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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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红的光芒自预言家的身下扩散，以极快的速度在地面勾勒出玄奥的图案。那是一只独眼，一只活灵活现、仿佛拥有自己意志般的独眼，以淡漠而无情的眼神凝视着天顶。那深渊般的瞳孔仿佛根本没有尽头，通往死寂而幽暗的深海，让人望而生畏。

埃维拉并没有阻止这一切，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对预言家的临死反扑丝毫不以为意。待到地面上的图案彻底成型，他才微微挑眉：“只眼缄默之神，阿斯特沙的印记？看来你从旧神教会手里得到的，不仅仅是那瓶神赐药剂。”

“物尽其用。旧神教会不过是影卫和逐暗者为了合理索要经费才放任的存在，他们注定成不了气候，不如为我所用。”

口中说着话，预言家慢慢从地上起身。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丝毫不复之前虚弱的样子。从他满身的疮痍中，红色的液体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汇入地面的图案之中，让其绽放的红光更加醒目。其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人类所能拥有的血液最大上限了。

甜腻的血腥味越发浓郁，空气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降临。埃维拉掩住口鼻，银色的眉头微微挑起。

“借用旧神之力施展的仪术，如果它切实地命中，这具化身确实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我大概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重新赶制出替代品，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没法干涉你的行动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胜机’吗？”

“想法很好。但可惜，在你慢吞吞施展仪术的时候，我并不会像个看客一样原地不动。”

埃维拉抬起手臂，隔空对准了预言者，右手虚握。正在布置仪术、无法移动的年轻人周围，空间以极快的速度凝结，并且浮现出道道裂纹，眼看在刹那之间就要崩碎、将倒映其中的一切都绞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屑。

然而，就在那之前，灰狼公的表情微微变，即将握拢的手指，也骤然僵硬。

“你知道我的名字……‘汞螅’的含义吗？”陌生而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至深的恶意。而其发起处……近在咫尺！

“汞是水银，螅是水螅。水银构成的水螅，这就是我名字的含义。我所持有的神之碎片：液汞毒心，顾名思义，能随我的意志释放出概念上的剧毒，不论实体虚体，只要仍受到物质的束缚，就要屈服于我的毒液之下！”

埃维拉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视角也随之如同显微镜般朝着更加微观的领域靠近。然后他看到了，匍匐于他肌肤表面，用肉眼根本无法确认到的，正朝他挥舞着触须、耀武扬威的银色微生物——水螅！

脑海中的画面快速回放，最终定格在那试探攻击般的液态水银球——是那个时候吗？

麻痹、虚弱、困顿、眩晕……各种各样许久不曾体验的感觉上涌，让灰狼公的思绪出现了片刻的混沌。

所谓片刻，是指零点一秒。如果对手是和他相差无几的存在，这“片刻”已经足够成为他的败因甚至死因了。

然而，很遗憾。预言家也好，汞螅也好，还是太……弱！

埃维拉的身体猛地一阵虚幻，仿佛化作了水中的倒影，半透明的体内掺杂着一丝不祥的黄绿色氤氲气体，那就是汞螅注入他体内的概念毒。

刹那间，以自身为中心，灰狼公周围的空间猛然崩碎，将他自身、微生物水螅以及概念毒绞成漫天的碎屑，

随后，半透明的结晶体在不远处飞速聚合，灰狼公完好无损的身躯再现，淡漠之中带上了一丝真实不虚的杀意。

他意识到了预言家的难缠之处，这一次他不会再漫不经心，而是动用这具化身的全部力量，杀死……

冷峻的面色再次微变，埃维拉察觉到自己的右脚踩到了异物，那熟悉的触感是……

怎么会？他的落脚地是随机选择的，应该没有任何预判的空间才对。但为何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会有埋伏不偏不倚地布置在他的脚底？

未卜先知……预言……难道，预言家的所谓“未来记忆”，是真——

轰鸣的巨响声中，来自南大陆的制式高爆灵性地雷引爆，被封印其中的磅礴灵性化作纯粹的毁灭性洪流喷涌而出。还不仅仅如此，大片不祥的黄绿色气体也喷涌而出，被灵性奔流吹散、弥漫于这片狭窄而密闭的空间之内。

