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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亭边的青年在看到来他身边坐下的萧玖,用眼神示意对方,有事?

“昨日浔郡城外商队遇袭,还是要感谢郎君搭救之恩。”

就算不因乐韦之故,商队出行也有萧玖的一份利在,一声谢谢还是要说的。

“我姓柳,柳清,字文适。”

刚才萧玖和周显的谈话他听到了,知道萧玖不认识自己,主动介绍。

然后,眼内可见的疑惑道,“昨日正巧经过罢了,我父乃此地郡丞,见百姓遇袭,岂有不救之理?不必言谢。可昨日商队主家姓乐,小郎君与之有关联?”

要是没记错,刚才进来时,萧玖说他姓萧。

“此次商队外出行商,我家也参与其中。”

哦……

这么解释,柳文适就懂谢从何而来了。

顿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昨日我已与乐家主说过不必上门道谢,你今日回去也且与长辈说明,让他们不必上门。”

嗯?

这话说的蹊跷又突兀。

若非看此刻青年言行坦然大方,真容易叫人误会他是在嫌弃别人,不愿让人登他家门儿。

从他的表情来看,萧玖更倾向于他是怕他们上门道谢去,可做了好事为何要怕?

“为何?老师有教导,不知敢恩者,是为无情义。”装着小孩子不懂事,萧玖好奇的问。

柳文适梗住,心中更为难了,看了又看坐在一旁的小孩,见对方满脸懵懂之色,欲言又止。

罢了,说了也无妨。

思考再三,他终于压低了声音道,“家父不欲让我带兵行事,恐我将后遇险。父母为之忧心,是为不孝。”

萧玖隐隐懂了,说简单点就是他爹不让他带兵从事武将工作,将来做个文臣足矣。

后面半句的猜测,也是萧玖联系到他的字才想明白的。

文适、文适,也叫文侍。

可看他这模样,却不像是想这么做的。

“柳兄想从武?”萧玖大胆一猜。

一语惊人。

柳文适猛扭头看向萧玖,“你怎知的?!”

他的不情愿其实很好看出来,萧玖指了指将自己引上山来的琴,“你心中不愿,琴声中便可听出。”

闻言,柳文适一惊,认真的上下打量起萧玖,“没想,你一垂髫小儿却是我知音矣……”

视线扫过满亭文仕,他哧笑一声,神情嘲讽而落寞,看向萧玖时却带上了欣喜。

其实……也不尽然。

萧玖心里小小声道。

接着便听青年向他吐露心事,“我父母亲育有三子,我在家排行老二。兄长从军,战场遇害,小弟幼时又遭歹人怆害,大病过后致使身体孱弱。”

“如今父母仅我一个身体康健的孩子,怎不看重?”

他苦笑,信手拂起了琴。

音调单薄,不成曲调,正如他凌乱茫然的内心,找不到方向。

那倒是,兄弟三人,最后只剩柳文适一个健壮的独苗苗,也难怪他爹不让他带兵,却又让他习武,赶情是从自己被害的两个儿子身上吸取了经验。

“可是,你还是不愿。你想走武将的路。”

萧玖想道,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柳文适放下琴,那双常年抚琴弄墨的手好似在渴望什么,发痒发烫,一双浓眉下双眸定定的望向远方,他站起来,身量瘦弱又修长,可他的背却挺的很直,仿若利剑。

“是。我不愿!”他定定的道。

听着背后文人士子谈古论今,引经据典,纵情高歌,他的眼前只有白雪苍山,笙旗鼓响,铁血沙场。

他融入不到他们的世界中去。

“你要为将,带兵打仗?为什么?”

白雪飘落亭外两人肩头,萧玖定定的看着青年背影,肃声问。

“我若说是为保家卫国,你会觉得可笑吗?”

此时此刻,他仿佛没有再把萧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他的朋友、他的知音来问。

因为,他觉得萧玖是懂自己的。

萧玖果然道,“不。不仅不可笑,反而很伟大。”

柳文适笑了,又问,“若我说,我想带兵扫平南蛮,让边关百姓不再饱受战火,你又会想笑吗?”

还是不。

萧玖的表情认真极了,“此举比起前者,更值后世颂扬,功惠千秋。”

柳文适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青年人看向萧玖的眼神是那样的火热,好似看到内心一直向往的某个存在,那是他渴望得到的赞同啊!

少年看来不切实际的梦想久藏胸中,无人能懂,今日却有一人如愿的肯定于他,怎不叫他心潮澎湃?

