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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瓦砾间还有着烟尘之气缭绕,前番被倒悬于空的将岸和陈嵩已经不见踪影,不过在这个新王即将登基的伟大时刻,千里生又怎还会为这两个漏网之鱼牵记烦扰?将岸虽然曾是天军副将,但现在助逆附叛,已是不容于天军同侪,况且他倒底也只是一个慕枫得道的异类,大力将已死,他就更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陈嵩,武艺固然高强,自我修炼的伏魔之术也算不俗,可他只是将罪名推到大力将身上的一个至关紧要的棋子罢了,现在则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还成了个断手的废人,似此岂足道哉?因此千里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连藓疥之疾都算不上的逆贼,能逃到哪里去?早晚擒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嗷月士缩了缩头,没再把话进行下去,他当然知道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因被大力将决死一击所发出的飓风吹的东倒西歪散乱的族众正在慢慢围拢过来,虻山最为强大的几人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又是有剿除叛逆的大功劳的,他们都清楚,已然到了虻山改天换ri的时刻。

绝啸又一次表达了投奔新主的忠心,他作为原先神息崖翼横卫所部的首领,当先喊道:“吾王驾崩,圣卫殒身,大力将军谋反作乱,终被千里先生剿除,千里先生既是整肃了虻山纲纪,也是替我们报了仇,绝啸领神息崖之众,恳请千里先生为我虻山新王!”说话间,绝啸第一个跪了下来,施了个谒王大礼,一众银甲近卫和神息崖族众见首领这般,也都纷纷跪倒。

烈鬃和几个天军的将领对视了一眼,思忖了片刻,也向前一拜:“虻山天军一万一千三百众,愿奉千里先生号令,甘效犬马之劳!”甲胄兵仗之声大作,却是虻山天军的族众们跪满了一地。

神息崖,天军营,这原本三俊手下的直属都已然表示臣服,其余数万妖众自然更无异议,齐齐跪拜,数万个喉咙发出震耳yu聋的的呼声:“恳请千里先生为虻山新王。”

这回站在千里生身边的茹丹夫人和虻山四灵终于都跪了下来,茹丹夫人的眼角看着千里生染血的白袍衣襟,心中又是欣赏,又是怜惜。

千里生由于受伤而煞白的面孔在群声共呼中有了一丝血se,眼中晶光熠熠,心中激动,缓缓抬起两手,而在开口说话前,却是好一阵咳嗽:“咳……咳,其实我今天原本很痛心,我没有想到,一个在虻山位高权重的圣灵会因为一己私yu,而做下了弑君背主的逆行。虻山吾王的逝去一度使我伤心yu绝,即便在铲除了乱臣贼子之后,我仍然想先举行吾王的丧仪。可是,时不我待,那些追忆逝者的繁文缛节不过是沿袭污贱凡人的陈规陋习,我们虻山的圣灵并不需要,对吾王的哀思都深深的寄于我们的心间!而现在,那满含着天地山川灵气的世界还被污贱的凡人占据着,那与吾族势不两立的阒水之辈,还在恬不知耻的宣称着他们的正义,这样的局势,大家难道还能容忍吗?”

又是如簧之舌的巧言鼓动,虻山的妖众却很生受这一套,呼喊声再次如同雷霆般响起:“不能!不能!”

“锦绣山河,乃入凡夫之手;吾族兴盛,愿为天下之主!从今ri起,虻山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以备攻伐天下!让虻山的圣灵来做这个世界的主宰!咳……咳,喜欢肥美的人肉吗?”

“喜欢!”

“喜欢漂亮的女人吗?”

一片哄笑,然后族众响亮的异口同声:“喜欢!”

“喜欢对万物生灵随心所yu的生杀之权吗?”

尽管千里生的话语中用了些人间的成语,但不妨碍虻山的妖众理解其间的意思,他们闹哄哄的,满面喜se的嚷道:“喜欢!喜欢!”

“等我们真正成了万物生灵和世界的主宰,那才是对吾王最好的凭吊和慰藉。而我,继承吾王遗志的虻山新王,千里骐骥王,将为这个宏图伟愿,耗尽我所有的心力!”

“骐骥吾王!骐骥吾王!”情绪亢奋的妖众嘶喊着。

千里生,不,从此刻起,他不再是往ri的那位虻山的智者,也不再是虻山歌谣中传唱的那位三俊之一的骐骥千里生,他已是王,新的虻山之王---千里骐骥。

千里骐骥将两手高高举起,享受着所有族众臣服拥戴的呼喊,难怪世人总是喜欢为了权力的终属而争斗的你死我活,站在权势之巅的感觉真是美妙。

“让我们用血与肉,来纪念这意义非凡的ri子,去凡子谷,我要看见凡人的鲜血染红圣灵殿的基柱,我要看见你们昂扬的斗志像上古的凶兽一般真正绽放!”