源自液汞毒心的概念剧毒！

“……啧！”埃维拉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身体再次化作投射于空间内的虚幻倒影。无论是灵性奔流亦或概念毒都无法触及这个状态下的灰狼公，但是相应的，并非本体的这具化身，也没有在这个状态下干涉物质的能力。

还不仅仅是如此，制作这地雷的原料之中还包含有上位种族的遗骸。这份遗骸之中蕴含的残余气息随着灵性奔流一同扩散，甚至对灵界造成了干扰。短时间内，超凡者的灵性触感会变得迟钝，对危险的洞察能力大幅度降低。

灵性奔流是瞬间的爆发，它所造成的影响同样短暂，即使经过汞螅的改造而略微延长了持续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五秒钟而已。

但是，这拖延的短短五秒，对预言家准备的仪术而言，已经绰绰有余。

地面的血迹开始升腾，化作朦胧的血雾，充斥着这片并不宽阔的空间。超越想象的灵性在奔腾，血雾的至深处，一只猩红的独眼缓缓睁开，淡漠、浑浊，神圣与疯狂两种互相矛盾的情绪以一种怪异的状态杂糅。低密度超凡者哪怕只是被扫一眼、高密度超凡者也只要凝视超过短短三秒，就会被那只独眼腐蚀，成为除了神明之外什么也无法思考的疯乱狂信徒。

这不是借用上位种族力量的小家子气仪术，而是直接挪用伟大存在力量的大仪术——阿斯特沙之凝视！

即使是号称“最接近伟大存在”的灰狼公，在真正的神之力面前也如同孱弱的婴儿。哪怕明知不可以、不能，已经完全发动的大仪术还是以一种近乎神话中神明权能般的强制束缚力，促使着埃维拉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血雾深处的独眼。

猩红的巨眼与深紫色的眼眸相对，映照着彼此的存在。随后，邪异的红如同水中扩散的染料，将神秘的紫吞噬殆尽。在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血肉与骨骼扭曲声中，埃维拉匀称的身躯开始异变。进化为适应陆地生存的脚与手，生长出适应水生的蹼。肌肤脱落、化作鳞片，不易于在水中活动的头发也一束一束凝结、化作头足纲生物的触须。

在短短的一瞬间，人类数万、数十万年以来的进化被全盘否定，为了迎合旧神的喜好、为了更好的侍奉在天父与救主的身边，抛弃一切理智与自我，自发地转化为栖息于深海的怪异物种。

冷静地见证着强大的灰狼公堕落为侍奉邪神的眷属种族，饶是心机深沉如预言家，他的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狂喜。

“赢了……最后赢的人，是我！！！我，用智慧打倒了灰狼公！我才是伦德尔的主人！我是世界之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癫狂般的笑声，在黑暗的钟楼顶层回响。窗外，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似乎在预示着，君临一切超凡者之上的崭新之王，其诞生与加冕。

……

“这就是你所依仗的……‘胜机’吗？”

清冷而淡漠的声音于狭窄的空间内回响，带起道道回音。

黑暗王者般的预言家，神圣与疯狂并存的旧神之影，畸变为旧神眷族的灰狼公……一切的一切都如清风吹拂的水面般开始震颤，伴随着一声镜面破碎般的清脆声响——

一切，重新归于原点。

只见地面上，预言家眼神空洞、似乎凝视着什么虚空中的画面，脸上是混杂着狂喜的沉醉，手舞足蹈，似乎沉浸在美好的幻梦之中。他的身旁，埃维拉面色平静而淡漠，正以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静静地俯视着他，如同注视着一件物件。

下一秒，银发紫瞳的身影骤然虚幻，周围的空间如同打破的玻璃般破碎，而早已潜伏在他的体表、伺机注入毒液的水螅，自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绞成微观级别的碎屑。

