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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绮闻言点头受教,由孙先生领着进去里头,窗明几净的书堂之中已有朗朗读书之声,孙先生领着她进去,将她交给了另一位立于上头督促学生读书的中年文士,
“这位乃是戌班的教习魏先生!”
韩绮忙上前行礼,
“魏先生好!”
那魏先生是个好性子,见着她便笑眯眯的抬手一指,
“去那处坐吧!”
韩绮依言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之上,自书袋之中翻出书来,跟着堂中诸位同窗开口读了起来。
韩绮前世今生难得有入书院的机会,自然是倍加珍惜,她虽识得字但终归在家中自学,父亲与姐姐们教学也是兴之所至,想到那儿便教到那儿,因而她学得杂乱并不成体统,入了学院之后,听先生讲课却是有些吃力。
不过她倒是毫不介意,只觉不如旁人便加倍努力就是,每日端坐学堂之中除却吃饭与入厕才离开座位,其余时间都是捧着书苦读不休,同窗们先时见来了一名新人都十分好奇,都纷纷过来同她攀谈。
韩绮倒是有来有往,很是好脾气的与人应答,只她骨子里本就是个成年人了,同这些小只有七八岁,大也不过十一二的小女孩子也无太多话讲,日子久了,众人都笑她是个书呆子,虽没有与她太过亲近,但也不会太过排斥为难于她。
不过她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倒让魏先生很是喜欢,又怜她基础太差,便有意在课后为她加了一些功课,如此一来韩绮便有些吃力了。
只她性子外柔内刚,自然不愿令得先生失望,同窗轻视,每日里更是勤学不断,除早出晚归的在书院苦读,回到家中也是挑灯夜战,入学院堪堪一月整个人便又瘦了一圈!
苗姨娘瞧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只得趁着伺候老爷时悄悄儿同韩世峰求道,
“三姐儿一入书院便同入了魔一般,读起书来茶不思饭不想,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圈,她这大病初愈的,奴婢怕她伤了身子,想给她多补补!”
韩世峰听了心下很是欣慰,便悄悄给了苗氏一锭银子,苗氏一看便摆手,
“十两银子!这么多!老爷这可使不得!”
本朝官员俸禄极低,韩世峰每月的俸禄折合银子也不过三十来两银子,一下子给了苗氏十两,却是将她吓了一跳,
“若是让主母知晓,可是大大的不好!”
韩世峰自通州老家出来就是由她伺候着,这么多年,也知她老实胆小,便叮嘱道,
“即是给你,你且收着就是,王氏那处你记着别漏了口风!”
苗氏闻言不敢多说只小心的收了起来,韩世峰闻得女儿用功是十分高兴的,心中暗道,
“老三果然最像我,虽不似我幼时天资过人,但勤能补拙,学问一道天赋为次,努力才是最重要!”
转念一想,却又叹道,
“只可惜老三是个女儿身,若是老四能同他姐姐一般,我倒要放不少心!”
说起儿子韩谨岳,韩世峰就连连叹气,他也是三十而立之人,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却是不随自己,也不知怎得竟随了自己那老泰山,王老将军!
这王老将军大名叫做王福,乃是世代武将出身,祖上曾随成祖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传到王福这一代亦是不坠王家威名,不过到了王夫人这一代,家中兄弟们众多却是没有一个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偏偏嫁出去的女儿王惠惠倒是生了个喜武厌文的外孙子。
韩家的儿子韩谨岳性子随了外祖,让他舞枪弄棍是喜不自禁,要坐下读书写字却如要他的命一般,韩世峰乃是科举出身,自然不想有个莽夫儿子,只无奈膝下就这么一个独苗,打不得骂不得,前头小时还强压着读了几年书,到后头大了便打死都不肯读书了,非要跟着外祖学武。
韩世峰无奈只得依了儿子,将儿子送到了王老将军膝下学武,王老将军虽已年老,但身体健壮,仍是上得马拉得弓,八十斤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如今被派在南直隶应天府驻守,韩谨岳便养在了老将军跟前。
韩世峰见儿子不喜文,便只得一个老三继承了自己念书的天赋,私心里就偏颇了些,将自家的私房银子悄悄给了小妾。
前头不是说本朝官员俸禄低,韩世峰哪儿来的私房银子?
