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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溪镇依水而立,位于永安溪之侧,在临海县与仙居县之间。
与其他镇名不同的是,彭溪镇附近并无彭溪,而是因为此镇源于元末迁居至此的大族彭氏所建,又因临水,才取名彭溪镇。
嘉靖三十二末,倭寇大举进犯台州,先破海门卫,后占黄岩县,三千倭寇猛攻临海县,知府谭纶赤身拖刀冲阵才力保城池不失望。
但保住了临海县,其他地方就没那么幸运了,临海县附近的彭溪镇就是个例子,只有一半人仓皇躲入附近的括苍山中,剩下的一半人有五成惨死倭寇刀枪之下。
家家举丧,人人戴孝,刻苦铭心的仇恨让彭溪镇成为全府募兵人数最多的一个镇,谭纶的台州兵,侯继高招募的乡勇,钱渊手下的护卫队,都有彭溪人。
去年嘉兴府大战,三名彭溪子弟战死,年后钱渊亲至拜祭,最终不得不又带走了四名彭溪青年。
所以,今天,身为浙江巡按,在浙江一省之内无需向任何人低头行礼的钱渊是真心实意的,向面前老迈的彭氏族长行礼。
不过,这位老人家脸色却很不好看,几次抬起手中的拐杖,最终狠狠驻在地上,崩的泥土四溅,“钱大人,可是他们不敢上阵?”
钱渊连连摇头,“绝非如此。”
“听闻钱家护卫半数充入军中,这几人庸碌之辈,不敢有此奢望。”老人家年纪大,但中气十足,“但离家不过两月即回,要么是不听管教,要么是胆怯!”
钱渊身后四个护卫都苦着脸不敢反驳,也不敢往后退,即使族长挥舞的拐杖都快抽到身上了。
离开义乌,钱渊几乎将所有人都留下训练新兵,只带了四个老人,加上四个彭溪镇新人,这自然是有原因的,没想到却惹了麻烦。
一旁的乡老低声解释,如今镇内人口锐减,耕地产出不多,都靠着应募的兵丁杀倭赚取银两,彭溪镇先后有两百多人应募入伍,这都成了他们主要的赚钱方式,所以也养成了此地独特的风俗,无论老幼男女,都鄙夷那些不敢上阵的青年。
“四爷爷,护卫正在义乌练兵,我们是护着少爷巡视。”一个护卫委屈的解释,结果他四爷爷给了他一拐杖。
“那是彭氏族长的侄孙彭峰,其祖父是弘治年间举人,嘉靖三十二年死于倭寇刀下。”乡老在一旁低声道:“把他们赶回义乌,你这边才能进镇子。”
“有这个必要?”
乡老用力点点头。
钱渊的嘴都要咧开了,战国时期,魏人不畏战,赵人善战,皆不如秦人喜战。
最终,将四个彭溪镇出身的护卫赶回义乌,钱渊得到了当地大户、百姓的热烈欢迎,甚至有布衣荆裙的秀丽少女大胆的投来火辣辣的目光。
身边的乡老也是彭溪镇人,低头笑着说了几句,如钱渊这等人物纳妾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甚至不纳妾都是不正常的。
“钱大人,就是此处。”乡老指着不远处的庄子,“专门指派了六人打理,都是伺候田地的好手。”
六人都已经年过四旬,种植经验丰富,钱渊略略问了几句,又查看了一遍,才略微放下心。
十日前,钱渊让人将种子运送回临海县,后来想起要来一趟彭溪镇,索性就让人送来,找些老农伺候着。
钱渊不懂这些,小七更是不懂,他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应该让父亲写一本册子……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あ七八中文817,8
“种的出来,伺候的好,每人赏银。”钱渊吩咐了几句,外面最好弄个栅栏,别让猫阿狗啊什么的跑进来,如果是熊孩子那就更不行了。
在族长家吃过中饭,钱渊在乡老的陪伴下驾船过永安溪,江对面就是括苍山。
“湿气好重。”往山里只走了几步路,钱渊就忍不住顿足道:“下午怎么这么大的雾,十数步外都看不清。”
“云蒸霞蔚,括苍奇景。”乡老笑呵呵道:“几乎每日晨间午后,山中雾海抬升,行走间颇有腾云驾雾之感。”
一行人边赏景边缓步向前,约莫两刻钟后,从一处不易引人注目的拐角处绕过,面前是个诺大的山谷。
一排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作坊,乒乒乓乓的铁锤敲击声连绵不绝,一声吆喝,高窜起的火焰惹得众人惊呼,数十个汉子在初春季节赤裸上身,细细看去,身上滚滚而下的都是豆粒大小的汗珠。
这是钱渊选了好久才定下的铁作坊,这一年来从台州、金华、杭州各地招来的铁匠聚集在此打制各类军械,之前钱渊担保卢斌麾下军械不缺,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有这处作坊。
从胡宗宪那抢来的两万两银子,有将近五千两都投入此处,另外钱渊还从总督府抢来十个大匠,甚至去信让董邦政拨了十个会打制鸟铳的匠人。
选在此处,一来能保密,衣食吃住都由彭溪镇负责,钱渊另行支付银两,此处本就是彭溪镇人躲避倭寇侵袭的落脚点,房屋都是现成的,又位于临海之后,倭寇难以侵袭。
二来是运输便捷,就在不远处,有一条永安溪的支流,来往运输军械、铁料都很方便。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匠人恭敬的上前磕头行礼,钱渊倒是没先问打制军械的数量,而是先问起匠人们平日吃住……这个时代的文官对匠人颇为鄙夷,但钱渊自然不会有此陋习。
老匠人一时受宠若惊,口中吐话不成言语,还是乡老在一旁解释,如今彭溪镇安排了十人专门在此烧饭做菜,每三日有船只运送粮食、菜肉。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突然一声霹雳雷响骇得众人一惊,钱渊转头看去,一具被铁箍固定的长长铁筒猛地弹起,砸在地上……泥土被砸出了个小坑。
“大人,这是宁波前日送来的。”老匠人这下口舌便利了,介绍道:“长二尺,腹内粗二寸余,重三十六斤,用火药六两,五钱重铅弹百枚。”
“虎蹲炮啊。”钱渊来了兴致,炮口对准的是一片山崖,应该是匠人在试射,他上前仔细看看,简直就是大号的散弹枪,面前横向六七米都在射程之内。
“能射多远?”
“约莫百八十步远。”
“这么近?”钱渊大失所望,他看了看那具虎蹲炮,低下头琢磨了下,指着炮头下的铁爪,“换个高点的试试。”
虽然钱渊不太懂,但能进行逻辑推理,铁爪高了,炮口仰角大,射程应该就会远点。
老匠人不敢违背,赶紧找人换了铁爪,换了个方向,一炮出去,果然远了不少。
其实钱渊不知道,历史上这种虎蹲炮其实就是一种轻型的迫击炮,射程大约五百米。
“虎蹲炮一个月能打制几具?”
“如重新打制,一个月最多两具,如用就旧炮改制就快多了。”老匠人如数家珍道:“碗口炮、毒虎大炮都能改制。”
钱渊有点不太满意,赶上今年大战是没指望了,不然在东南这种地形狭窄的地区,十门虎蹲炮配上百名鸟铳手,足以抵挡千余倭寇。
也不知道这种虎蹲炮能不能用于海战,钱渊琢磨回头找个机会问问父亲,不过够呛,上次他在南京见过两具大将军炮,也就是佛郎机铜炮,一具长九尺,一具长六尺,而虎蹲炮才两三尺,差距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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