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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甘斐和那身材颀长的黑袍人眼神对上的时候,只觉得心内一震,尽管那人的形貌雍雅,脸上还带着温仁的笑容,可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睛仿佛直看到了自己心里去。
甘斐心里自然没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他吃惊倒不是因为对方那洞彻肺腑的眼神,也不仅是因为这眼神深邃玄奇,湛然若神,若非极高内力修为绝难如此,而是甘斐与他对视时,总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早就相识,却又极为陌生,就仿佛有人将自己的心弦当作了琴弦,拨动了一下。
那黑袍人却只和甘斐的视线一交集,便又转过头去,边厢超节豪、尹靖都上前躬身见礼:“见过惊隼。”韩霓则甜笑着奉上亲热的称呼:“哥哥。”
果然是驭雷惊隼,甘斐虽然离得远,却也听的清楚,此人就是双绝五士之中的驭雷士韩离了,怪道有这般气势,甘斐反复打量那韩离,心内暗暗比较---比较他和池棠的气势区别之处,比较自己和他的举止差异之处。
韩离微笑着一一回应,待看到一样含笑注视着自己的莫羽媚后,韩离的表情更亲切了。
“羽媚,你能平安回来,这便好。”所有剑客之中,除了曾与莫羽媚互有情愫的赫连厥,便只有这十三剑客之首的韩离能够称呼莫羽媚的本名,而莫羽媚也一直将韩离视作了自己的兄长一般,款款一礼:“惊隼,久违了。”
韩离笑着摆摆手:“其实不算久,不过十几二十天,只是确实感觉像过了很久一样。”忽然笑容一收,表情凝重:“迅鵟他们……都罹难了?”
莫羽媚的笑意隐去,很沉重的点了点头。
“嗯,晚些听你向桓公禀告此次详情。”韩离正说着,超节豪、尹靖和韩霓又开始向跟在韩离身后那戴着面具的矮壮汉子施礼:“见过鬼枭兄。”
那面具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由于面具遮盖,看不到他的真实表情,只是从他的反应感觉似乎冷冷淡淡的不太爱说话。在经过莫羽媚身边的时候,面具男子侧头看了看莫羽媚,透过面具投射出来的眼神显得很漠然,可却依然对莫羽媚点了点头。
莫羽媚也淡淡的施了个礼:“你好,鬼枭。”
这面具男子便是十三大剑客中名列第二的残目鬼枭伊貉,莫羽媚一直将伊貉视为自己在公府剑客中的最大竞争对手,对于他排名还在自己之上颇为不服,因此和他的关系并不和睦,即便现在相见,也只是很冷淡的见礼招呼。
“那个人,是你带回来的吧。”韩离眼神飞快的又从甘斐身上转了来,轻声问莫羽媚,不过此时甘斐看着黑袍剑客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正出神,没有发现韩离对他的注意。
莫羽媚点点头,韩离微一颌首:“龙行虎步,熊体虬结,豪气浩然,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我看此人武艺,当不在你我之下。”
甘斐此刻注意力都在那身材娇小的女子身上,若听到那韩离只一眼之下就能判断出自己的身手,一定佩服的五体投地。
韩霓在边上又抢着笑道:“还不止呢,哥哥,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大汉……”
莫羽媚看到韩霓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不许混说,我和他……”
这回是韩离摆手打断她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江湖颠沛,崇武尚义,男欢女爱,何须多言?”