他抬手指向山下道路,广袖轻扬,“若我说是怜这路旁百姓无依无靠,饥寒交迫呢?”

那萧玖就要反问他了。

“你怜百姓苦难,带兵成将又能如何?”

“我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萧玖慢慢走至柳文适身边,和他并排而立,也看向道上难民。

一片雪白之中,路上踽踽独行的人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墨点儿,仿佛随时都可能被满目的白吞噬。

低沉的嗓音再度缓缓响起,萧玖:“你真的能救他们吗?”

我当然可以!

青年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想发声,可看着萧玖的侧脸,窥见那眼中的幽深,又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行!

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齐国受苦受难的百姓有多少,他救的了多少人……

他当兵为何?

保家为国又是为什么?

又为什么平南蛮?

这一刻的他,迷茫极了。

萧玖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双眼,“前两者才是你能做的;后者,却非你所能及。”

“为什么?”

大雪落下,柳文适看向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孩子,刚毅俊朗的脸上是深深的茫然。

萧玖告诉他,“那是为君者该做的事。”

“你是将,不是君。”

“就因为这个?”

柳文适似哭还笑,脸上的表情古怪至极。

他搞不得自己在悲什么,又为什么想笑,胸口酸涩的难受。

“那我该怎么办?做什么?”

萧玖静默了一下,后开口道:“继续朝着你的目标前进,终有一日,会有人来为你指明方向。”

“跟随他。做你想做的事,第三件事则由他来完成。”

“他是谁?”

“不知道。”

“他何时出现?”

萧玖不语,一片安静之中,只听他浅浅低语了一句,“等吧……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你面前。”

柳文适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却有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风雪俞大,两人一俯一仰,无声之间,雪已落满白头。

“柳二郎……萧小郎君……”

亭中有人呼喊。

原是亭中有人突然发现站在亭外崖边的一大一小,见他们白雪落了满身却站着不动,好似木头人一般互相对视,疑惑的同时也提醒他们进来避避风雪。

“他们在那儿聊什么呢?怎么不过来?”有人好奇。

“我好像看到柳二郎还哭了?!”

“真的假的?你别是唬我。”

亭中之人议论开来,只有站在他们中间的周显知道,那人没说错。

柳二郎,确实落泪了……

可他却看不懂他为何落泪。

“要过去吗?”

看着那边的喧嚣,萧玖静静的问。

“不了。”

柳文适摇头拒绝,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微微笑了,“在此久坐无益,我该回家去了。”

两人轻声拜别。

“风急雪大,路上小心。”

“你不走?”

柳文适微微歪了下头问,哪怕是初见,两人之间的交流却如同龄好友般自然、亲密。

“不了。我还未知他们清谈何物,欲听一二。”

柳文适笑了,看着面前小友,什么告诫的话都没说,放任他继续留在此。

亭中人只见两人又说了什么,柳文适便走了。

“诶,这就走了?!”

“他怎么下山去了?天色还早啊。”

有人惊奇,有人疑问。

还有人喊道,“柳二郎,不继续与我等清谈了否?”

听到背后传来的问讯,柳文适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脚步未停的消失在下山的小道。

见他走了,还有人遗憾。

“怎这么早就走,实在不给面子。”

“可能家中有事?不必计较。”

……

等萧玖拍拍身上的雪,步入亭中便遭到众人轮番问讯。

“萧小郎君,你二人方才在说什么呢?他怎么走了?”

环顾四周,萧玖笑,“谈心。不是什么要紧事,聊着聊着柳兄想起家中有事,便走了。”

众人恍然大悟,周显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又在骗人!

虽未听清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但总归不是萧玖说的那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玖便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听他们辩论有关梦灵帝金冠乱诸侯的故事。

一伙人说梦灵帝此举功大于过,另一伙人说梦灵帝过大于功,还有人站中间,两边各帮一句,又称墙头草,哪边有理站哪边。

看他们争的口干舌燥,面红耳赤,激烈异常。

看着看着,萧玖就笑了,和他一样站在旁边不加入战局的还有周显。

他凑近了萧玖问,“你是不是威胁柳二郎了?我看他好像哭了。你一个小小孤稚,小心他爹知道前来收拾你!”

“噗哧——”

萧玖喷笑出声,看了看两人之间不足一人的距离,调笑道,“你不怕我了?”

“谁怕你了!”周显不服瞪他,又很快别开脸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萧玖一脸的不在意,看着神色警惕的周显,“你怎么知道我威胁他了?”

