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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直接说遭遇了妖魔?尊兄张琰命丧妖魔之口?怎么能令对方相信?池棠决定先缓一缓,而是一指薛漾:“容某介绍,这是池某好友,薛漾。”又对那大汉一指:“薛兄弟,这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彭城徐猛,江湖人称彭城犀首剑。”
薛漾站起身,微微一笑:“荆楚乾家弟子薛漾,见过徐兄。”
徐猛从没听说过什么荆楚乾家,但能成为负剑士的好友,必也是不凡之人,当下也是礼貌一揖:“彭城徐猛见过薛兄。”
两下里寒暄一番,恰好店伙正没好气的将薛漾点的面汤和面饼送上。
徐猛见饭食粗粝,连声邀请:“二位便来小弟席上,把酒畅谈,如何?”
池棠还没想好如何解释的问题,一时有些犹豫,薛漾却已经接上:“甚好,甚好。”
池棠想想也是,毕竟是故交,他来相邀,自己也没有回绝的道理,便也点头:“好,就到徐兄弟席上。”
徐猛欢喜的拉着池棠直往自己席上过去,他有太多问题要询问这负剑士了,薛漾则咕咚咕咚先将送上来的面汤喝个干净,然后揣着四个面饼,对着店伙一示意:“我们换到那席。”
三人落座,徐猛要店伙再添酒具,然后为池棠和薛漾满斟了一碗烈酒。
“再烫八角酒,切只羊腿来。”徐猛吩咐店伙,然后端着碗向两人一敬:“能与池兄此处相遇,小弟不胜欢喜,来,池兄,薛兄,满饮此碗!”
碗盏相碰,三人都是仰脖一饮而尽,薛漾也不客气,放下酒碗,就手撕下席上炖**腿,啃嚼的不亦乐乎。
“徐兄弟怎么会来此处?”池棠决定在徐猛发问前先提出询问。
徐猛叹了一声:“池兄有许久不曾行走江湖了吧?不知武林中出了两件大事?”
“是什么事?”
“这第一件事,便是半年间,许多盛名江湖的侠士高手都已失踪,哦,池兄,你也是其中一位,不过此际见到池兄,小弟的心便放下来了。”
池棠立刻明白徐猛所指的大事是什么了,心中狂震,脸上却不动声色,示意徐猛继续说下去。
“这些侠士高手也包括了我那表哥,还有蓬关绝煞铁枪陈嵩、狄城快刀霍旷、阆中铁枪俞韬这些成名已久的人物。”
池棠心中暗暗点头,是了,就是这些人,这些跟自己一样,于去年月中伏击谋刺氐秦暴君的剑客侠士们。
“原本我那表哥时常外出不归,我那舅母倒也习以为常了,但每年过年时,表哥都要回家中,全家团聚,从无例外,可今年直等到初二,表哥仍然未归,舅母这下着急了,我倒是听说表哥去年曾去了长安城,这便出来,去长安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表哥的下落,对了,池兄,我听说你去年也和我表哥一起去的长安,可知周详?”
池棠立刻听出徐猛话中的端倪:“徐兄弟,你从哪里得知我们去的长安?”
徐猛给自己满斟了一碗,又替池棠和薛漾满上,才说道:“这便是武林中发生的另一桩大事了。快年末时,昆仑山绝云堡有门人过来,说是金龙令符少了一枚,来我们这里询问此事。”
昆仑山绝云堡,是双绝之首武林盟主端木凌宏的居处,金龙令符一出,武林中人无不奉遵,这金龙令符少了一枚,确实是武林中的大事。
“那绝云堡门人走访了好几位武林大豪,这才听说,在去年六月间,曾有人持金龙令符邀请过那些失踪的侠客前往长安,似乎是参加什么聚会,我也是通过那绝云堡门人所说,才知道我表哥也在此行之列的。”
池棠心中一凛,那一日东城游侠李渡持着金龙令符来邀请自己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自己正是受了那金龙令符的蛊惑,一时神智迷失,答应了此事,直至最终月夜遇妖。自己曾和乾家斩魔士商议过,嵇蕤认为那金龙令符上附有虻山的摄魂之术,以致但见此令符的武林侠士都受到了蛊惑,池棠事后推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来那遗失的金龙令符正是这一枚,照如此说,现在这武林中的发生的两件大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查出了遗失的金龙令符的原因也就能知晓一众武林侠客失踪的原因,只不过池棠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缘由的,他是此事的亲历者,也是唯一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现在碰到了池兄,这便好了,我表哥是和池兄一起在长安的吧?”徐猛神情有些兴奋,毕竟见到了传闻失踪的负剑士,负剑士能得再见,那么自己的表哥,巨剑士张琰也就有了着落。
