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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只当石勇是想要人要粮,便很是大方的先应了下来,却不料他犹豫半晌道,
“禀陛下,末将斗胆请陛下开边境与鞑靼人通商!”
朱厚照闻言一愣,
“石将军何出此言?”
石勇应道,
“陛下,末将驻守边塞多年,与鞑靼人大仗小仗已是打过无数回了,依着末将看来,鞑靼人久居苦寒之地,民生艰难因而才造就了鞑靼人族性似狼,越是艰苦的环境越是磨练鞑靼人的战力,因而鞑靼人各部族之中,孩童自降生之日起,便开始在马背上生活,幼时二三岁便已开始跟着父辈拉弓射箭,练习骑射,待到成年之后便无一不是强悍骁勇的战士,这乃是上天赐予鞑靼人的天性……”
顿了顿又道,
“想当年蒙元为何能横扫东西,所靠得就是这样艰苦环境之中身具狼性的勇士,只到后来为何太祖能一举将蒙元赶出中原,立我大庆之不世伟业,皆是因着蒙元人擅攻而不擅守,创业易,守成却难,他们不堪我儒家教化,不明理不知仪,不知予百姓休养生息,以残暴之政统治百姓,才有了太祖布衣起身,成就大业,由此可见他们必是生死忧患之后死于安生也……”
说白了这蒙元人没那享福的命,日子过的艰难还好些,日子一旦好过便开始不知今夕是何夕,胡作非为,腐化坠落了!
石勇顿了顿,见朱厚照听的津津有味,面上并无恼怒之色,便接着又道,
“因而依末将看来,鞑靼人也是如此,他们年年派兵来犯,一来是为了抢夺物品与女人,二来却是为了磨练他们的战士,只有长久的战争才可以保持战士们的斗志,而我们必要反其道而行,想法子让他们放下长刀,跳下骏马,用安逸的生活磨掉他们的意志,才能彻底打败这个民族……有前车之辙便可见蒙元,未入中原时何等的威风八面,横扫八荒,可自入中原以来不过百年,便已是腐朽坠落,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了!”
朱厚照听得是连连点头,石勇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左右这打是打了这么多年了,不光是大庆立国以来,便是前头几朝几代都是在同北方的蛮族作战,夏也好,周也罢,春秋、战国、先秦、大汉……不都是在不停的打么?
打了这么些年,能做到的就是不断的驱逐他们,似强汉一般将他们赶得远远的,可一旦中原政权内部发生更迭,国力衰弱之际,这些异族人见有机可趁,不也就回来了么?
前头便有宋金辽时期不正是如此么?
左右我们汉人占了这么一块好地方,外族人永远都在觊觎当中,他们生活艰苦因而磨练得战力卓绝,汉人生活富饶,百姓喜农耕不尚武,因而与这些北方的蛮族作战,便时常吃亏,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可以保得国家的安宁。
再有他们打得过便来抢一通,打不过撒开腿就跑,实在是犹如疯狗一般,防不胜防,不胜其扰!
因而若是能想法子让他们从马背上下来,学着如汉人一般放下长刀,专事生产,再读读书,受一受圣人的教化,想来要不了一两代人,必也是会失了擅战之能,乖乖做顺民了!
“这个好……”
朱厚照点头道,
“不知石将军可有周详的计策?”
石勇见朱厚照竟是很感兴趣一般,不由也喜道,
“陛下肯垂听末将进言,末将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之后下去,果然向朱厚照献有开边市诸策,这其中倒也不是石勇一人所想,却是他守边多年,与诸位志同道合的同僚聚在了一处,时常就边境诸中发表议论,石勇不过汇众人所思所想所言,可谓是集思广益了。
只大庆自太祖始对外向来强硬,又有当年土木堡巨变之仇,大庆朝中文官又多是些自诩清流,宁折不弯的死硬派,若是这些武将们敢上奏朝廷,休干戈,罢交战,开边市,易鞑靼这些陈条一一列出来,只怕旁的不说,先一个畏战怯敌,违背祖制,蛊惑君王的名头便跑不了了!
石勇乃是多年的老将,自然知晓边塞将士的辛苦,也知晓如此年年交战,至多打个两败俱伤,于国不利,于民更是不利,现下大庆已是国库空虚,军力废弛,若是再不想法子改变,一旦朝廷有了甚么变故,那……说不得又是一个前宋了!
