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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雄伟壮观的城池,池棠暂缓了前行的脚步,他长呼出一口浊气,用一种意义深远的语调说道:“到了。”
长安,汉时旧都,在几百年内一直是富丽繁华的帝王之所,直至王莽篡权,帝都才迁至洛阳,可到了汉末群雄纷争的时节,汉天子被权臣所挟,又再次迁都长安,尽管最后汉都改为许昌,但长安作为军事重镇又重现昔日繁盛,及至再后来的胡人为乱,匈奴国也将长安定为国都。
虽然天近午时,日头炽旺,但几乎只是稍用灵力,池棠便看到城池上涌出的森森黑气,笼罩住了整个长安城,这是氐秦人的国都,也是华夏的千年帝都,而现在,却也是妖魔肆虐的魔怪之都。
池棠一行没费什么力就径入城池之中,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太多,池棠四人和远行商旅的打扮并无二致,城关下的军兵自然不会多加盘诘。
故地重游,池棠却觉得有种陌生之感,这也难怪,那时潜入长安是为了谋刺暴君,数十位侠士的居处是在城外的一所空宅,真正的长安城内,池棠却并没有来过。
街道上行人很多,胡人、汉人,各种服饰,各种肤色,和江南的晋国市镇大不相同。屋舍显得有点脏,空气中满是烧烤牛羊肉和牲畜粪便的气味。
罗老七是第一次到大城市,此刻充满好奇的东张西望,当然,目光交集,时刻不离过往的女人身上,无论是荆钗布衣的汉家妇人还是高挑奇装的异域胡女,都引起他的啧啧称赞。
“倒底是大城市里的女人,好,皮肤也好,也会打扮,比山里村户的好看多咧。”
自从那天罗老七偶露峥嵘,表现出他狡黠的一面后,他又恢复成一个似乎毫无机心,满脑袋声色犬马的浑人形象,不过池棠薛漾和徐猛可不会再上当了,要是真把他视作浑人,那么一定会着了他的道。
罗老七也知晓了这三人的身份,对于池棠是武林中五士之一的负剑士,罗老七倒并没有表现出太大惊讶,他虽然也听过双绝五士的名头,但没有必要对武林中的翘楚人物出现在自己身边显得那么一惊一乍,当然,在又得知池棠薛漾斩魔士的身份之后,罗老七还是有些好奇的,待问明白斩魔士基本上没有艳遇而只是常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后,罗老七又再次表现得古井不波,意兴珊阑,妖魔鬼怪哪有美貌女人吸引人?对他来说,能引起他心里波动的除了女人还是女人。
好在薛漾再次鼓动了如簧之舌,声称妖魔也喜欢美貌的女人,人间不知有多少漂亮姑娘被妖魔霸占却又无力反抗,就需要人来解救她们,而后必然会令那些姑娘感激的以身相许,至于自己和池师兄现在没有艳遇,主要是因为为人比较木讷,时常拒绝解救的姑娘的好意之故。
罗老七半信半疑,最后竖着指头,再次强调:“美女,皇宫的!”这才作罢。
四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长安城中走了好半天,眼看着靠近了长安宫城,徐猛提议,既然知道在皇宫中有妖魔盘踞,那么几人不如在离宫城近的地方找个客栈住下,相机行事也便利些。
池棠自然赞成,可薛漾却沉吟着没有开口。
徐猛奇道:“有何不妥之处?”