群妖发出巨大的欢呼,化身而走的黑气此起彼伏,在新王的恩典之下,他们迫不及待的的要去展现自己嗜血好杀的本xing了。

成功的一天,这么快,我就获得了所有虻山族众的拥戴,我的兴复大计也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展了。千里骐骥在兴奋的情绪下,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大力将的决死一击从此给他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他的肺叶所受的创伤再也难以复愈,将和他胸前的创口一样,永远伴随着ri后征伐天下的岁月。

※※※

青绿se和白se的光芒一闪,在凌绝峰顶的明德庐前现出身形,青绿se的光芒现出的是灵风,而白se光芒现出的却是一个瘦削的白衣少年。他们的身后还背着人,灵风背着的是将岸,那白衣少年的背着的是陈嵩,只是将岸和陈嵩现在又因为重伤和所受的折磨而昏迷不醒。

& ren身后第一次知道,因为痛苦悲伤的哭泣是这样的感觉。

“师父……师父去了,他不让我带他走……”

“师父,奇怪的称谓,我想我一准是疯了,竟会跟着你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白衣少年喃喃的说道,虽然是抱怨之语,可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抱怨之se,只是颇为关心的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灵风。

灵风原本没有参加迎贺妖王甦醒的庆典,她的xing子不喜欢吵闹,所以在千里生毒计事发之时,她正和好友烨睛在离点将台不远处的山脚聊天。

可是点将台巨大的吵嚷声,还有那即便相隔甚远,却也能清晰感知到的灵力交撼使灵风和烨睛停止了交谈,在他们飞速赶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千里生与大力将的恶战,而将岸和陈嵩也被虻山四灵折磨着,场景极为惨烈。

灵风并没有贸然上前相助师父和师兄,事实上看到这个情景,她立刻就知道,虻山的守护神和虻山的智者之间那道异殊途的不合终于演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而且不妙的是,她的师父---熊罴大力将正处于下风。

对于这一天,灵风不是没有想过,她的好友烨睛也曾很郑重的告诫过她,可她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局势的发展竟然一边倒的都偏向了原本实力还略有逊se的千里生一方。

在这样的局势下,灵风情知自己再杀上去,就像在滔天巨浪中投入一枚无足轻重的小石子一样,根本于事无补,所以她悄悄隐身台下,准备找机会利用迅疾无伦的身法带走她的师父,让他在这万夫所指的逆流中得以幸存身免。

没有谁会比自己的至亲更了解自己的气息,在灵风悄悄靠近的时候,也正是千里生得意洋洋的折磨将岸和陈嵩的时候,大力将已经发现了灵风,他用传音之法阻止了灵风:“趁我马上发出的全力一击,带上你师兄和陈先生,离开这里。不要管我,我已经受了致命之毒,救不转的了。”

灵风当时心中便是一阵莫名的酸楚,眼眶湿润起来,可是大力将的坚定语气阻止了她的泫然yu泣:“为师已成了万众唾骂的乱臣贼子,真是遗憾,面对jian佞宵小的yin谋诡计,为师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而虻山也已不再是你们的立身之所,带着师兄和陈先生离开虻山,随便到哪里,不要想着为我报仇,活下去才最重要!这是师命,不得有违!”

灵风在心底点了点头,眼泪却终于夺眶而出。

“灵风啊,我的徒儿,你本是个善感多情的xing子,你总是装着冷若冰霜的外表掩藏不了你如同火焰般热烈的内心,为师错了,不该用那些儒家的伦理束缚你女儿家的本xing。”看着灵风泪光莹莹的模样,大力将不无追悔的想道。

这是决死一击前,大力将最后的思绪。

于是,在那阵撼天动地的飓风刮起的时候,在大力将把长矛蕴满了罡气贯穿了千里生胸前的时候,一道绿气和一道白气穿过了迅猛的飓风,在因剧痛和震惊而变得木然的千里生身边,将将岸和陈嵩攫入气流之中,飞速的带走了。

猫妖灵风、白鹰烨睛,若论匿踪遁形之术,自三俊以下,再无他者及得,救人疾速而去,慢说众妖不知所由,即便知道,却也无从追赶。就这样灵风和烨睛带着将岸和陈嵩,回到了大力将居憩的明德庐。

情势紧急,纯粹拔刀相助的烨睛顾不上再安慰伤心的灵风,他飞奔入庐内,掀开了铺陈于地的破陋草席,一个深幽的洞口赫然而现。

“走吧,我们已是虻山的叛党,稍走晚点,我们就会被原先的同族给生生撕碎了。”烨睛一把拉过灵风,口中念念有词,身影倏尔消失。

※※※

初具规模的圣灵殿默默的矗立,地基边已是一片血水汇成的河流。

一个奔跑中的工匠被迎面而来的一只巨大的山狼一口咬住,猛兽的利齿深深刺入肉里,工匠一时未死,剧痛使他更激烈的挣扎呼喊,鲜血从山狼的口边不住流淌。山狼正满意的准备一口咬断工匠的腰肋,刺斜里却又蹿出一只豺首人身的怪物,一把抓下,把还在嘶喊的工匠生生撕成两截,迫不及待的向口中灌下人血,山狼喉底发出咒骂,忙不迭开始啃啮剩下的半爿人身……

