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亭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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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进回过头，正是父皇的贴身仆从灏德，他正站在自己身后，微垂着首敬然道。

“父皇找我作甚？他不是去换衣服了吗？”他一脸愕然道。

“不假，但皇上换衣时忽然想起那日路阁老给他的您的习作，便翻开看，结果发现了不少问题。”

“什么？”他脑子飞快转动，自己上一次交习作还是将近半月前，那可是他最得意的几篇，原本放在路阁老那，谁知他竟然亲手交给了皇上。

“可是……我现在去，父皇会不会正要回来…”

灏德压低声音“圣上假借换衣之名休憩，您快去吧，多时不候，陛下看起来可有点不愉快。”

宋进猛地回头瞪向在桌前淡定喝酒的江仁初，若这就是他胸有成竹的原因，他还真是诡计多端，竟在半月前便给自己铺陈好了后路。这习作定是他或者宋琛撺掇路阁老送给皇上的，说不定……

他看着垂眉顺目的灏德，他方才说父皇假借换衣回去休息，此事连擅观人神色的自己都没看出端倪，说不定是听从了谁的建议才这么做的，这个狗奴才，说不准也和宋琛他们串通起来了，否则为何送去的当天皇上不知，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方才发现。

“……知道了。”他咬牙切齿道，一甩袖走出殿门，将灏德甩在身后。

江仁初看着他走远的身影，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个三皇子，可远比他看上去难缠多了，尤其那双眼神，凶狠阴毒，甚至毫不屑于做掩饰，从迫害自己胞弟一事便能看出他心思如何歹毒，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这时，他看到斜对面后方桌位的清律正向自己投来关切的目光，他笑了笑，对她摇头示意万事平安，女孩这才松了口气。

他叹了口气，只有点后悔没有提醒清律离这些争权夺位的人等远些，千不该万不该掺和进去。

屋外的日头已经高高悬到头顶，时间已至正午时分，而周围的宾客们依旧沉浸在把酒言欢中，看这样子，宴会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在看到江仁初被宋进为难时，清律虽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应付他，却还是免不了担心，看到宋进离开后她才松了口气。

这里不比学校，虽然女孩间同样有勾心斗角，但总比她在这里的这些同父异母的妹妹强，全是些张扬跋扈的主，以前也都和原身交恶，根本不耐搭理自己，除了小十三和江仁初外，她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虽然还有采薇伴在左右，但哪有大庭广众主子和奴才聊得起劲的，她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坐着实在不知道干嘛，于是便和上次寿宴一样，悄悄溜出去透气。

厅外再往左边走有处亭廊，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廊间挂着绘有釉彩画的秸秆编席，底下缀着流苏，廊下阴影遮阳，偶尔湖心的荷香飘来，坐着极为惬意。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了陌生人群的喧嚣，耳边清净无比，便望着远处的景色发呆。采薇立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接着半途收住，拘谨地往后缩了缩。

直到余光斜前方一个黑影出现，清律才朝那边望去。

顾世忱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那，这脚下的地板皆为木制，他身材高大，走起来竟然一点声响也不发出。

“见过公主。”他微行一礼。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又是以前的理由，来守卫她吧。

“属下奉职保护您。今日虽说是皇室信任的商人，但也有人携带家眷外亲，不安全。”

果然。

她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尽职尽责，我在厅中都不曾看到你，出来时也是蹑手蹑脚，你竟还是发现了。”

顾世忱颔首“这是属下的职责。”

他说话为何总喜欢打这种疏离的腔调，清律摇摇头“对了，你手怎么样了？”

“承蒙公主关照，已经好多了。”顾世忱将伤手展出来，绷带已经撤掉了，但还是能看见一道尚在愈合的口子。

“为何这么早便拆掉了，这不是还没有长好吗。”她怪道。

“因为缠着绷带拿武器很不方便，就……”顾世忱微微低下头，灰蓝的眸子里盛着些许歉疚，如同月色笼罩下的荒漠一般。

“哎……我不是说了吗，便是侍卫也要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不在意它，伤口愈合得会更慢。况且，这是因为救本公主才伤得，你这样会让我很内疚的，懂吗？”

顾世忱愣了一下，张口欲言，最终却还是安静地点点头，那张仿佛被冰冻住的总是紧绷的俊脸也罕见地露着一丝笑意“多谢公主关心……属下明白了，回去后便会重新包扎。”

这次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犟，倒是难得，清律在心里感慨。或许这也说明自己在他人眼里的形象有所改观吧，这是件益事。

一阵逸风吹过，似乎带着阵阵菡萏余香，让人心中舒畅无比。

“对了，你的眼睛很漂亮啊，是混血？”

或许是此时气氛太过松弛，她忍不住问出这个埋藏已久的疑问。

谁知顾世忱却沉默了，她扭头看去，却见他神色黯淡，似乎被触及了心中的感伤，清律连忙思索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打破此时的尴尬，便听他徐徐道“……回公主，属下的确为混血。父亲是中原人，而母亲则是属于西域蛮族某流支的族女。那一族带有西洋人血统，眼珠灰蓝，也遗传到了属下身上。”

清律沉沉点头。

她怎的如此傻，也不经思考便问出这种问题。虽然囹代政策十分开明，却也不至于开明到包容敌帮蛮族的人，更何况顾世忱父亲还是朝廷命官，与一蛮族女子成婚生子，眼睛还带着异域色彩，自然免不了受到别人的指摘和欺凌。

他如今靠着自己的努力登上这一步，虽说把很多偏见都挡在身后，过去却也承担了很多吧。

“原来如此，这些我不曾了解过，但是你没必要在意什么，你的眼睛很特别，也很漂亮，就像沙漠里的大海一样。”清律认真地看着他道。

顾世忱愣怔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重重地点点头“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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