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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吓的魂飞天外,不住的点头:“上仙但问,小妖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当吃人的妖魔面对被吃的威胁,一样是心胆俱丧,惊慌失措的,甘斐的威胁很有效。
“还是从我那个问题开始回答,你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我们的?”
“就是那晚蒋陵湖边,你们几个都在那里,小妖隐于蒋陵湖中,将你们的交谈听的一清二楚,也就是那晚,小妖见识了这位……这位犬兄,已知其灵语之能,故而今日一见,便知不妙。”
无食得意洋洋的昂着头:“娘妈皮的,在老子面前装!咬死你个狗日的。xxxx”
甘斐和那妖都是一愣,无食兴奋之下,不自觉的迸出一溜子污秽不堪的脏话,这倒不是故意为了骂人,实是得意忘形,秽语脱口而出之故,便是市井间最恶毒刻薄的相骂,也不及这般不堪入耳,也不知这家伙几时学的。
“无食吾友,庄重庄重,不可失了伏魔道之体统。”在妖怪面前,甘斐总要注意下乾家的形象,不得不正色提醒。
无食顿时省悟了自己的失仪,浑身一抖,毛色为之一亮,用浑厚的嗓音道:“师兄教训得是,在下这便谢过。”
那妖怪目瞪口呆之中,甘斐手里的刀抬了抬:“我们继续,你说那日在蒋陵湖中听到了我们的交谈?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吗?”
“知道知道,便是那鲛人公主云泣珠,小妖一时蒙了心,还在诸位上仙离开后,驾风疾行,前往通知了那云泣珠,哪知其毫不领情,不以为意,最终死在诸位上仙手中,实是自取其祸。”
“你倒挺会说话呀。听你这么说,你和那鲛人公主倒很熟稔,你在阒水中是什么职司?为何也在这京城之中?”甘斐已经看出他是阒水中的鱼妖之属。
“他是条臭黄鳝!”无食迫不及待的发表意见。
那妖怪用畏惧的眼神看了看无食,一迭声的道:“正是正是,小妖是阒水鳝鱼得道,名唤无鳞。京师王气浩荡,等闲妖类也不敢近身。实是小妖和那鲛人公主各得吾王懿旨,有所图而来。那鲛人公主自恃鲛人魅术,欲待诱惑那五圣化人……”
“她的事我知道,且休说她,只说你!”甘斐不耐烦这阒水鳝鱼精无鳞的絮絮叨叨。
无鳞不住点头:“是是是,小妖只说自己。小妖是阒水涉尘使者,乃至京师,寻纳可为我阒水一族所用的凡人才俊。”
“涉尘妖使?什么玩意?”
“难怪上仙不知,这是近年来我们阒水才兴起的职司。吾王羡慕人间繁华,有心将阒水之境也弄得如同这人间花花世界一般,便指派我们一些变化了得,行事利落的小妖,为涉尘纳凡之使,利诱一些人间良才,为吾阒水一族驱策。也是吾王听说那虻山之地有一凡子谷,多用凡人智慧,将虻山发展的好生兴旺。吾王见贤思齐,不甘其后,自然也要效仿此举。”这无鳞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看来也是谙熟一些人间典故的。
“原来如此,虻山阒水现在倒有了这个意向,用凡人的本领壮大妖境,这算是几千年来妖魔对人类的首肯么?”甘斐揶揄道。
无鳞听不出甘斐这话倒底是问他还是自言自语,只得嘿嘿陪笑,趋了趋身子。
“你一口一个吾王吾王,难道是阒水魔帝已然甦醒?”甘斐知道虻山妖王和阒水魔帝自上古一战后,一直沉睡未醒,而一旦他们甦醒之日,便是妖人大战的开端,因此对这个问题很是注重。
“这倒不是,大帝还未甦醒,这些年阒水最有实权者便是鲡妃娘娘,也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一个面首,尊其为阒水圣王,在大帝甦醒之前,我阒水一族便是只遵圣王号令,小妖其实也知道,阒水大计,令出鲡妃,这个圣王便只是个摆设,做不得数的。”
“阒水圣王?嘿嘿,这倒新奇,爷除了那么多阒水妖魔,还是第一次听说又多了这个王,他有什么本事?难道你们阒水那三怪也都服他?还是慑于鲡妃之威,敢怒不敢言?”阒水原本的架构甘斐还是知道的,自阒水魔帝以下,鲡妃为尊,另有法力最为高强的三个妖魔身份最高,伏魔道称之为阒水三怪,有点和虻山三俊相对应的意思,只不过在阒水,三怪仍居于鲡妃之下,而虻山三俊则相互掣肘,各重一方。
“这个小妖身份低微,却着实不知了,只知道绝浪神尊和鲡妃娘娘走的最近,当是鲡妃娘娘亲信,另两位神尊等闲小妖也不得见。”无鳞口中的神尊正是阒水三怪在阒水群妖中的称呼。阒水三怪,乃以断海、绝浪、凌涛为名,法力弥天,神通广大,据说不在虻山三俊之下。
甘斐本有心从这个无鳞嘴里多探知些阒水详密,不过这个无鳞也不知是隐没不语还是真不知道,旁敲侧击之下还是听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无论阒水格局如何变化,和伏魔道势不两立总是根本,甘斐也懒得多问,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你说你是什么涉尘使者,为吸纳人间才俊才至此间,这破矮民居之内,却有谁人是你要招纳的?”