就这样,谷里的凡人徒劳的奔逃,惊怖的呼救,却只能一个一个的被现身而出的妖魔抓住,撕裂,吞食……

我说过,我要看你们的肢体在吾族口中咀嚼,我要看你们的鲜血染红这一片山谷,我要看你们的碎骨残肉作为圣灵殿最好的陪衬。而今天,这所有的冀望都已经变作现实。千里骐骥满意的看着这场屠杀,就手拾起浸在血水中的一个物事,这是工匠巧手制作的茶壶,当是由陶土烧制的器皿,上面甚至还刻着jing美的图案。可笑,这些东西,在生死之际,能救得自己的xing命么?千里骐骥不屑的想着,将手中的茶壶抛扔开去。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一只野猪怪从草庐中赶了出来,老者吓的魂飞魄散,腿脚又不便,转眼就被野猪怪撞倒在地,庐中的竹简被那野猪怪带的满地都是,野猪怪不管不顾的张口冲他喉下咬去。

千里骐骥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形一晃,立刻出现在那老者身边,并在野猪怪张口yu噬的当口伸指一弹:“咄,此人不可食!”

那野猪怪见是新王出手,哪敢有违?哼哼了几声,俯首帖耳的退下了。

“谢……谢大王不杀之恩。”得了xing命的老者连连叩首。

千里骐骥记得这个老者似乎是修撰虻山史书的史官,信手一抬,已将洒落满地的一册竹简吸入手中,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逊,本是赵国襄城人……”老者看到眼前这恐怖场景,吓的腿都软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治史为纪,亏熊罴想的出。不过,在虻山弄这么一个可堪后人瞻仰的史册,似乎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让每一个虻山的族众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历史,这是多好的归化之法!

千里骐骥把竹简往地上一扔:“你继续写下去,我可以饶你不死。记得写上:虻山熊罴大力将,毒弑吾王,篡位谋逆,是我千里骐骥平了乱党,得族众拥戴,推举为新王,措辞你自己想,明白了没?”

老者吃了一惊,情知大力将军绝不是篡位谋逆之人,但看着眼前群魔乱舞,喋骨噬肉,惨叫声不绝于耳,哪里还敢稍有违忤?心惊胆战的点点头,恭恭敬敬的答了句:“谨遵陛下懿旨。”

哈哈哈哈,千里骐骥心内大笑,看到了吗?我的贤兄熊罴,你所尽力保护的凡人,却最终写下对你诬毁诋蔑的词句,看到这些,你还觉得保护这些软弱无德的凡人,是值得的吗?

凡子谷,这个曾由大力将一力庇护的地方,现在变成了血腥杀戮的地狱。

※※※

滴答滴答……虻山凡子谷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巴蜀的崇山峻岭之中,池棠和薛漾翻过了一座山头,渐隐山后的红ri却将二人映照得容光焕发。

滴答滴答……虻山凡子谷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长江水路之上,嵇蕤立在船头,身边蹲着一只哈着气半伸舌头的黄狗,一人一狗的眼神都望着船舷边腾腾翻滚的江水,一脸郑重。

滴答滴答……虻山凡子谷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同样在长江水路的江舟之上,却行驶向另一个方向,风盈秀正回头看着天际渐落的斜阳,落霞纷蒸,一片瑰美之se,娟儿从船舱走出,与她相视一笑。

滴答滴答……虻山凡子谷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一辆马车正在驿道敞路上快速的奔跑,车厢内乾冲很关切的在昏迷不醒的甘斐鼻下一探,鼻中传出粗重的热气使他稍稍心安,他撩起车帘,看着漫天落霞,长长舒了口气。

滴答滴答……虻山凡子谷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黑压压的军队列成了几个方阵,旌旗蔽ri,甲仗如林,战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即便士兵们稍一整齐的挺直腰板,都能汇成一股巨大的闷响。韩离轻抚项下的珍珠项链,脸se却是一片肃穆,身边的莫羽媚则穿戴着掩心甲,甲胄的形制将她的体态衬托得愈发婀娜多姿,然而她和韩离一样,最终将手中的发着寒光的宝剑斜向举得笔直。

一身戎装的桓大司马远眺地平线上现出的城池,淡淡的拔出腰间长剑。

“伐!”长剑遥指城池,继之以大军响彻天地的大喊,数不尽的人影向前方涌去。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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