你洗了。”
少年咬着牙,道“没、有!”
她不知从哪里抹了一手的泥灰,还毫无愧疚地故意往他衣服上拍了拍,并做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你看,都这么脏了,还说没有,你这副不爱干净的样子哪家姑娘能看得上,日后娶不找媳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年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被她碰过的地方留下了污块,一张俊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同时将外衣扒拉了下来,甩手丢给她,气呼呼道“要是洗不干净,我就把你衣柜中那些衣服全都丢了。”
她接住了衣服,腆着笑脸,“好元弟,你可得手下留情,阿姐可真没几件衣服能穿了。”
看着少年孤傲的背影,她终是摇了摇头,嘟囔道“如今这世道,处事不懂圆滑,如何纵横得了官场,孤立无援是小,只怕会连命都保不了,我也不知该盼你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
溪边的水花拍打在石头上发出哗哗声,这也是那里唯一的声音,她将盆中的衣服倒在石头上,将盆子用溪水洗了好几遍才放置在边上。
在一堆衣物中,她率先挑出了少年的衣服,除了故意被她弄脏的那一块,其他地方倒是干净的很,她抓着衣服,将其压入水中浸湿,捞上来时,那些污秽便已经少了许多。
擦上皂角后,她用力的揉搓那块地方,正当她揉搓得正起劲时,只听见撕啦一声,好好一件衣服被扯破了好大一口子,她吓得目瞪口呆,“这下糟了,元弟可是最喜欢这件衣服了,要是被他发现了,可不得……”
她拧眉深思,现在这种情况是该毁尸灭迹还是坦白从宽……
“不如……”她看向水流湍急的水面,心中有了个主意,“就说是被大水冲走了,他总不能将我丢进水里冲走吧。”
如此说着,她索性抓起自己的衣服,将两人的衣物混在一起,当她高举着衣服准备抛向水面时,不知谁的衣服的扣子勾住了她的头发,在她抛出去的时候,差点也将自己带了出去。
她趴在溪边,照着水面上倒映出的影子解扣子,奈何她越解越乱,三两下就揪断了好几根头发,于是索性将发髻全部解开了,这才将扣子与自己的头发分开了。
随后,她抽出了一根丝带,将全部的头发绑了上去,可当碰到耳边冰凉之物时,她的动作一顿,眼睛也逐渐失去焦距。
“他们都该死!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宽仁大度,以德报怨,你们要去救世,可你们救的又是谁?是一个又一个恶徒!你们行你们的道,我报我的仇,又碍着你们什么了!”
“正邪不两立,你别用那些破道理感化我,没用的,我满身杀孽,岂是你能渡得了的?!”
昔日两人对峙时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无情地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耳廓上那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光芒,不由让她呼吸一窒,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后,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历历往事反倒看得更清了。
“阿姐!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少年独特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她睁开了眼,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神变得极为柔和,不由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元弟,我多想就这样永远地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们,可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她不能没有我……”
少年拿开了她的手,蹙眉道“阿姐在胡说什么?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你还要去哪里?”
她拿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嘴角含起了笑,“元弟长得好快啊,都比阿姐高了,阿姐很开心,你终于长大了。”
少年见她如此,终是低下了头,“元弟长大了,可阿姐却要离开了……”
“是阿姐回来了,可你们却不在了,阿姐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少年眉间轻蹙,摇了摇头,“不,阿姐还是原来的阿姐,只是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阿姐。”
她拉过少年的手,好好地握在手心,紧紧地抓着最后的温暖,“阿姐已经给你们报仇了,但凡沾过你和阿爹阿娘的每一滴血的人全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世上再也没有害过你们的人了,也再也没有人能伤害阿姐了。”
少年忽然扬起了头,豁然一笑,“无论有多少个来世,我希望永远都能做你的元弟……”
这么多年,他永远摆出一副与她仇大苦深的模样,她也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开心过,上次来不及道别,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掉下了一滴泪,“如果以后还能遇见的话,阿姐还要做你的阿姐,生生世世护着你。”
话尽,幻影重重消散,如一面光亮的镜面从中间裂开,砰的一声打破了虚幻的世界,只留下一个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人。
她望着荒芜的四周,推开眼前的那扇门,从虚构的幻境踏入了对面的世界,脚跟还未站稳,便有一人穿着凌云飞雪服的人撞到了她的身上,她以后脑勺朝地的姿势摔了下去,正好做了那人的肉垫。
她刚想开骂时,那人已经爬了起来,再次提剑冲了过去。
她揉了揉脑袋,一时头昏眼花,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个仙府弟子与一群人在搏斗,战况十分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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