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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熙潭从马厩里挑选了一匹健马,刚得了公子之令,要将这柄剑连同剑鞘送予池棠池大侠。宗熙潭回想起昨日池棠大显神威的情景,不禁甚是感慨,自己从小苦练枪法,也可算武艺不俗,可与池棠比起来,却又显得天差地远了。
宗熙潭又轻抚了下昨日受伤的左臂,所幸杉思集弯刀入肉不深,不曾伤筋动骨。这胡人刀法果然厉害,自己还要逊色于他,然而这般嚣悍狠勇的胡人大盗却在池大侠面前连一招都没走过,江湖上双绝五士之称,确实名下无虚。不说负剑士池棠,便是那两位荆楚乾家的弟子,又何尝不是身怀绝技,远在自己之上?天下武林,高手所在多有,如池大侠、乾家弟子这般的,当是第一流的武学造诣,可自己这一手枪法又能算得几流?
宗熙潭脑中想事,牵着马信步而行,眼看就要步出庄外,他是准备一旦出庄,便上马疾行,他已问的明白,池大侠一众是往东北方向而去,虽是走了两三个时辰有余,但东北方向只一条通衢大道,他们几人又没有脚力,料想健马飞奔,一个时辰之内便可追及,到时不仅奉上此剑以全公子结好之意,自己说不定还能向这位武林顶尖的高手请益一番,或可攀些交情。
“宗先生且住。”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
宗熙潭从思绪中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庄门一个女子俏生生立在当地,仔细一辨认,正是三小姐董瑶。再看董瑶一身装束,分明作劲装打扮,倒似是行走江湖的模样,可偏偏这身劲装又是以名贵的蜀锦织就,浑身一股熏香之气飘来,未免显得不伦不类。
宗熙潭忙施礼道:“小姐,你如何在此地?”
董瑶脸上还有些不豫之色,此刻却强自忍耐不让宗熙潭看出来,故作轻松道:“宗先生是为那位池大侠去送剑罢?我跟我哥哥说了,不劳宗先生前去,就我去送,昨日庄上生变,我气闷得紧,正好也出去骑马散个心。”
宗熙潭还有些疑惑:“小姐,盗寇虽去,只恐庄外还有危险之处,若是小姐要去,宗某一路相随保护。”
董瑶俏脸一寒:“不必了!哥哥要我带话给你,你径去募英堂将此次殉身的门客后事料理一番,办完了再去见他。”这是董瑶的计策了,她此次出庄本就是瞒了母亲和哥哥的,唯恐宗熙潭立时将此事禀报哥哥,自己脱身不得,便故意寻事将他支开,想来他若将那些事料理之后,总也得一两个时辰之后,到那时自己早已追上那几大高手了。
宗熙潭迟疑道:“这……小姐……”
董瑶再不多说,上前自宗熙潭手中接过马缰,又取了那剑在手,略看一看,心中顿感酸楚,这剑她分明认得,不正是昔日爱郎柏尚的佩剑么?这还是柏尚生日之时,自己亲手赠送于他的。现在却是哥哥将此剑要转送于那池大侠了,哼,柏尚负情薄义,又怎么配用本小姐送的剑?董瑶不忿的想着,原本对柏尚的深情已转为深深的恨意。她本就好武,骑术倒也颇佳,当下翻身上马,一声呼叱,健马奋开四蹄,飞奔而去。
“为什么那小小孩童都能被那池大侠收为弟子,我如此恳求却不得允准,本小姐就这样不堪么?”董瑶策马疾驰,心中满是不服不平,自午间听哥哥向母亲说起了此事,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饭后只推说去睡觉,将闺中陪伴自己的侍女都用迷药迷倒,又在桌案上留书一封,她是打定主意,必然要让那池大侠收自己为弟子,习练那高强剑术。
一团紫气在官道边隐隐浮动,沿着董瑶行进的足迹悄悄跟随,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也渐渐被乌云布满,天色很快就阴了下来。
※※※
池棠带着宝儿和嵇蕤薛漾刚走出庄外没多远,就看到无食嘴里叼着一大块干肉摇着尾巴在路边相候。
“大黄。”宝儿看到无食,眼前一亮,上前直摸无食的头顶,无食围着宝儿绕来绕去,欢喜无限,口中却不肯放下那块干肉。
“这家伙不错,弄这么大块肉,连我们的口粮都有了。”嵇蕤故意笑嘻嘻地道。
无食一听这话,放下干肉,气急败坏的喊道:“娘妈皮的,这块肉都是我的,是我从厨房里拿的!”
