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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琥被柏尚长剑抵着,不敢稍动,耳听得马蹄纷沓之音越来越近,心中万分焦急,这祁山盗的名头他也听说过,素来知道祁山盗手段残忍,凶暴之极,家中母亲和妹妹还在,若是落入祁山盗之手,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于是只得颤声对柏尚道:“素……素白,若要我家钱粮,便拿走就是。只是我家眷在内,怎能落于贼手?你便让我着人去报个信,让家母和我妹子先行避一避,我妹子素来待你颇有情意,素白,还望你看在我妹子往昔情分上,帮帮这个忙。”董瑶对柏尚情有独钟的情形,董琥平常也都看在眼里,这时便以此事试图打动柏尚,好赶紧通知母亲和妹妹躲避。
柏尚神情一痛,他又何尝不想去通知董瑶躲过此劫,但是身侧的黎家兄弟,庄门前的杉思集,虽是名为同伙帮手,却也不无监视自己之意,眼看大王将至,他又怎敢徇情私纵庄内之人?
黎家兄弟耳朵尖,早听了董琥的言语,黎嶽嘿嘿笑着走过柏尚身边,口中道:“玉郎公子还有这般艳福?我们倒不知道了。”
柏尚不应声,只是轻声对董琥道:“公子,我们只求钱粮,只要公子按大王所说全盘照做,大王是不会伤害内眷的。”
董琥悲叹一声,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池棠在哨楼已经看的非常清楚,远处一哨人马正飞驰向此处,卷起好大一片尘土,看人数,足有数百人之众,人马头前打着一领青帜,旗帜上一个猩红色的骷髅之形分外显眼,正是祁山盗的标志。
杉思集已经开始喊话了:“有兵刃的摔出兵刃,门客与门客站在一处,庄丁与庄丁站在一处,仆厮与仆厮站在一处,不得迟延,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杉思集心中非常得意,他在前日就利用护庄庄丁统领的职务之便,以操练为名,将三百多人的庄丁大部调到数十里开外的堰丘。是以此时庄内防卫极为空虚,他又力保庄门大开,照这情形看,一旦大王率大队顺利洗劫了此处,自己的功劳定然在那柏尚之上。
杉思集还一指哨楼上的池棠,喝道:“滚下来!去那处和他们一起站着,就是你小子敲的警锣,我可记着呢!”
池棠心中暗怒,但表面上却装着战战兢兢,爬下哨楼,和一众仆役站在一处。
大部分门客见公子被挟制,也不敢轻动,在黎家兄弟的吆喊声中纷纷将手中兵刃丢弃于地,都聚拢着站在一处,宗熙潭负伤,邹仲和顾辽扶着他慢慢走入门客群中,现在投鼠忌器,他们只得依着杉思集的喊话照做。
嵇蕤和薛漾身形未动,嵇蕤一脸挑战之色,虎视着杉思集,只是顾忌董琥落于贼手,一时未能出手阻止。
杉思集和嵇蕤刚才交过手,心内还着实有些怵他,见他盯着自己,也不敢呵斥他和一众门客站在一处,便冷笑着指了指嵇蕤薛漾两人:“你们还想做什么?一会大王到了,就是你二人的死期。”打定主意,要让大王段覆拒翼对付这师兄弟二人。
嵇蕤眼中精光一盛,薛漾拉住嵇蕤:“且不妄动,临机应变,务必保得此庄周全。”两个人各执长剑,全身戒备,等着盗贼大队前来,现在形势,已不可能再组织起防御的力量,两个人是决定擒贼先擒王,想趁那祁山盗的首领段覆拒翼到此,一举将他拿下。
蹄声纷杂,风声阵阵,数百名神态骁悍,体格雄壮的盗匪已策马过了庄门吊桥,入得庄内,庄院内外顿时站满了人,都举着兵刃,大声呐喊,意示威吓。庄院墙上,忽的也现身无数盗匪,他们是以挠爪钩墙,攀爬而入,身手极为矫健,看着庄内,虎视眈眈。骷髅血旗在庄内飘起,呐喊之声良久未息,一片杀气腾腾。
一骑黑马排众而出,马上一人身材极为壮硕,披着一领黑色披风,威势非凡,杉思集急忙下跪拜倒:“参见大王。”看来此人便是祁山盗的首领段覆拒翼了。
池棠在仆役群中偷眼去瞧那段覆拒翼,见他约有四十来岁的模样,头皮青光,鹰鼻深目,一丛刚髯戟张,手臂肌肉虬结,看他跃身下马,走到杉思集面前,一抬手,哈哈笑道:“杉兄弟起身,你立的大功!”那杉思集已是极为高大壮健的身材,可这段覆拒翼无论个头还是块头,都比杉思集还要大上一圈,可谓雄壮已极。
柏尚和黎家兄弟押着董琥,走到近前,都向段覆拒翼下拜:“参见大王。”董琥面色煞白,腿脚颤抖,却立而不拜。
段覆拒翼显然心情大快,举手示意柏尚和黎家兄弟起身:“好,你们也都是大功。柏玉郎,不枉我一年前遣你至此,果然不负我所望,这次拿下这富庶之地,你是首功。”
柏尚心内纠结,却不敢表露出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大王栽培,不敢轻忽。”
董琥心中暗惊,原来这伙盗寇一年前就惦记上这里了,所谋甚远,只怕今日董庄上下是要惨遭涂炭了。
段覆拒翼看着董琥,和颜悦色地道:“这位便是董二公子罢,董老大人不在此间,这里便是二公子主事,段某这厢有礼了。我等不请自来,到的很是冒昧,还请二公子休要见怪。”他一口辽东口音,听起来甚是异样。
董琥不答,心道这贼人又何必惺惺作态。
段覆拒翼语气轻悠悠地道:“还要麻烦公子,将阖府上下,大小人等都唤出来,一并在这里呆着,稍候我等入去取些财物,却也可免得伤及无辜。”
董琥暗自诧异,这贼人会这么好心?
