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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车库不像酒店底楼有很多电梯口,而是只有一个电梯通向酒店底层。电梯门前排队的人很多,望珊和家人排在后头。电梯门缓缓打开,人群陆陆续续挤进去,刚好到望珊这边人数满了。
任望珊道:“爸爸妈妈,要不我们直接走楼梯吧。”
“也好啊,楼梯间都没人走,也挺清净的。”望溪笑道,“那咱们望珊开个路。”
望珊走进楼梯间,身后是望溪和任幸川。她刚走了几步看向手上拿着的手机,想起来自己刚把于岿河连麦上的麦克风关了,但好像还没挂掉。
她轻轻笑了笑,准备把连麦关掉后,把手机放回包里。
望珊打开连麦显示屏,想点击挂断,却手误开了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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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于穆的声音明显有错愕。
于岿河笑道:“任望珊。”
“哪个任望珊?”于穆蹙眉。
于岿河莫名其妙地失笑:“就是高中那位。感谢咱爸给一中捐的实验楼,我和她才能一直没分开。”
他说话时是笑着的,但逐渐注意到于穆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风度翩翩的眉目变得拧紧。
何静姝面色瞬时变得苍白。她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儿子。你说的那个任望珊,她的爸爸,是不是叫做任幸川?”
于岿河愣了。
“是。”
何婧姝无力地扶着包厢内的沙发,嘴唇发白,垂着目光踉跄着坐下。
偌大的包厢内顿时一片寂静,于穆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他走到包厢门口,拉开门探身朝外看了一眼,随后把门关上。
于岿河瞬时有些错愕。
于穆保持着冷静,抬眼对于岿河道:“爸爸要和你说一件事。你过来。”
于岿河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于穆陌生又眼熟。
周遭的空气冰冷,窗外狂风大作,像是宣告着暴风雨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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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
于穆笔尖无序地敲击着桌面,一身低气压,眼角散发的阴翳像是要把办公桌前站着瑟瑟发抖的人吞噬。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于穆一字一顿,声音寒凉像是风刀霜剑,一根一根把眼前的人往冰锥里扎,“公司丢了的那部分公款在哪儿。”
“于总我我真的不知道啊!”眼前的人已经被吓得站都站不稳,语气哆哆嗦嗦:“公司的账账目前些天都还是好好的。我看得都很紧啊,谁知道谁知道就”
“你不知道?”于穆“腾”地从扶椅上站起来,两手重重得拍在桌面上,此时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少见地爆了粗口:“你狗屁的你不知道!这一份公款根本不只是于氏的钱!特么的你当对面任氏是好惹的么!你现在跟我讲这么大一笔钱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于穆坐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我们两家刚谈好的生意,会因为你的疏忽一夜间损失几百万。报警这事小,这些损失呢谁来赔!你特么来赔吗?”
“我我我赔!对不起于总!”财务经理被于穆这幅样子吓哭了,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我我不要工资了我赔!”
于穆抬手想把手上的钢笔甩过去,又强忍着放下:“你赔个屁!当自己是神仙了是吧,按你这点业务量来算干到下辈子也别想还清。别废话了赶紧拿上东西,领了这个月工资就给我滚!”
于穆端起茶杯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慢慢平复了呼吸。他真的是要气疯了,不过他也知道一个财务小经理不是真有胆子拿公款的人。要是给他揪出来公司是谁把公款偷挪了那么多,非得让他陪个倾家荡产然后再送到牢里面把牢底坐穿。
贴身秘书轻轻推开门开门走近:“于总,现在报警吗。”
“别。”于穆抬手,“先别走漏风声。公司里挪公款的人手段不太高明,漏洞百出,叫技术部立即查。查不出来全员给我解雇了,再去警局吧。”他捏了捏眉心:“离我们跟任氏碰面还有多长时间。”
“半个月整。”秘书言简意赅。
“足够了。”于穆放下手抬起头:“你去吧。”
“好的于总。”
五天后的一个下午,于穆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于穆的声音里有强压着的不耐烦,他一手签完一份文件,把电脑页面关掉。
“于总,人找到了。是——”
“直接带来我办公室。”于穆冷冷地打断。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玻璃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身形姿态却与这身衣服不相匹配。年龄已近花甲之年,半头的白发。
于穆一撩眼皮,冷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呢,能有这个胆子。”
来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止不住地在地上磕头:“于总我错了,您原谅我,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去坐牢,我不能去坐牢的啊!”