此时道上再无旁人,但池棠和嵇蕤薛漾三人都是大惊,宝儿可还在这里,这无食说话岂不是让宝儿都听到了?三人不禁看向宝儿。
宝儿还是笑着摸着无食,竟是全不以无食会说话为异。
“宝儿,你知道这狗会说话?”池棠赶紧问道。
宝儿嘴边的小酒窝显得更深了:“我知道啊,我早听大黄跟我说过话,他跟我说了很多,但是只对我说。”
池棠这一惊非同小可,宝儿还只是个**岁的幼童,看到一只会说话的狗竟还这般平静:“你……你不觉得可怕么?不觉得奇怪么?”
无食在一旁出声:“你们也太小看咱家少主了吧,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哟。”
宝儿转头看向池棠,还是天真的笑着:“我知道很多事呢,我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狗,我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而你们,也不是普通的人。”
池棠看着宝儿的笑容,却觉得这笑容展现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这表情或许带着睿智,或许有着些深沉,总之,这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岁的垂髫小童脸上。
“大黄跟我说过我那位爹爹的事。”宝儿此时说话竟然大异平常,“多谢张叔,也谢谢这两位叔叔,我要跟你们学本事,要保护我的爹娘,也要为我那位爹爹报仇。”
“你全都知道?”嵇蕤在旁发问,似乎对于出现这样的情景并不吃惊。
宝儿走到三人面前,忽然依足大礼,向三人躬身下拜:“姚宝儿真心要拜三位叔叔为师,要袭我那爹爹之志,除去那些妖魔鬼怪。”
嵇蕤一摆手:“你且起来,还没定你的师父是谁呢,跟我们一起去乾家本院再说。”
无食伸着舌头,哈声哈气的道:“咱家少主早就明白事理啦,娘妈皮的怎么样?我能干着呢,这样一来少了好多周折吧!”
池棠很快从震惊中恢复,此刻又听无食说话夹杂着脏字眼,顿时怒道:“无食!我不管你能不能干,你要再在宝儿面前说脏话,我就把你放冷水里浸一天!”宝儿还是孩童,若是总听无食说这些污言秽语可不好。
无食一愣,呜呜叫了几声,缩了缩头。
宝儿却笑道:“张叔放心,我知道他说的哪些是脏话,我可不去学的,我爹爹也常说脏话,我能分辨,没事。”
“你爹爹?”池棠略一思索,便明白宝儿是说他的养父姚三了。看到宝儿忽然一下子变的这么老成,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宝儿道:“宝儿,我不姓张,我姓池,以后别喊我张叔了。”
宝儿点点头:“嗯,知道啦,池叔叔。”满脸又全是天真可爱的情状。
“好啦,池兄是为孩子好,这孩子却很懂事,我看不妨。”嵇蕤打圆场道,“不过无食,你以后也要注意些,一是尽量少说些脏话,二是人前别说话,免得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无食贼兮兮的笑道:“那让我是不说话,还是少说脏话?”
一直没出声的薛漾轻轻踢了无食屁股一下,故意恶声道:“再装糊涂我就把你嘴里这块肉都抢了!”