“哼!你这厮,心肠委实歹毒!”

周显一幅看清他了的模样,惹得萧玖又想笑了。

“我说你弄清楚张子和章子的区别了吗?别今天人问还不知道,闹出笑话。”

周显闻言,脸上涨红一片,憋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正是前不久萧玖帮他补习通过他爹考校的问题,当时周显可是闹了好大一通笑话。

盖因,不管是张子还是章子,都被他当成是盖章用的那个‘章子’。

只怕人家泉下有知,做鬼都要来找周显算账。

“要你管!!”

气咻咻的丢下一句,周显大踏步的离萧玖远远儿的,却冷不妨,被某个争的正激烈的人抓了壮丁。

眼见着争不出个结果来,那人徒然高声道,“别吵了!既然我们双方都辩不赢对方,那不如找两个中间人来作评判好了。”

听到这话,萧玖登时心里有了股预感。

“不如让周小郎君和这位萧小郎来说说,看咱们哪个更有理。”

四周一静。

“说……说什么呀?”

周显傻了,从刚才到现在,他跟在他兄长身边是一句也没听懂,越听脑袋越大。

“听完我们的辩论,你觉得哪个更让你信服?”那人解释道。

周显……周显懵逼的抬头看自己兄长。

他兄长尴尬的摸摸鼻子,看左看右,也是急得额头冒虚汗,他猜周显可能听不懂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但,不能直白的说不懂,得找个缘由圆过去,不然周显这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

“……众位郎君,我家小弟还小,只怕还不懂其中门道,要他来评判恐有失公允啊。”

“无碍,就因是两还不知政事的稚儿,做出的选择更加从心。我等也只求一个结果,不碍事。”

周显的兄长笑的越发僵硬了,心想,自家是不是跟此人有仇!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周显憋了半晌,嗫嚅着,“有功……有过……”

几人眼中闪闪发光,连忙追问,“功在何处?过在何处?”

周显他兄长登时捂头,心如死灰。

两个选择任选一个都比这要好回答,偏偏周显走了最难的路。

面对逼问,周显也急的要哭了,他哪知道什么功过啊!

还有什么梦灵帝金冠乱诸侯的故事,刚听他们讲完才知道。

梦灵帝给当时的一个诸侯王送了顶金冠,说是天赐之物,结果其他诸侯也想要,但是没有。然后,众诸侯就打起来了,梦灵帝无奈又从那诸侯王那里收回金冠,送给各个诸侯王轮流戴一段时间。

这看着很公平啊,但最后诸侯王们纷纷举了反旗把周朝给灭了。

周显:……

这让他说什么啊,哪有功?哪是过啊?

“这……”

旁边一道声音突然插上来。

“做出这等蠢事,哪值后人评说,实乃丢人现眼。”

我要是那穿越者前辈,听到后人议论这事儿,怕是还得把自己的棺材再往下深埋三寸不可。

萧玖的一句话,瞬时救周显于水火,众人皆闻声望去,见是萧玖。

“哦?!小郎君何出此言?”

有人便问,萧玖这话,不也显得他们的这场争论也是无意义的嘛。

“你们只要我说出自己的看法,为何又要在意其中缘由?”萧玖装着无知孩童,说完便是一脸疑惑不懂的样子,悠哉悠哉的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懂,你们莫要问我。”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这可把亭中众人噎的不轻。

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偏偏提出此种办法的又是他们自己。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显也很想学萧玖说不知道,刚张嘴,一旁的兄长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萧玖这么说没关系,反正没人认识他。

但周显要这么说,只怕不出明天这事就要传遍整个浔郡了!

最后看了眼亭中众人脸色,萧玖脸上带着小小的笑,很是悠闲的踱步出了亭子,径直往下山的小道走去。

周显他兄长登时眼前一亮,也赶紧带着周显走人。

“各位,天色不早了,告辞。”

说罢,不等人反应,拉着周显就走,再不走,只怕周显真要露馅了。

剩余亭中之人面面相觑。

走在下山的路上,萧玖突然跟系统道了一句,“我突然有想写故事的冲动了。”

从一开始的试探之后,萧玖除了学习,再没主动找系统说过话。

“写什么?”

“春秋。”萧玖缓缓吐两字。

见系统不说话,便知可行。

萧玖因此又道,“笔名,就叫春秋看客吧。”

系统这次终于给出回应:“宿主决定就好,毕竟你原世界的这段历史,不等于本世界历史。”

萧玖也这么觉得,试探完系统看是否可行后,再不跟系统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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