这并非结束，而是开始——随着埃维拉缓缓移动手臂的动作，噼里啪啦的镜面破碎声几乎连成一片。一厘米左右的地面被硬生生抹除，预言家在逃亡中洒落的鲜血，暗中布置的仪术，提前埋藏的地雷……他一切的准备、后手，都在毫不讲理的绝对力量下灰飞烟灭。

“我其实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我的父亲、家庭教师、管家，总是批评我粗枝大叶。”埃维拉卡住预言家的喉咙将其提起。凝视着那双依旧迷醉在虚假幻梦中、丝毫没有回神迹象的空洞深褐色眼眸，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伸手，掌心朝外。

“多亏了他们积年累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的训斥，我才养成了提前留一手的习惯。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心灵的镜像，是你心中最希望看到的景象。”

秘术——万花镜。低密度时不过是用华丽的光线遮蔽受术者视野的小把戏而已，但由灰狼公施展，则是编织出足以以假乱真、让人毫无保留地沉迷于心灵幻境之中的强大秘术。如果他能更进一步的话，从无到有构建出一个虚幻的镜像国度，也并非无稽之谈。

“坦言者理当获得奖赏。临终之前，你就沉溺于不会醒来的美梦之中吧。这点程度的仁慈我还是能留给你的。”埃维拉伸向后方的手，猛然握紧。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于半空中仓皇逃算的水银之箭簇、汞螅所遗留的最后构装体，一头闯入了凝结的空间之中，崩溃为微观级别的碎屑，就连一丁点的银珠都不曾保留下来。

旧神教会外援超凡者，汞螅，退场！

“好了……你那近乎未卜先知一般的情报来源，我十分好奇。就让我亲自问问你的灵体吧。”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预言家的身上，埃维拉的瞳孔逐渐从深紫转变为透明。那双如明镜般的瞳孔之中，其余事物全部消失不见，唯独预言家的身影清晰倒映于其中。

镜子有着非常多的象征意义，穿透、倒映、虚假、真实、心灵……诸多概念都能与其产生联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灵魂。现在，埃维拉就在使用自己“镜”之秘符文的力量，跳过预言家的意志，直接和他的灵体对话。这一行为非常危险，即使强如埃维拉，在成就第五密度、彻底灵肉合一之前，灵体也远没有身体那么强大，受到伤害也很难治疗。httpδ://.ъμé

但是在摸清了预言家最后依仗的现在，埃维拉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也是最节省时间的方式。他可没有忘记，还有一个守钟人等着他去解决呢。

随手布下一层密斯特斯那个级别的超凡者耗上一整天也无法打破的镜之结界，埃维拉眼神一凝，狂暴的灵性自他的体内喷涌而出。下一秒，周围的景象变得氤氲，隐没于无垠的白霭雾气之中。他的眼前，一道半透明的剪影呆立于原地，投来迷茫而痴傻……不，应该称之为“纯粹”的视线。

那就是，灵体。和绝大多数超凡者都不同，预言家的灵体，和普通的人类有些太过于接近了。通常来说，超凡者身上或多或少存在着非人的部分，而在灵体上的体现则尤为明显。完全与人类无异的灵体……埃维拉只在凡人，或者第三密度的菜鸟超凡者身上见到过。

“……有趣，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预言家。或许你带给我的收获，会比我预想之中的要多得多也说不定。”

眉头微挑，埃维拉朝着预言家的灵体伸出了右手。他的右手乃至整个手臂都变得虚幻而朦胧，如同镜中倒影。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到预言家的前一刻——

“……我就知道没这么顺利。”灰狼公喃喃道。

就在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腐朽、腐烂、死亡……数万吨，数十万吨充斥着负面意义的黑水从天而降，将两道灵体吞没殆尽。

浑浊、粘稠，比起“水”更像是“油”或者“泥”一般的黑水之中，一只巨眼，一只庞大到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巨眼缓缓睁开，无数的感情交织其中，悲恸而愤怒、神圣而疯狂，如神明般慈悲，又如邪魔般扭曲，唯有不断流淌的血泪，诉说其无法言表的冰冷之憎恶。

旧日之海神——只眼缄默之神：阿斯特沙，从封印之中泄露而出的一小部分力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