年少的君王,不肯守旧规,不原受拘束,因而行为跳脱,言语不驯,令得朝臣们头痛不已,但年少的君王便有一桩大大的好处,正因着年少坐在大宝上的位子却是十分的长久,为了自家在位时江山长治久安,却是不乏用最大的耐心来治理国家。
因而朱厚照很是认真仔细的倾听了石勇的见解,这厢又专请了韩绮过来为他做了书记,韩绮亦是尽职尽责,将石勇的一字一句都记录在案,并细心的手抄了两份,以备君王不时之需。如此这般,待得鞑靼攻城之时,外头喊杀声震天,皇帝陛下却是在堡中灯下,细细那本开边市诸策,却是越看越觉精妙,一旁的卫武与韩绮也跟着看了个从头到尾,卫武看完却是皱眉头道,
“陛下,依着臣的意思,这上头的法子个个都好,样样都妙,只却有一桩不好!”
朱厚照闻言眉头一挑,
“哪一桩不好?”
卫武应道,
“这上头的种种条款譬如每月开互市四日,市场之上鞑靼与大庆边民可自由买卖,以牛羊牲口换取盐铁等物,又由双方派出官员巡视市场,保证买卖公平……这自是想着鞑靼能以物产换取生活必需之物,他们同我们做起生意了,自然便不会派兵出来抢夺了,不过这规矩都是立给讲规矩的人的,臣怕的不是百姓们不讲规矩,怕的是鞑靼人的王都不讲规矩!”
说着卫武顿了顿道,
“臣自小出身在街面上,那街面上的混子便是最不讲规矩的,为了争地盘,糊口饭吃,打架时甚么招数都使得出来……而一旦尝到了用拳头占便宜的痛快,便没有谁肯回去老老实实的守规矩了!”
而似这种靠着拳头说话的混子,往往在街面上混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比他拳头更硬的人替代,如此周而复始,从无停歇!
鞑靼人便是如同这街头混子一般,上位全靠拳头大,今儿这个部族兴起,明儿那个部族兴起,没一日有个消停,他们内斗不休,但对大庆而言却是那守在家门口的狼,换了一只又一只,没有一日能得安宁!
因而以前卫武为何会私下偷偷存银子,一心想找门路摆脱混混这身份,便是因着他早看明白了,街面上的混的久了,最后都不会落个好下场的!
韩绮也点头附和道,
“陛下,夫君说的对,鞑靼人为何连年来犯,那确也是因着他们境内物资匮乏,百姓生活困苦,他们便如那街面上糊口的混子,不会讲规矩,更不会守规矩的,这样的人……讲规矩之前只能狠狠揍上一顿,揍得他们怕了服了,才会老老实实同你讲规矩的!”
卫武点头,
“正是这个理!混子们才不讲甚么仁义道德,公平正义,只讲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
朱厚照闻言苦笑一声道,
“即是如此,那这问题不是又回到了原处了么?”
大庆人不想与鞑靼人年年打仗,劳民伤财,永不安宁,才想着与鞑靼互开边市,让他们老实回去放牛放羊,用牛羊来换取生活物资,但要让他们老实放羊,便要先打得他们信服!
如此兜兜转转,岂不是打上死结了?
“这个……”
卫武也是抠头皮了,韩绮却是想了想应道,
“陛下,这事儿也未必是死结……”
顿了顿道,
“鞑靼人一不是傻子,二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知晓了能不必流血流汗便可获得,百姓生活所需之品,想来许多部族都愿意与我们互市,届时可分而治之,弱而扶之,强而击之,近则交,远则召,强使其弱,弱使其附,只要时间一长,必能见成效的!”
朱厚照闻言双眼一亮,
“甚么是分而治之,弱而扶之,强而击之,近则交,远则召,强使其弱,弱使其附?”
“这个……”
韩绮想了想道,
“口言难免杂乱无章,臣妇不如写成折子,呈给陛下预览吧!”
“好好,如此大善!”
朱厚照点头,看了看桌上的开边市诸策,吩咐韩绮道,
“你在这里写折子,朕同卫武到外头瞧瞧!”
前头他看的入迷倒不觉着,现下回过神来,听得外头喊杀声震天,不由是心头发痒想出去看看战况了!
朱厚照这厢拉着卫武往外头走,锦衣卫一众护卫立时簇拥护在了左右前后,朱厚照见状不由气道,
“不是不让你们跟着么?”
牟斌上来陪笑道,
“陛下,此时城头混战正酣,情势实在凶险,还请陛下以安危为重,以社稷江山为重啊!”
牟斌早做好打算了,特意挑选了几个轻功卓绝的高手,护卫在陛下左右,一旦情势不妙,便带着陛下跳墙而走,决不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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