“上仙不知,本因我一族顾忌五圣化人,多曾留意,几番探查之下,却发现他有一友,深通兵法韬略,是个统军良才,却被世间凡俗所困,郁郁而不得志。吾王也知道,欲行一统天下之事,必须学习人间这几千年来所成之军国之计,有心在阒水之境练出一支可堪征伐的军队来,若如此,必须有善为将者统带操练。我们修炼的,无非是化去横骨,穷天地之灵,谁能学什么兵法军阵?所以就只有找人间的能人了。既然看到那五圣化人的朋友是这样的人才,又大有可拉拢之意,小妖便得了这差使,跟他套上交情,这不,已经说好了,便是这几日动身启程,小妖带他前往阒水之境。”
甘斐顿时想起那个瘦削清癯的书生来,昨天晚上也正好和韩离提及过他,真是自有因果,由于妖魔对雷鹰乾君的谋划,竟把他的那位好友也牵连了进来,要不是自己及时发现,擒住了这个妖魔,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变故呢。
甘斐回想了一会儿,记得那书生自我介绍的时候好像是说姓滕,名字什么的可着实记不清了,当下哼了一声:“你把那书生骗了走,到地方他一看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他又岂能从你?”
“这个嘛,真近了阒水之境,我们有法术迷了他心志,由不得他不对我们服服帖帖。”无鳞点头哈腰的陪着笑,没有多想甘斐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个书生的。
“对了,再问一声,上元节那天晚上,在这里的也是你吧?”
“正是正是,小妖那天正和那书生交谈,便感到上仙灵力焕发,却找错了屋子,小妖知道上仙是觉察出小妖的妖气,不敢冒犯尊颜,当下避开。小妖是鳝鱼得道,恰好这京城内水网交错,小妖正好借此遁身,所以上仙慢了一步,找寻不到小妖。过了几日,见上仙忙于……忙于贵府内事,小妖这才大了胆子,再去诱引那书生。没想到上仙念念不忘这里,今天……今天还是被上仙……”无鳞深恨自己冒失,明知道有斩魔士注意到了这里,却还轻信可以避免,尤其是在鲛人事败之后自己还不知收敛,致为今日被擒。
甘斐则在回想,那晚自己先闯错了屋舍,坏了一对男女偷情,而后出来时已难寻那妖气踪源。还是那滕姓书生打开了门,自己才碰上他的。当时记得他正向门外泼洒残茶,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两个茶盏。这就说明,他是待客方毕,而他那刚离去的客人和这刚消散的妖气相印证,不难得出他的客人与妖魔之间的联系。唉,自己还是不够心细,若是早有这番推断,留意那滕姓书生,这妖魔早入彀中矣。
“很好,有劳你回答这么多问题。”甘斐已然把事情的往来始末推想清楚,笑嘻嘻的对无鳞说道。
“上仙饶命,小妖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绝无害人之想。”无鳞似乎从甘斐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吓的连声告饶。
“什么事情都要善始善终,劳你再与我一行。”甘斐忽然收起刀,对无鳞勾勾手。
在伏魔罗网的桎梏下,无鳞怎敢不从?老老实实的跟上甘斐的脚步,无食则在无鳞的身边趾高气昂的跑动着,仿佛在神气十足的押解犯人。
“当初是怎么骗人的,今晚就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实话。”在那座低矮的房屋前,甘斐敲响了门扉。
尊君啊,这就算是我给你的人情吧,救出你那懵然不知落入妖魔圈套的好朋友来,至少不会因为你曾深爱的女人被我们所杀(当然,那女人是妖精,可你从心里不愿接受这事实,还总是陷入对昔日情感的纠葛之中)而对我们再心存芥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和我的谈笑风生其实深藏着你对伏魔道的抵拒。
在甘斐的沉思之间,“吱呀”一声,门开了,滕祥在看到甘斐和无鳞的并身而至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