于穆歪了歪头,声音淡淡的像飘过来一样:“蒋老先生啊。我没算错的话,您还有两年就能顺顺利利地打着为于氏服务两代人的光荣名号,风光无限地拿着公司给你的退休金和房子安度晚年去了。”
他点了根烟,猩红色在眼前一闪一闪:“您拿这些钱去挥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
“我不是!我其实不能算是全都挥霍了!我——我还——”蒋老年纪大了,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地,眼睛翻白眼似的往上瞟,“我有点不舒服——”
“行啊。”于穆淡淡得抬起雪茄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眼前,迷迷糊糊让蒋老看不清楚:“那我现在就让警察来带你去看医生。”
“欸别别别——于总我又好了。”蒋老哆哆嗦嗦地又跪直,突然换了个叫法哭喊:“孩子啊——你小时候我还带你去过——”
“滚。您还真以为我还把您当个人看呢。”于穆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白眼丝丝缕缕打着旋儿,发出尼古丁的气味。他声音冷得让蒋老连皮道骨子里都发麻:“哟。别跪着了,还是起来吧蒋老先生,您这声孩子我可真受不起。”
他轻呵了一声:“嗤。真以为自己年轻给我爹赚了点小钱,死皮赖脸留在于氏就是个主子了?就你那点业务量,在现在的于氏里根本微不足道。”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要不是看着我爹年轻时和你关系好,我早把你给踢了,还用得着留到现在?”
“这样也好。早点离开我早点省心。”于穆嘴角歪了歪。
他最恨的就是这些仗着年纪大,能力低还手脚不干净的人。
“于穆!你不能这样!你看看我,我快六十了!”蒋老指着自己双目通红,嘴唇发癫:“你要是现在真把我送进去,我一定在牢里死给你看!”
“哦。”于穆仔细端详着那根还在冒着白烟的雪茄:“一路顺风。于某衷心希望您这次可别再食言了。”
他不想再看到这副恶心嘴脸,厌恶地把脸别开,欲叫人赶紧开门把这吃里扒外的蒋老狗送警察局去。
但开门的却是于老先生。
于穆一愣,随即礼貌道:“爸。”
于老先生看了一眼地上的蒋老,无声地叹息。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或许除了厌恶还有惋惜。
蒋老瞬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跪着挪过去就抱住于老先生的大腿,嘴唇青黑地颤抖:“我求求你了,拿我这条老命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坐牢,绝对不去,你们要是送我去警局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赤红疯狂扯着于老先生的裤子:“你不能见死不救,你不能忘了我对于氏的恩情——当年资金链全断的时候是我救的你们!是我!我救的你!你们一家都欠我一条命!你现在该还给我了!”他两眼瞪得巨大,双手发着颤,就像是猎人枪下垂死却卑微求生的猎物。
于穆内心对蒋老此时已经厌恶到极点,他眼不见为净地别开脸,想让自己的父亲先离开办公室,等自己处理好了再见面。可他眼神瞟到自己父亲的时候,愣住了。
他的父亲脸上的那份厌恶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痛苦,以及——挣扎。
于穆一时间说不出话。
于老先生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来几个人,把蒋老先带下去看着,别让他跑了。”
蒋老的哭声随着时间渐渐消弭,办公室地毯上一片狼藉,于穆恶心地想吐,又不好现在叫人来打扫。
于老先生缓缓的开口:“于穆。”
于穆抬眸:“恩。有什么话爸您直接说吧。”
于老先生迟疑了一下,下决心似的开了口:“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于穆倏地睁大双眼:“爸,您疯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于老先生闭上眼,“我是不参与商场竞争了,但我还没老,脑子也清醒地很,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他犯下的错有多么不可饶恕。”
“但他救过我的命。当时公司面临倒闭,我有过想寻死的心。”于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是他二话不说把家里的钱全投进来了,里面还有当时要给他家里老母治病的钱。”
“我欠他一条命,这没错。”于老先生真没想到,退隐商圈了好几年,以为断的干干净净,却还是有那么一根丝,一直缠着他不放,令他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的性情,最看不惯这种事。”于老先生缓慢道,“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不说话,不要再管此事就好。”
“这怎么可能——”
“你现在出去,”于老先生无情地打断他的话,指着办公室那扇门:“看看我留给你的这个大公司,这些员工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于穆愣住了,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爸?”