“这个嘛,此议极好,但是……靠近宫城的客栈收费也贵,我是怕……”薛漾语气有些吞吞吐吐。
却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徐猛不以为意的一挥手:“所有花销皆是小弟出,只管放心。”他是彭城的世家子弟,家道殷实,自来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事实上,自从和池棠薛漾同行之后,一路上的吃喝用度都是他请的,池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薛漾却安之若素。
“没事,俺也可以出,俺身上有钱!只管放心咧!”罗老七拍拍胸脯,看着靠近客栈那里有一处青楼莺莺燕燕,目光有些直,不过他也不是小气人,倒底是当了很多年的护商师,收获颇丰,平常随随便便花个几十金眉头皱也不皱,只是平素都是在山里转悠,便有钱也没地花去,此刻到了这样繁华热闹的所在,不禁大有蛟龙入海之感。
薛漾这才一拍手:“好,就依徐兄,只是又让徐兄破费了。”眼神转过池棠,悄悄对池棠扮个鬼脸。
池棠心中一笑,他很清楚乾家的规矩,不是乾家子弟市侩,单看如甘斐、嵇蕤、薛漾这样仗义任侠的性情,他们就绝不是市侩之徒,实是所领盘缠有限,不得已耳。
最终,四个人就寻了前面那云来驿住了下来,这云来驿的位置不错,不仅靠近宫城,而且在二楼方位仰望过去,甚至还能看见皇宫宫楼上的情形,听店里掌柜介绍,天子时常会带着嫔妃坐在宫楼上观看城内情景的,听到这里,池棠更无二话,就在此间住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独目暴君。
罗老七抢在徐猛之前,大喇喇拿出五十金拍在柜面上,在客栈掌柜惊诧而又巴结的眼神中,志得意满的订了四间上房。
“这老兄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薛漾悄悄对池棠说道,本来是为了伏魔找个助力,没想到还是个大方的热诚汉子,真正意外之喜。
四个人各进了楼上房间,屁股还没坐稳,罗老七就迫不及待的敲响了薛漾的房门。
“薛小哥,一起走不?”看着薛漾奇怪的眼神,罗老七语气急迫的说道。
“除魔?先歇口气吧,还要打探下情势再定呢。”薛漾把罗老七让了进来,敲门声也惊动了池棠和徐猛,两人都跟了过来看看。
“不是,俺看咧,客栈边上有个地方,全是女人,打扮的漂亮哟,俺们一起去看看?”罗老七对三人说道,眼神里满是期盼。
薛漾和池棠对视一眼,就知道这罗老七这么急切准没好事,池棠偷偷一笑,记得薛漾说过事成后若没有皇宫的美女,是可以请罗老七去青楼的,现在人家主动邀请上了,看他怎么办。
“那里是青楼妓院,你没去过?”薛漾没好气的道。
“没去过啊,俺知道那是妓院,一直没见过,当然也不可能去过咧,就是没去过才找你们几个的,陪俺去,俺也能熟悉点门道啊。”罗老七想的还挺周全。
可是池棠和薛漾也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他们拿什么指点罗老七门道?薛漾皱着眉头斜着眼睛:“七哥啊,可不许诳人,就我所知,山里村落市集也有弄这调调的,你横行那里这么久,当真没去过?”
罗老七大嘴一咧,一脸苦色:“山村里头倒是有几个娼寮,但是,俺的娘咧,俺那次实在忍不住,是过去看了,不看不知道啊,一看吓一跳!个个比俺还丑,好容易找个皮肤白净点的,你猜怎么着?”
罗老七还有这一出,这下连池棠都大感兴趣的问道:“怎么了?”
“衣服一脱,入他娘的竟然还有胸毛!”罗老七表情痛苦,看来那次给他的回忆着实惨痛,池棠和薛漾都哈哈大笑起来。
“七兄,不必急在这一时。”徐猛忽然开口了,他跟他们几个不一样,青楼也是有过经历的。“你看,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先得住下来好好安顿下,把精气神养好,沐浴熏香,拾掇整齐了,到晚上再去那里,这样一来,那里的娼伶也就不会看轻我们了,到时候自然受用。你现在这模样去那里,她们会认为你是赶路太急的村夫,不仅不会好好待你,便是陪你的也都是粗丑的姑娘。再说,青楼里最美的女人都是晚饭后,酒足饭饱的才会出场,你到那时再去才是正理。”
倒底是有经验的人说的话,这些理由句句击中罗老七心怀,他郑重的点点头,然后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客栈里很快传出他大声嚷嚷着要店伙给他打洗澡水的喊声。
“正好,大伙儿也各自歇歇,我看看周围地势,再做计较。”池棠对薛漾和徐猛交待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和几个人笑闹了一阵,在他的心中却已经有了计划,想要除去宫中妖魔,解开自己当日在长安城的行踪才是关键,他要问清楚路径,找到昔日在长安城中众人所居的大空宅是第一步,同时,也要弄清楚,究竟那日的行刺计划是由妖魔故意安排的,还是此国中哪位王爷的指使。
池棠用热水洗了把脸,脱下了罩在外部的灰色斗篷,露出了身着的褐衫短襟。
“妖魔,我回来了,半年的时日,我从你们的猎物变成了狩猎你们的人。”池棠摸着身后的云龙剑柄,胸中气血澎湃。
正在思想间,街道上忽然起了嘈杂,一阵阵警锣开道的声音。
池棠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走到楼台上,向下张望,远远的尽是人头攒动,喧嚷声越来越大。
募的,池棠突然看到,在二楼自己所处的位置上正遥遥对着皇宫的宫楼,而现在宫楼上出现了黄罗伞盖,许多内侍和宫女站在楼上,尽皆跪倒,一个魁梧精壮的裘袍男子步上楼来,仅剩的左眼发出异样的光芒,正兴致勃勃的看向喧闹处,一个美艳的妇人正靠在那裘袍男子身上,看着楼下抚掌媚笑,却不正是那独目暴君和茹丹妖姬?