蜀道前行的第十天,池棠对于推独轮车已然驾轻就熟,现在每天和薛漾轮换着推着那老妪,路程也走的并不迟慢。一路上几个人谈谈说说,可算是非常熟悉了。
对此,薛漾很是高兴,因为有了交情就好办,风盈秀这样的驭兽奇人若能最终加入伏魔道,这就是伏魔道的大好事。尽管这个时候的风盈秀还一如既往的喜欢捉弄薛漾,还不时和他斗嘴,并故意用市侩的精打细算挤兑薛漾。
乱世飘零,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手段和方式。这一点,薛漾懂,池棠也懂。所以他们不会只看表面,相反,反而从风盈秀日常言行举止的细节处看出风盈秀是个外冷内热的良善女子。
比如,每天晚上替老妪梳头烫足,风盈秀有时候竟也会自己动手;为娟儿和老妪准备的膳食,风盈秀也总是把最好的一份留给她们,在池棠和薛漾看来,风盈秀和娟儿就像是姐妹共同赡养着她们的老母亲一般。
经过路上的交谈,池棠得知,老妪本姓冯,一直是李盛村中的老民,三十岁上,老伴儿在山里被虎吃了,只留下个不到十岁的幼子,好容易冯老太太把幼子拉扯大,却又遇上了晋室伐成汉的战事,她的儿子被成汉国征丁强拉入伍,第一仗就被晋**队从城下射上来的飞石打成肉泥,连尸首都没有留下。冯老太太自此便是一人,家无男丁,人又孱弱,在村里也俨然成了多余的人,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因此虽然现在年近五旬,但看形貌却似是七十开外的佝偻老妪一般。
这一路能和池棠薛漾这样的敦良之士同行,冯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池棠他们自然不知道,只会说巴蜀土俚的冯老太太偷偷对娟儿说:“好人坏人,我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娟儿哟,若是要嫁人,嫁给这样的男人肯定没得错。”
所以,当现在已是一身男儿装扮的娟儿用眼神悄悄扫视池棠和薛漾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在脸上平添出一抹嫣红。
故事的开始往往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男人和女人的情愫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惊天动地的离合辗转,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漫不经意的动作,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那么一切,也许就会在悄然无觉中发生。
只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却未必尽如人愿,娟儿最终心仪的对象并不是年近三旬还孤身一人的池棠,而是外表村朴木讷,其实机变百出的薛漾。对她来说,池棠的年岁未免太大了,况且她也没想到一个年岁这么大的男人家中并无妻儿,相较而言,倒是薛漾更适合些,尤其是他对冯老太太那种发自赤诚的敬老之情也令她印象深刻。
唯一的问题是,她发现,好像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客,那个自己亲热的称呼为风姐姐的漂亮女子,似乎也对这薛漾很着紧,她是女人,她很清楚,当一个女人总是会用言语去捉弄挤兑一个男人的时候,那这个女人一定很在意那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娟儿便心中忐忑,往往阻止了自己再深想下去的念头。
现在这位还毫无觉察的幸福的男主角---薛漾,还有故事真正的男主角---池棠,他们在蜀道前的一座高山边停住了,他们的灵气稍一挥发,便能看见山头上笼罩着一层险恶的黑云。
这是妖魔所驻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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