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红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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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在说什么？”沈明月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抱着双腿，一双柳叶眼瞪得溜圆，“师兄向来喜欢说个玩笑话。如今见我受伤，又说了一句，莫不是为了逗我开心的。只是这个笑话拙略极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别过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眸，生怕读出什么不该或者不想听见的语句。

只是语言化作一缕青烟，钻进她的耳朵里，在脑海中掀起狂风，晃动着她这艘小船，上下浮沉。

终于船翻了。

小月牙在汪洋中再也找不到一片礁石，本该成为礁石的那个人被海水浸没。

“是我。沈家功高震主，燕渡山欲除之而后快。怎样让满朝臣子闭嘴，怎样让百姓信服沈家的罪无可恕。”叶禹之双目通红，手握成拳，他深知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会彻底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但是欺骗换来的只能是沈明月未来得知真相后，更为痛苦的决裂。

搭建两人感情的阶梯，从一开始就是摇摇欲坠的高危木质建筑。

越高，摔得就会越惨。

叶禹之握住沈明月的手。

小月牙却不动声色的抽出，她的双眼微微下垂，语气平静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哪怕沈家一事跟你有关，你撑死也只不过是个帮凶。若不是燕渡山授意，谁又敢动沈家一根毫毛。树大招风，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叶禹之想过无数种可能，他面前的小姑娘兴许会泪眼朦胧地攥紧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要陷害沈家，又或者是直接短刀出袖，一下了结了他。

只是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平静。

眼泪不是衡量痛苦的唯一标准。兴许在一张人皮面具下，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攥住，带到高处，后重重摔下，反复几次，直到四分五裂，烂成一摊碎泥00。

“九皇子还不说吗？窗外雨势衰微，您大可以赶路回皇宫。”

“月儿……”

“既然九皇子说不出这些事，又不肯起驾回宫。那恕民女不奉陪了。”沈明月踩着鞋子，拖着病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叶禹之从后面抱住她“沈家难逃一死，燕渡山曾隐晦地暗示臣子，百姓最为仇恨的东西有两样。一是贪腐，二是叛国。沈家清廉，天下尽知，从这一点难以下手。可既然为人就有弱点，沈家男丁历来驻守边疆，在长久的战争中，与敌方首领生出超越家国的深厚友谊，只要从此处入手，自然容易。”

“九皇子说得轻巧，仿照父兄笔迹，谈何容易。”沈明月怒斥道，“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残害同胞，自毁长城，确是当今圣人能做出的事情！”

“那如果有内应呢？”

“内应？我沈家早已死绝，何来贪生怕死的无名鼠辈。”

小月牙转身，观察着叶禹之的表情，心下一惊。他的诚恳没有办法让她不相信每一句话的真实性。

难道沈家真出了叛徒！这绝不可能，如今沈家只剩下她自己，总不能是自己背叛父母兄弟。

沈明月将头摇成拨浪鼓。

她突然怔在原地，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为自己的记忆并不全面，若真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

越是努力回忆，小月牙的脑海中的记忆越是混在一起。有原身被叔伯欺辱的记忆、有自己跳下悬崖的记忆，又有有人带着她去白衣庵后山看风景的遭遇。

沈明月、原身和第三种全然不同的视角，扭成一根麻花。

她痛苦地蹲在地上，攀住叶二少的胳膊“是我吗？那个人是我吗？”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沈明月感觉头痛欲裂，最后坚持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又昏了过去，我这个脑袋也是不争气。”小月牙抱着被子望着修满金色桐花的帷幔中醒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看这规模装饰，应该又是一处宫殿。

只是与慈元殿和达奚贵妃的寝宫不同。那里不分昼夜，宫人络绎不绝。它们所侍奉着的主人是除了燕渡山之外，帝国中最煊赫的人。这里却凄冷万分，宫灯并未挂起，房间内唯一的光线是洒在窗前的一片日光。

门外似乎有什么响动，沈明月支起窗户。

只看见一树红叶，随风飘摇。她从未见过如此高大且鲜艳的红枫树。

树下的九皇子正抱着酒坛。喝到兴头上，横刀出窍，一片光影，震得枫树摇晃，红叶雨水，纷纷扬扬。

叶二少手腕一转，刀尖处落了一片红枫，叶片四周卷翘，中心稍凹，此时积聚了一捧水。他看向洞开的窗户，盯着少女的身姿，微微一笑，取下叶片送雨水入口，品尝片刻高喊道“好酒。”

沈明月从未想过落星山主，竟也有可能是一个醉鬼。

微微翘起的嘴角，又飞快耷拉下来。小月牙虽然晕了过去，但是叶禹之回答她的那两句话，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背叛家族如蝼蚁般活着的人，另有其人。如今她仍将燕渡山看作唯一的仇人，却想找到那人问问为什么偏要如此。他的父母亲人，妻子一并都死在屠杀中。

九皇子法外开恩用一具囚犯尸体骗过了燕渡山，让您逍遥自在。可之后的生活就会快乐吗?午夜梦回看见的难道不是诸人死状？

沈明月想不通。她趴在窗台上，愁眉不展。

半空中忽然倒吊着一个人。

平雁平日只扎着一个马尾，如今马尾倒垂，炸成扇面，像一把扫帚“少夫人，不是你看我这个嘴。沈大小姐，圣人请您去书房相见。”他脑袋上的伤疤，贴了一块白色的棉布，两只眼睛下乌黑一片，像只大猫熊。

滑稽得很。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眼睛“沈大小姐，你也别笑话我。我这不是昨天寻死觅活的要替少爷背锅，惹了少爷不快。后来我那几个兄弟为了警告我不能再出这种幺蛾子，就一人给了一拳。没事没事。”

“昨天，我已经昏睡了一夜？”

“可不是吗，沈小姐你说晕就晕，可把少爷给吓坏了。又怕您像德妃娘娘一样，惨遭横祸，本来想带您回别院。后来圣人急召，才回了宫。”

沈明月见平雁没有歇嘴的打算，连忙打断他“请你带我去见圣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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