池棠心头狂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们,他的手立刻按在了背后的剑鞘之上,一股热力开始在体内升起。
“眇贼!妖妇!我池棠来也!”
※※※
广平王苻黄眉谋反,独目暴君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大发雷霆。
苻黄眉,朕待你不薄!不咎你昔日不敬之罪,还给你机会,让你统军大败羌贼进犯,这便是重用你的意思,还特地宫中留宴,今年还想启用你为大秦的统帅,攻伐天下。可你倒好,自那日之后,便是称病不出,连新年君臣共聚之会也没有过来,朕看你那日饮酒食肉,不亦快哉,还临幸了两个女人,你能有什么病?这也罢了,还肆意狂言,说朕赏罚不公,慢待了你,岂有此理!朕这般厚待,你还有脸这么说?朕有神人匡助,现发现你暗藏兵甲,蓄意谋反,朕岂能容你?哼哼,你道朕离不了你,没了你便无善战之将,故而就不敢杀你么?天下无朕不敢杀之人,朕今天就斩了你,不光是你,还有你的满门老小!
独目暴君听信了传来的线报,颁旨下诏:广平王苻黄眉午时押至菜市口,满门抄斩!
他最喜欢的,就是看杀人之时,鲜血飞溅的场景。即便是自己的堂兄,也想亲眼看着他头颅落地,因此独目暴君特地带了宠姬茹丹,在宫楼上看菜市口堂兄一家伏法的情形。
茹丹靠在独目暴君身上,故意撒着娇,心里充满快意。
这全部都是她安排的,自从那日被苻黄眉看破了自己的本相,她就准备用最合理的方法让苻黄眉消失在这世界上。
当然,苻黄眉早就死了,在第二天,自己就派出了四灵中的两大高手前去,据说是卷松客卷断了他的全身骨骼,而嗷月士又吸干了他的鲜血,最后由卷松客将他的尸骸整个囫囵吞下。在这之后的时间内,苻黄眉是由嗷月士变化而成的,而此时的苻黄眉对外称病,可在自己的王府内肆意**又狂言不止,声称天子对他的慢待。这些事,都由天子派出的探事回报了天子,并且还查出了那苻黄眉蓄意谋反的蛛丝马迹,终于引得龙颜大怒,以致有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利用人君,合理的除去自己想要除去的人,茹丹想到这里不由就是一阵得意,这就是虻山一族控制人君的真髓,日后人君会在自己的授意下,展开对整个天下的征讨,到那时天下大乱,兵戈四起,虻山一族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利用人间的大乱开始进占人间的步伐了。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广平王苻黄眉低垂着头,被绑在囚车上,由军卒推着向楼下的菜市口行进而来,后面长长的一溜,都是广平王府中的满门老小。
独目暴君露出兴奋的神情,既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告诉茹丹:“朕可以看到人头落地了,那人头还是朕的堂兄的,怎叫朕不期待?”
真是个变态的人,茹丹没有接话,美目投射到独目暴君的脸上,这样的魔性之君确实少见,抛除他身为人的躯体,其他的方面简直就是一个妖魔,像我们一样。
苻黄眉已经被推了过来,就在宫楼上可以望到的方向,无数的百姓将那里挤得水泄不通,执着大刀的刽子手已经开始了行刑前的默祷。
苻黄眉在囚车上一动不动,仿佛是因为谋反事发,愧对君主之故,从头到尾头都低着没有抬一下。
看到这样的苻黄眉,茹丹止不住又是暗笑,这个嗷月士,装的真像,这些时日他可是享福了,广平王府的所有美貌女人都被他临幸了个遍,天天饮酒作乐,彻夜狂欢。现在那些女人们,都被绑在后面的囚车上,很快她们漂亮的脑袋就会落地,陪着她们那位王爷一起成为泉下之人,而他,只需要稍作尸解之法,便可以重新做回那虻山四灵中的嗷月苍狼。
忽然,茹丹夫人觉得有一丝不安,这是九灵圣体给自己带来的预警,好像是有什么危险即将到来。茹丹夫人收敛心神,眼神远眺四顾,开始寻找不安的来源。
茹丹看到远处的客栈二楼,两个褐色衣衫的人影刚刚闪身,消失在楼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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