饶是莫羽媚是奔放的丁零族人,此际也不由粉脸一红,韩离的眼神又越过众人,在迎接的人群中找寻。
“别看啦,舞晴姐姐在你不在的时候都是深居闺中,等闲也不出来,就是等你呢。”韩霓当然知道她哥哥的心事。
韩离笑笑:“那等晚点再回去看她,现下桓公在议事堂要继续议事,我等随侍在侧,且待桓公议完军国大事再说。”说着,便跟着前面的桓大司马继续前行。
“我们也当同去。”莫羽媚和超节豪几人正色回道,这是门下剑客的职责所在,莫羽媚既然已经回府,也自然要恪尽职守。
一众剑客随着桓大司马和臣僚们向内宅走去,莫羽媚像想起什么,急忙又奔到还在呆看的甘斐身边。
“看什么呢?这般出神。”
甘斐嘿嘿笑着道:“你们这些剑客里还真是得劲,你这么美,那彩雉姑娘也漂亮,哎,还有那个小娘子,撩人得紧呢。”
莫羽媚顺着他眼神看去,见到那身材娇小的黑袍女子正随着剑客们向内而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那是掠室捷燕,怎么着?要不要介绍你跟她认识下?”说着,手又狠狠的在甘斐胳膊上一扭。
“哎呀呀呀,疼疼疼。”甘斐揉着胳膊龇牙咧嘴,“看看又不打紧,爷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嘛,再说,我也是你的人啊。”
莫羽媚忍住笑,定了定神才道:“好了,不闹了,大司马正堂议事,我马上得跟着他们为大司马侍卫,你先回宅里等着,我估摸着,等议完了军国之事之后,便会问我此次经历的详细,到时候我找人喊你来,记着啊,得让大司马相信这鬼神之事并非虚妄。”
“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甘斐点点头,他已经准备好用什么法术让大司马相信妖鬼的实际存在了。
莫羽媚心急着赶上大队,趁没人注意,快速的在甘斐唇上一吻:“等着啊,到时候喊人来唤你。”
甘斐看着莫羽媚转身快步而去,手指轻轻摸着刚被吻过的嘴唇,香气仍存。想到很可能今天就能完成此来的目的,甘斐既有些如释重负却也不禁有些怅然,如果离开了大司马府,继续自己降妖除魔的行程,那么自己和莫羽媚的缠绵滋味不知几时还能够重温。
※※※
甘斐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来回踱步,觉得今天的宅院特别安静。其实婢仆都在宅中,只不过是几位剑客都去大司马身边了,甘斐知道,主要还是莫羽媚不在的缘故,都说陷入深恋的男女便片刻不见便是度日如年的煎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人相思相恋之苦,甘斐现在深有体会,尽管只是暂时的分离,却已然令他坐卧不宁了。
甘斐喟然长叹,想不到,自己身为豪性博荡,了无牵挂的任侠斩魔之士,却因情之一字,变得如小儿女一般,满心全是伊人倩影。
“但是,我宁愿这般。心里装着一个人,才是充实而满足的。造物之美,阴阳之融,男女之爱,我甘斐时至今日方始知晓,已是迟了。”甘斐百无聊赖的想着,尽管二人的真正袒尽心迹源于那天的交合,可甘斐知道,他对莫羽媚的爱恋和**无关(呃……至少不全是),那天的交合不过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深隐尘封的心结的钥匙。
甘斐躺在院外的花圃上,看着蔚蓝的天空,草将会绿,花将会开,春天很快就会勃发出生机,而他的春天,则已经降临。
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和憧憬之中,甘斐嘴一咧,傻呵呵的笑了。
一股如麝如兰的香气和轻微的脚步声使甘斐在沉思中醒觉,顺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粉裙一角,立在宅院拐角处,再仔细一看,一个窈窕身姿的秀美女子倚在门边,看神情是欲进不进的犹豫。
甘斐认出了这个女子,大感奇怪,印象中她一直是低着头,默默无语害羞的模样,不过那天舞蹈歌唱之时却散发出一种旷世绝伦的美,只是平素见她好像一直在隐藏这种美。她怎么会来这里?瞧这情形,必是来找我的,对了,今日迎候大司马回府,也没见她出现。
甘斐从花圃上一骨碌爬起,整了整衣襟,迎上前去:“是舞晴姑娘吧,怎么来这里了?”
云舞晴似乎没想到甘斐是从花圃上出现的,略吃了一惊,怔了一怔之后,才轻声道:“正是来找……甘公子的。”
甘斐哈哈大笑:“自打我出了娘胎,从没人称呼我是公子,你看我这样,也他娘不像个公子啊,哦,对不住,不该讲脏话的。要是不见外,你喊我声大哥就行啦。舞晴姑娘,你找我何事?”