于老先生叹了口气:“于穆,我也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正直。所以我不会让你参与进来,这些事情我来做,你只要当没看见就好了。”
于穆腿弯下来,缓缓坐回椅子上,像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那您打算怎么做。”
“你不用管。”
“明白了。父亲。”
晚上于穆到家的时候,于岿河正霸占着他的书房刷数学题。他听见动静他欣喜道:“爸?你今天也回来了啊。”
“恩。”于穆克制地点点头:“开学考怎么样。”
“那都过去好久了爸。”于岿河失笑,“我第一。”
“继续保持。你写作业吧,我和你妈说说话。”
于穆走到三楼,把事情跟何婧姝说了一遍。
何静姝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我觉得这样不对。”
“我知道。”于穆捏了捏眉心,“但我们没办法了。”他抱紧何静姝,让她的额头贴在自己胸口上,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参与进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因为我要保全你跟岿河,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于老先生动作很快,两天内找全了切入点,把目标放在任幸川身边的林深身上,叫人搜集了他的全部资料。
万事俱备之后,他以于氏代表的身份打电话私下找到林深,以详谈项目明细的理由在当晚把他约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林深欣然同意与于氏见面细谈,带着项目报表去了约好的地点。
在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后,林深“腾”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指着于老先生的眼睛:“你们内部出了这种事,想用这种方式脱罪?你当我是什么人!”
“先别急啊,看看我们给出的条件。”于老先生并不为对方的气急败坏所动,轻轻把文件推到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就算你们给我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也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林深尽量保持着冷静,但内心的怒火此时根本压不住:“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今天的事情,于氏把该赔的钱赔给任氏,然后把秉公执法,把犯罪者送入监狱才是亏损最小的处理方法!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他拿上东西,对眼前于老先生给出的条件视若无睹,准备离开包厢:“告辞!”
于老先生笑了:“果然没看错人啊,以后你这样的人进了于氏,我也不怕再有敢贪污公款的人了。”
林深气极反笑,转身义正辞严:“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帮你,光做假账只是一回事。于老先生,您想帮自己的恩人,但您不知道,任先生和望女士也是我的恩人!没有他们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也更加不能遇见我此生所爱。为了保护目前的一切,恕我无法帮您,也还请您放弃这种不道德的想法,尽早报案吧。”
于老先生嘴角提着,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那您就走吧。”
林深没再回答,转动了包厢门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于老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林深怒极。
“年轻人,你还是不够稳。”于老先生笑了,“我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你听我把话说完呢?”
林深压着火:“听您说完,我就能走了吗?”