这一下正中无食软肋,无食忙不迭的咬起干肉,再不说话了。
“这便起程罢,往何处去?还请嵇兄薛兄指引。”几个人闲话一番,准备出发,池棠不明方向,向两人发问。
“先不回我乾家本院,我们还有一事,要去落霞山紫菡院,嗯,就是池兄说的那个什么栖梧山庄。正好也见识见识伏魔道上其他人。”嵇蕤说道,四个人一条狗迈开脚步,沿着官道,往东北方向而去。
池棠想起前番他们言及的紫菡院求助之事,点了点头。
“当然,路上还要做好准备,要跟那前来追擒池兄的妖魔斗上一斗,如果那妖灵之力真是冲池兄而来的话。”薛漾补充道。
池棠心中一震,莫非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口中问道:“不是说虻山妖魔来此地界,会被阒水的妖魔所阻么?”
嵇蕤笑道:“第一,还不能肯定董庄上那新出现的妖灵之力就是来追擒你的虻山妖怪,第二,这妖灵之力据无食所说,是修慕枫道之身,没有妖魔的血腥妖气,一般很难被阒水魔怪察觉,况且,或许这一带没什么阒水的妖魔呢?”
池棠喟然一叹:“池某原打算隐姓埋名,就找一处所在能了此生,再不涉神魔鬼怪之事,怎知潜身到这董庄之地,终究还是躲不开,不仅认识了你们几位斩魔士,还有……还有……唉!”后面的话池棠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还有祁山盗首段覆拒翼的化魔之身,无食这只会说话的妖狗,甚至宝儿这个妖仙之子。
“这不奇怪。”嵇蕤笑着说道,“我曾说过,池兄遇妖得脱,身具虻山噬魂妖力,便如磁石一般,换言之,有妖气所在一样吸引着池兄。池兄以为是随意找了董庄这所在隐姓埋名,其实是有妖气暗藏的董庄吸引池兄而来,只是池兄自己都没意识到罢了,躲是躲不过的。”
池棠闻言,顿觉恍然,却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现在自己的所在会有这许多妖异,倒不纯是巧合,而是有妖气的自己和有妖气的董庄两者相应,自然生出际遇。
还是宝儿出言宽慰:“池叔叔不必担心,你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能怕甚么?”
池棠苦笑,月夜遇妖的情事又在脑中浮现,眼前仿佛便是陈嵩与辟尘公和镇山君苦战的身影,还有巨剑张琰血肉模糊的首级,人力与妖力,相去何止倍蓰。自己真的身有那什么火鸦乾君之力么?
一行人走了许久,从官道转入了山林小径,天色渐渐昏暗,已过日落时分,都有些疲累,嵇蕤抓抓脑袋:“思虑不周,早知道问那董公子要几匹快马,也省得行程太慢。”
“就在这里歇息吧,明日一早再走。”薛漾说道。
宝儿却像没事人一般,全无疲累之态,倒令众人很是惊异,嵇蕤奇道:“我们这些习过武艺的这一大段路走下来,都颇为劳累,怎么宝儿你还这么精神?”
宝儿摇头道:“我也不知,就觉得走这些路没什么啊。”
嵇蕤侧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点头道:“明白了。好啦,大伙儿生火,吃点东西,就在这里歇一夜,晚上冷,多盖些,我们三个轮流值夜。”
薛漾转身就去生火,池棠还有些不明白,悄声问嵇蕤:“你明白什么了?”
嵇蕤轻声笑道:“你忘记宝儿是什么人的儿子了?”
“不是念笙子么?”
“念笙子是何者成精?”
池棠愕然道:“你们说是麋鹿成精啊,麋鹿不就是四不像吗?这和宝儿走路不觉疲累有什么关系?”
“麋鹿最惯奔跑行路,宝儿承了他父亲这个特性,走这点路算什么。”嵇蕤解释道。
池棠这才明白过来,刚想说话,就听到无食喊了起来:“娘妈皮的不好,有股子妖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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