池棠还在犹豫是不是据实说出,眼神不禁看向正在据案大嚼的薛漾,薛漾早明其意,将油乎乎的手在身上蹭了蹭,对池棠点了点头。意思很清楚,这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顾忌着妖人之别总不是长远之计,二师兄甘斐已经陪着媚羽孤雁在前往谒见大司马说明妖鬼之事的路上了,那么对于人世间的武林,也有必要让他们知晓妖魔存在的真相。
池棠心一横,点头道:“不错,张兄是随我同至长安的。”
“那我表哥现在何处?”徐猛精神一振。
“徐兄弟……”池棠凝视徐猛,语气显得很郑重。
池棠凝重的神情令徐猛一怔:“小弟在……”
“以下我所说的,都是亲身所历,绝无半分虚妄之语。”
“池兄侠名久著武林,岂有妄语之理?池兄但说。”徐猛也感到了池棠马上要说的一定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不自禁的端直了身体。
“此次前往长安,由端木盟主的金龙令符为号引,以蓬关绝煞铁枪陈嵩为首领,一共是五十六位义士,池某也忝列其中,所谋者,乃是为了刺杀氐人暴君,行刺之日定在七月十四月中之时……”池棠将行刺暴君的始末向徐猛述说起来。
酒肆外一阵嘈杂声,似乎是一队客商将要启程,一个黑壮的大汉正对着那队客商大声嚷嚷着什么,薛漾停止了吞咽,看向了那队客商和正在说话的大汉,如有所思。
池棠叙述的极为详细,从月夜刺君到虻山四灵现身,从茹丹夫人吟唱到群豪不敌丧生,又说到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如何潜身竟陵董庄,如何击退了祁山盗寇,如何结识了斩魔之士,直至现在,自己已入荆楚乾家门下,正准备重回长安,找那些吃人的妖魔寻仇。
徐猛先是听的极为惊诧,然后眼神就有些游离起来,似乎是有些不信却又不敢不信的模样,再后来,听说薛漾也是斩魔之士,是池棠现在的同门师弟,徐猛的目光就从池棠脸上转到薛漾身上,又从薛漾身上转回池棠脸上。池棠洋洋洒洒,小半个时辰说将下来,徐猛未吭一声,即便在池棠终于说完之后,徐猛也一直沉默着。
池棠端起酒碗,将烈酒倒入口中,然后感受着烈酒在喉间直至肚中带来的热意,苦笑着说道:“徐兄弟还不敢相信是不是?在亲眼见到那些妖魔之前,我也一直不相信,世间竟然真的存在妖魔。”
徐猛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不是小弟不信池兄,只是这妖魔玄虚之事,却教小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直看着门外的薛漾忽然转过头来,“徐兄要不一会儿与我们同行?我包你可见妖魔现身。”
池棠诧异的看着薛漾,不知他何出此言,薛漾却笑着对外面那队即将启程的客商努了努嘴,池棠顿时会意,那妖魔就藏身在那队客商之中,看来刚才自己对徐猛陈说的时候,薛漾已经发现了妖魔的踪迹。
徐猛沉吟半晌,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一般,猛地举碗仰脖饮尽,然后将酒碗在案上重重一顿:“好!就看……咳咳咳!”烈酒未及入喉便开口说话,以致徐猛呛咳起来,连话都没有说完。
※※※
池棠和徐猛走向那队客商的时候,就发现众人正解开包裹,取出黄澄澄的金子送到那黑大汉的手上。薛漾则跟在池棠身后,他充分发扬了乾家弟子简朴而又不浪费的好习惯,满桌子菜他一点也没剩下,都装进了肚子里,还顺手将吃不下的面饼放进了干粮袋里,对此,池棠早已见怪不怪了,而徐猛另有心事,也没注意到薛漾在饭桌上强悍的战斗力。
“一人五金,美女免费!只管放心咧,有俺罗老七在,包你们这两百里山路绝无差池!”那黑大汉昂藏九尺,浓眉大眼,一大丛戟张的胡子更使他显得雄壮之极,腰间佩着一把宽大刃身的刀鞘,刀柄斜露半边,看来分量不轻。他正操着极重的河洛口音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将客商送上的金子揣入怀里。