自然正是因着本朝自开国以来,对官员们多有刻薄,一年到头明面上的俸禄,便是养家糊口也是有些难以为继,且太祖立下成法要万年不变,后头的皇帝也不敢随意更改祖宗规矩,给手下一干大臣们多发银子,且又因着这些年来朝廷多印宝钞,有愈发愈烂之势,每个月发下来的那些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纸片儿,拿到市面上已是越发买不到东西了,相应的官员的俸禄不增反降,越发入不敷出了!
不过上有国策下有对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员们自然也不能守着那点子银子,一家老少抱着肚子饿死,因而甚么夏日的清凉银,冬日的炭火银,春日的种子银,秋日的收粮银,沐浴时有皂角银,生病时有问医银等等,这是衙门里明面上的各种银子。
暗地里下头的孝敬又或是因公受了“馈赠”的银子,更是说不得也说不清,韩世峰这人方正古板,但也免不了随大流收一些,只这些银子一月之中倒也不定数,有时多些,有时又少些,王氏也管不到细处。
韩世峰为了出外应酬方便,自己也要留下一些备用,挤出十两来给苗氏倒也不是难事。
苗氏是个老实之人,暗中收了银子生怕被主母知晓,惹得主母发怒,便将那十两银子全数绞成细碎,一点点的拿出去花用,隔上三五日悄悄托了采买的婆子,买上一些好料给三姐儿补身子。
韩绮自然不知这些,她在学堂用功读书一月,这一日正是月考之后,端坐在学堂之中耳听得魏先生在上头点评诸位学生的成绩。
她两辈子为人也是头一遭月考,也不知考的是好是坏,不由的心头一阵忐忑,耳听得魏先生清朗的声音在上头响起,
“这一回月考诸生有好有劣,成绩最好之人……”
却是顿了顿目光扫视一圈儿冲着韩绮笑道,
“韩绮当名列第一!”
韩绮听得就是一愣,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忙问道,
“先生!先生所言可是当真!”
魏先生笑眯眯道,
“自然是当真的!你自入学以来勤奋好学,埋头苦读,得一个甲字评也是应当的!”
这月考评的不光是卷面,自然也有平时成绩,韩绮虽是初来乍道,但所作所为都入了先生法眼,自然是满意的很。
韩绮依着先生召唤上去领了自己那一篇考卷,见上面红通通的“甲等”字样,不由也是喜笑颜开,魏先生在上头道,
“今日之功转瞬便是昨日之事,你还需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才是!”
韩绮闻言忙敛了心神,垂手低头应道,
“是!谨遵先生教诲!”
魏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因月考之后便有半日沐休,学子们午时便可不在书院之中用饭,早早收拾完之后就归家去,只月考成绩有高有低,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个个出来脸上便阴晴不同。
韩绮出了求淑院,到悟静院去寻韩绣。
韩绣也正往外走,同行的有两位同窗,与她倒是差不多高矮,一个生得满月面,柳叶眉,看着端庄大方,一个肤色白净,生一张瓜子儿脸,眉目倒是不错,只可惜鼻梁两端生有不少褐色斑点。
这两人乃是韩绣好友,圆脸的叫做沈芙蓉,脸上带斑的名唤赵莲,两人家中俱是京中小官宦。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在书院这类习圣人之道的地方,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二人与韩绣倒也交心,知晓她家中情况,便有些瞧不上韩绣这位成日闷头闷脑的书呆子庶妹,见到韩绮只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也不等韩绮回礼,就转而向韩绣告辞。
韩绮心知二人这是不愿搭理,倒是并不在意,仍是神色如常行了全礼,待得二人走远韩绣问韩绮道,
“此次月考如何?”
韩绮打量着她神色,见她眉宇之间并无喜色,想了想便应道,
“我初来一个月,魏先生见我刻苦便给了一个甲字,只却说我字儿太差,要好好练一练!”
韩绣闻言点了点头,
“你们魏先生在书院中是出了名的性子好,先生评个甲等也是鼓励于你,切不可骄傲才是!”
“嗯!”
韩绣点头应是。
此时间正是学子下学之时,姐妹俩混在人流之中出了书院大门,站到石狮子一侧正等着自家马车过来接人,却有一道声音自韩绮身侧响起,有人提高了声音在叫人,
“哟!那不是卫武吗?小子,快过来!”
耳听得“卫武”两字,韩绮便如被人在后背扎了一刀般,猛然扭身回头,却见得一高一矮两个西院的男学生,正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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