于老先生笑着朝面前空缺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于某说到做到。”
林深大步往回走,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姿明显是不想久留的样子。
于老先生也没嫌他不礼貌,十指在桌面上交叉,缓缓开口道:“林先生怕是理解错了我方的意思。”
林深一挑眉:“我可没觉得。”
于老先生慢慢地摇摇头,抬眼间都是商场混迹多年的沉稳和精明感:“林先生其实要是不答应的话,这碗脏水,可就要泼到林先生自己身上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林深猛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怎么不可能?”于老先生耸了耸肩,“我还没跟林先生你坦白呢,在你之前,我已经找了任氏其他几位中流砥柱,他们全都答应了。”说着,他把林深没拆开的文件袋打开,白纸撒在桌面上支离破碎。
林深眼睛倏地瞪大。
“看看,是不是这些人?你以为的好盟友。”于老先生像是在看战利品一样看着林深的表情,不紧不慢道:“这些人,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让他们变成了于氏的人。还有,你现在在这个房间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你猜猜你要是还像刚才一样走出去,他们会跟你的恩人——怎么讲?”
林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简直是怪物。”
“谢谢。所以林先生你说说看,要是你就是任幸川,你会不顾公司整体去保一个人,还是选择舍小人保大局?”于老先生嘴角扬着,声音也是上挑的:“如果你认为他们是优秀的领导者,那你就知道他们会怎么选。”
林深后背发着冷汗。
“到那时候——你的妻子,我没记错的话是叫鹿娴?名字还挺好听。”于老先生看向自己眼前交叉的指尖,突然缓缓地站起来两手撑着桌面,靠向林深那一头:“她也别想好过。”
“林先生那么厉害,学历又高又聪明,也懂得世故。做个账而已,我们保你全身而退。”于老先生又缓缓坐下去,微笑着盯着身体已经僵硬的林深:
“一头是两边都吃力不讨好的事,一头是拿着于氏顶层高管的工资,最顶尖的福利和最大的房,跟老婆好好过日子。”于老先生翘起腿,身体往后靠:“林先生是聪明人,该怎么选,现在知道了吧?”
林深无力的蜷起手指。他感受到了被支配的无奈感。
这个人,他玩不过。
他艰难地开口:“他们还有个女儿。”
于老先生自知已经取得了胜利:“知道,跟我孙子好像差不多大。”他笑了:“怎么,还担心这个?我肯定给他们找最好的——”
“事情过去之后,我会当任望珊的第一监护人。”林深冷冷地打断他,“我只希望,于氏一辈子都别再掺和进她的生活。她以后交给我来管,就不劳烦你们操什么心了。”
于老先生挑了挑眉:“那更好。”
一个月后,鹿娴晚上整理林深的书房时,无意间看到了他桌上的文件。她笑着打开随意地翻看了几页,满脸幸福地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跟林深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但她的眉头渐渐蹙起来:鹿娴在日本学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林深进书房看到鹿娴手上的东西时,那种错愕的表情更证实了鹿娴的怀疑。
“林深你之前跟我说的,因为任幸川挪公款你一气之下换了工作的事情是不是假的?”鹿娴满眼透着不想相信的哀伤,可林深躲闪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你疯了吗林深——你是不是疯了啊!”鹿娴双手发着抖,鬓边垂下的发丝沾到泪水贴在脸上,“他们是你的恩人,他们还有个那么小的孩子!她才十六岁都没满啊,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深手足无措:“鹿娴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你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你解释吧。”鹿娴把文件搁置在书桌上,满脸泪痕:“我听着。”
“”林深欲言又止,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他逃不掉,挣不脱。
“林深。”鹿娴垂下眼眸,“我们离婚。”
任幸川和望溪入狱没到半年,蒋老在一家夜总会被发现吸毒已长达一年之久,由于拒捕加上袭警,就地执行枪决。同年,于老先生心脏病突发去世。
一切都死无对证,上一辈的这场惨痛的冤情,以含冤者的入狱和沉默者的忏悔,从此悄无声息,宣告落幕。世界上知情者,唯独剩下了林深鹿娴,于穆何婧姝。
这件事情就像是巨石一样,压在他们心头近五年之久,压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无形间喘不过气。
但一切都在轮流转,林深将含冤者唯一的女儿转入了昆城一中,却不知道于穆的儿子,于岿河也就读于这所高中。
一切又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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