云舞晴可从没和这种豪爽大汉打过交道,脸色一红,抿嘴一笑。这一笑当真如海棠逢春,芙蓉出水,明艳不可方物,甘斐也不禁看得一愣。
“甘……甘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云舞晴轻启朱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甘斐急忙收敛心神,左右看看,对方显然有些机密话要对自己说,可若请对方入自己房中,这男女有别,大为不妥,别的地方自己又不熟,看了看这片花圃,便道:“就这边说话吧,这里等闲也没什么人路过。”
云舞晴点了点头,跟着甘斐行至花圃,甘斐还在道:“前番迎候大司马,我可才见到你家那韩离韩大哥呢,啧啧,果然英雄人物,和舞晴姑娘当真是一对璧人。”
这些都是表示客套的寒暄话,云舞晴也微笑回应:“多谢甘大哥夸奖。”然后,就是沉默。
甘斐诧异道:“舞晴姑娘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云舞晴的娇靥上现出一丝犹豫,似乎有些决断不定,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甘大哥,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么?”
这句话令甘斐精神一振,事实上在他看到云舞晴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舞晴姑娘何出此言?”甘斐不急着回答。
“奴家那日听……听甘大哥说过……甘大哥是斩妖除魔的人物。”
“不错!妖魔鬼怪久存于世间,只是世人大半不信,懵然不知罢了。你这样问我,是不是见到了什么怪异之事?”甘斐很适时的对云舞晴反问。
云舞晴舒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奴……奴家觉得,公……哦不,蓉夫人,有……”
果然是说那蓉夫人的,甘斐心中一喜,正捉摸不定那蓉夫人呢,倒要听听这位久随蓉夫人身边的侍女怎么说。
“你且细细道来,你怀疑蓉夫人是妖魔鬼怪吗?”
“妖魔鬼怪?不不不,不好这么说。”显然是长期对蓉夫人的尊敬,云舞晴立刻对妖魔鬼怪这难听的字眼做了否认,“只是觉得怪异罢了,也不知是夫人得了臆病还是中了邪。”
甘斐静静等云舞晴说下去。
“这可都是隐秘之事,甘大哥,你可千万不可传出去,便是对羽媚姐姐,也不能说。”
甘斐听云舞晴说的郑重,便很坚定的点点:“放心,只你我知晓。”
云舞晴宽慰的礼貌一笑,定了定神,才说道:“夫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奴家年岁尚幼,但也算是和夫人一齐长大的,那时从没觉得夫人有什么异样,直到夫人嫁给了桓大人又搬来这府中居住后,就是这几年,奴家觉得越来越有古怪。一是夫人现在的性情和以前大不相同……”
“是容貌发生了变化?”
云舞晴沉吟着摇了摇头:“五官容貌自然并无不同,可奴家是自小和夫人在一起的,夫人的脾**家最是清楚,本就是极为温婉淑雅的,可现在,奴家却觉得夫人轻浮了许多,像……像是……”
“像是变了一个人?”甘斐替云舞晴补充,眼睛一亮。
云舞晴愕然看了甘斐一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甘斐手一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二是,夫人越来越喜欢把自己一人关在房中,任何人不得入内。那时候奴家还在夫人身边,有一次觉得奇怪,悄悄挨在房门边听,却听到屋里夫人和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屋里明明只有夫人一个人啊。”云舞晴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却显得很恐惧,眼瞳也不自禁的张大,看了看甘斐,甘斐点点头,嗯了一声。
“后来桓大人和夫人将奴家许给了璜剑,奴家才算是离开那心中生惧的地方,本来也不想再多想这些让人害怕的事,可没想到,夫人却还常常趁璜剑不在的时候来找奴家。”
“找你做什么?”
云舞晴语声一窒,表情悲楚,两行珠泪潸潸而下,竟是抽泣起来。
甘斐大惊:“舞晴姑娘,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看云舞晴一下子哭的如梨花带雨,凄凄楚楚,不由也心中大感怜惜。
“夫人……夫人她竟然说大人……满……满足不了她,便来寻奴家……”云舞晴泣不成声。
“满足?什么满足?”甘斐还没明白过来。
“她……她来寻奴家,便是亵狎淫戏……奴家心中羞愤,却又抗争不得……”
甘斐双眼圆睁,听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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