池棠只听那罗老七说了一小会儿,就知道事情大概了。此去群山,多有山贼强盗啸聚,遇有客商经过,便是群起而上,轻则劫掠财物而去,重则尽数屠戮,不留活口,所以客商行进往往需要护卫之人。但值此乱世,兵戈不止,护卫之士多已被征入军中,纵然能招募到少数几个有勇力的,也难抵敌人多势众的山贼;可南北通埠,行贾走商又是势在必行之事,在这样的局面下,一个新的职业应运而生,唤作护商师。
所谓护商师者,就是有人向要行走于道的商旅行人收取费用后,再由那人护送,以保沿途平安,收取费用的那人就是护商师。而有护商师护送的队伍,一般是不会有山贼强盗打主意的,倒不是护商师自己有多厉害,以致山贼强寇畏惧不动,而是护商师和沿途的山贼强盗都有联络,甚至有可能护商师自己就是那山贼强盗一伙中的,将收取商旅行人的费用分出大部分交给山贼强盗,算是留下了买路财,而山贼强盗自然也就放行且不发难了。自从护商师这个行当出现后,倒是深受两方的欢迎,在山贼强盗这里,也不想恶名太巨导致所据地盘没有商旅经过,他们却去哪里剪径截路?现在好了,不必费事,自有钱财奉上,而且还生意不断;在商旅行人这里,花费一定的钱财,既可以保证不会被强人洗劫一空,又保住了身家性命,自然也是极为乐意的了。只是每个护商师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就不管用了,是以往往行商的旅人所经一路会找好几个护商师,负责不同的地段。这些护商师多是出现在局势混乱,盗贼横行的地界,在南国内境却是极少,所以薛漾和徐猛没有见过,即便是池棠自己,也只是一向耳闻,今日算是亲眼见到了。
这个黑大汉罗老七看来就是护商师了,听他意思,似乎势力不小,可以保两百里山路。
看到池棠几个过来,罗老七又凑上来:“你们几个走不走?日昳时分动身,晚上大伙儿歇在一处,一人五金。”
这几个是什么人?都是罕逢敌手的侠士剑客,行走于途怎会需要护商师的保护,徐猛摇摇手:“不必了,我们自己上路。”
罗老七瞪了徐猛一眼,口中嘀嘀咕咕的道:“是自己会些拳脚的吧,此去可有不少强盗,到时候吃了苦头可别怪俺。”
徐猛一挥手:“休要罗唣!”他现在一心想要跟着池棠薛漾看看他们所说的妖魔,没心思和护商师废话,他也是世家子弟,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威严,罗老七一愣,却也没再说什么出格的话语。
池棠正在观察这队将要启程的客商,也许是为了夜间赶路方便,这些客商也大都穿着黑衣,或背着厚厚的包裹,或赶着驴马拉的车子,显然都带着货物,内中只有两个人和别人不一样,一个是鬓发斑白的老者,身上的衣料倒不似是平民的粗麻制式,面色红润,他的身边则是个荆钗布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仔细一看,竟是面容姣好,体态动人。她搀扶着老者,只有恭敬而无亲密之态,若说这二人是父女,年岁相差未免有些大,可若说是夫妇,年岁相差大也就罢了,岂有老者带着妻室外出远游的道理?这是乱世,倘有变故,老者羸弱,无力保护家眷,岂不是举家遭难?
此时那老者正取出金子交给了罗老七,罗老七嚷嚷道:“得给两个人的钱!”忽然看到了那女子的颜色,顿时眉开眼笑:“行,就收你一人的,美女免费,美女免费。”
罗老七出言轻佻,那女子头低的更深了。
罗老七凑过去,涎着脸笑嘻嘻的又看了看那女子,那女子侧过头去,羞不可仰。
“你闺女?”罗老七问那老者。
“是啊,多谢好汉了。”老者陪着笑,顺着罗老七的话回道。
“这时节,带这么漂亮的闺女外出,你不心疼俺还心疼呢,要是遭了强人乱兵怎么办?”罗老七有点忍不住,想去摸那女子细削的下巴。
老者横着身子,隐晦的表达了阻止之意:“多谢好汉多谢好汉,我们这是去豫州投亲戚的,没办法呀。”
罗老七缩回手,打了个哈哈:“成,你们父女俩就跟在俺身边,只管放心咧,有什么好歹的由俺照看着。”
薛漾小声对池棠笑道:“妖魔就在这商队之众中,可笑这罗老七还在大言不惭,估计进了山里他有苦头吃了。”
徐猛有些不可置信:“那些人里有妖魔?”
池棠虽然觉得那对父女有些古怪,可也没觉察出妖魔之气来,看着商旅聚成的队众道:“那就跟着这队人,看那妖魔几时现形,就手除去。”
罗老七已经在大声喊着了:“时辰到!大伙儿启程,只管放心咧,俺罗老七收了钱,一准把大伙儿平安送到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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