段覆拒翼接着笑道:“若是有人藏匿不出,我手下兄弟脾气不好,怕就要血溅当场了,哦,对了,杉思集,那次是哪个庄来着的,不肯听我好言相劝,藏了许多人在地窖里,我们是怎么处置的?”段覆拒翼忽然提声问杉思集。
杉思集大声道:“岭中瞿家,隐匿人口,全族一百八十六人,尽被大王剥皮,倒悬庄前;韶陵钟家,聚众顽抗,全族三百二十人,尽被大王剖腹剜心,割首示众;涪东简家,交粮不具,暗藏余金,全族一百一十七人,尽被大王俎为肉醢,分赐众兄弟……”
听着杉思集说着这些惨绝人寰的种种所为,董琥吓得魂飞魄散,软倒在地。
池棠则越听越是心惊,这段覆拒翼灭绝人性,手段竟是这般残忍,比之那些妖魔恐怕也未遑多让,这样的人存留于世,岂不是遗害深重?池棠抬起头,盯着段覆拒翼,攥紧拳头,思忖良久,才又缓缓松开。
段覆拒翼面现得意之色,笑着对董琥道:“这次里应外合,拿下贵庄,倒未必是坏事。若是公子负隅抵拒,一旦庄破,只怕惹恼了我手下兄弟,那阖府上下,必是鸡犬不留。现在这般,我们取了钱粮便走,岂不为好?”
段覆拒翼又环顾场上聚在一处的人群,忽然看到嵇蕤和薛漾两个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杉思集恐段覆拒翼见怪,忙又凑上前耳语几句,段覆拒翼哈哈大笑,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又对董琥道:“董公子快将贵庄所有人等都喊到这里来罢,人口钱粮核对无误,我们自然取走,再不为难董公子。”
董琥哪里还敢抗辩?颤声对仆役群中的周义道:“周……周管家,快敲聚众鼓,让……让大家都来这里,千万……千万不可动武。”
段覆拒翼纵声长笑:“这就对了,董公子很识时务啊。”
周义一脸惊惧,浑身发抖,在众盗的注视之下,弓着身子,畏畏缩缩的径往中院,敲起院中的牛皮鼓来,这是董氏一族的聚众鼓,凡鼓响后,全族男女老幼都要来此聚集,这是董家的规矩。
鼓声不断,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出了许多内宅的仆役侍婢,看到院中情景都吃了一惊,几个盗匪拔刀喝斥,让他们都在院内束手站好。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显然这些人都有了心理准备,面对盗匪的威逼,他们都很顺从的走到人群里,老老实实的站好。
池棠看到厨房的阎管事走了出来,看着盗匪明晃晃的刀刃,老阎头想骂又不敢骂出来,嘴里嘟嘟哝哝的被赶到了仆役群里。
翠姑拖着宝儿也出现了,边上还跟着花房的姚三,翠姑神情倒很平静,宝儿则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翠姑安慰了几句,拉着宝儿站入了侍女群中,姚三也想跟着妻子站在一起,却被一个盗匪推了一把,只得不情不愿的站到仆役群中去了。
老夫人在董瑶的搀扶下是最后出来的,董琥看到母亲和妹妹,想喊又不敢喊,脸涨的通红,心内又惊又怕,几乎便要流出泪来。老夫人娘家姓路,看起来也不过四十余岁年纪,仪态甚是端庄,初时看到爱子陷于贼手,脸上顿时流露出关切紧张的神情,待看到周围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盗寇,路夫人顿时恢复镇定,从容的踱步到侍女群中,董瑶先看到哥哥这般情景,就想喊出来,再看到低着头站在盗首身边的柏尚时,董瑶又是一震,心内转念,忽然明白过来,那一瞬间,眼中的柔情蜜意全化成了深深的怨怼之色,眼眶一红,珠泪欲滴,董瑶强自忍住,扶着母亲,亦是一声不吭。柏尚觉得全身都火辣辣的,不敢抬头,心中悲怆,却唯恐段覆拒翼看出来,憋的好不辛苦。
看到董瑶出现,段覆拒翼眼睛一亮,这女子倒是美貌,一时色授魂与,向前走了几步,要细看董瑶姿色。
“着!”两声断喝,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犹如离弦之箭,迅疾无比的直冲向段覆拒翼,却是一直全身戒备的嵇蕤和薛漾二人,这段覆拒翼惑于美色,一时疏忽,正是拿下他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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