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站：多陪我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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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慧婕半小时后被推出检查室。

摔了一跤轻微脑震荡，这不可怕，怕的是她的癌症，癌细胞有扩散至淋巴的可能性，再不动手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韩慧婕被送到肿瘤外科的住院部，顾北顾给钱，他们住了医院唯一的单间。

一间房，除了刚醒还有些昏沉的韩慧婕，只有女儿女婿和老公，都是自己人，可以放心说话。

韩慧婕躺着，褪掉精心的妆容，她惨白的脸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放在宋一然眼前，姑娘对自己的粗心，无数次难过，又无数次开始责怪自己，明明好几次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反常，为什么，她没有多探究，哪怕私下多问父亲几句，可能，他便什么都告诉她了，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些，瘦成那个样子，她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韩慧婕扯出一个轻淡的微笑“哭丧个脸干嘛，我还没。。。。。”

宋一然知道她要说什么，红着眼睛紧张喊“妈！”

韩慧婕招呼宋百鸣让她坐起来一点“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快三十岁了，应该有经历和处理一些事情的能力了。”

宋一然虽然已经有二十九岁，可爷爷奶奶那辈，因为去得早，她没有那么刻骨铭心。唯独一个郑奶奶，虽心疼到不行，可毕竟没有接触那么久。

韩慧婕不同，这是与她那样亲密，她以为她们彼此可以照顾对方一辈子的人，怎么能，转眼间大厦倾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宋一然闪着泪花，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哭，可是泪花要自己往外冒，她克制了，没有办法。

韩慧婕招呼她走近一点，她牵起她的手“然然，能看着你结婚，妈其实特别满足。你别像你爸一样，都多大年龄了还想不开。”

“这个人呐，活一世少留一些遗憾，即便要死也应该知足的呀。”

宋一然摇头，缱绻眼眶的泪水珠子似的甩出来，她说“妈，求你做手术吧。”

检查室外枯等的半个小时，宋百鸣将这段日子以来医生的话，韩慧婕病情的状况，以及她的想法，最好的治疗方案，像诉说一个故事，缓慢而条理的一一都告诉宋一然。

他说“然然，别怪爸妈，也别怪自己和北顾，立场不同，总有不能完全顾忌你心情的时候，你要体谅。”

宋一然可以体谅所有人，唯独自己。

她也可以原谅爸妈最初的隐瞒，但她无法坦然接受，没有任何治疗，她便要放弃继续。

这一点也是除了韩慧婕外，所有人达成的一致共识，癌症并没有那么可怕，要治疗。

韩慧婕虚弱的笑笑，面对女儿，她没有像面对老公时那样容易情绪激动，当然，也后悔了，一起过了三十多年，多大点事，今天早晨要跟他吵的脸红脖子粗。

“女儿，妈妈不想做手术，我们就顺其自然，不好吗？”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想留给孩子和老公的，是自己最好最美的状态，而不是切掉女人那么重要的地方，然后一天天在化疗和放疗中磋磨，变的抑郁，变的没有精气神，变的死气沉沉。

宋一然摇头，眼泪又要下来了，她忍住。

“不是的妈。”她舔舔干涩的嘴唇，“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爱你，而且你要对我们有信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呀。”

韩慧婕当然知道，就因为太明白了，她才不想大家生活的重心都围着她转。

她摇头，“妈都知道。但，我想至少自己应该一直完整。”

宋一然哭了，怎么都忍不住，“可是妈，我就想让你多陪我几年，这都不行吗？”

她这一哭缱绻着满满的不舍，一下勾起了韩慧婕无尽的泪水。

哪个母亲不想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养育自己的小孩，一辈一辈幸福的生活，可她没有那个福分了，她要爽约了。

“女儿，你长大了，结婚了，你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爱你的老公，漂亮的小孩，你会有更好的生活，你。。。。。会慢慢适应没有妈妈的日子，这不难的，你只要勇敢往下走，妈妈相信你，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的。”

这种理由无法说服宋一然“那爸呢？”

说好携手一生，你却不肯为他有任何努力，让他如何能更好的生活？

宋一然说“妈，小家我会顾好，和你们的家我和顾不顾也能照顾好，这不冲突，你从来不会是我的负累，相反只要你和爸在，我的心是实的，无论挫折还是要继续努力，都是有方向的。”

“妈，你知道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有多难受吗，你刚才在检查室里面，一墙之隔我经历了一次，实话说我受不了，我也无法原谅没有努力的放弃，关于任何人。”

大家都说尊重，个体间应该互相尊重对方的选择这没有问题，可那些都是无关痛痒的普通关系呀，她现在的这个尊重，是要以失去为代价，她不要。

“妈，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可能有些困难，但你想想还能和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三十年，你能亲眼见到外孙，也许还能像外婆一样看到外孙结婚，这难道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

有，太有了，没有正常人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是坦然的，当然会有不舍。

这些天以来，她每每想起来放弃意味着死亡，多少不甘心积压心口，可又想到不放弃便是残缺不全的活着，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重重。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矛盾，唯有安慰自己，女儿结婚了，她是她全部的责任，如今这份责任终于可以放下了，她选择赴死，谁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女儿却说，她不能理解，甚至不会原谅任何人没有努力就放弃，她说，她只是想让她多陪她几年。

韩慧婕动摇了，她承认女儿为她勾画的未来之图，让她狠狠动了心。

她说“就让我再想想，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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