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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个废人!废人!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这声大叫并不是什么搦战抒怀的烈志豪情,而是叹恨气苦的自怨自艾。剧烈的捶地之后,甘斐便伏下身子,他哭了,尽管隐忍着不让他们看出来,可他终是哭了,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不让泪水奔淌,狠狠压抑着情感的啜泣。
这是甘斐在丧失力量之后第一次真正和敌人的对战,尽管之前有些心理准备,可甘斐还存着万一的侥幸,毕竟他曾是豪勇无匹的斩魔士,无论是好勇斗狠还是降妖除魔,一向是嚣荡浩然的势头,现在纵然没有了气力,料想寻常对敌总不至于像普通凡人一样不济,可直到这次真正交手,他才发现,自己这心存侥幸的念头有多么可笑。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手足绵软的废物,还说什么仗刀引弓,行走江湖?分明便是俎上鱼肉,待宰羔羊罢了。
愁绪恸意齐上心头,不是这般宣泄哭泣,却又当如何畅廓胸臆?
徐猛表情复杂的看着甘斐,他知道直接将穿透身体的利器拔出是怎样的疼痛,然而甘斐却这么做了,一个软弱而惫懒的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的。回想从开始结识时令人啼笑皆非的惫懒,却也有种满不在乎的大大咧咧,及至那污秽湿淋,甚至带着些戏谑般的胡闹,再到现在,这种发自心底深处的痛伤哀苦,不过几个时辰间,喜怒哀乐,便是一幕幕的展现在这甘斐身上,慨当一叹,也许,这位胖汉当真发生过什么惨痛的变故吧……徐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甘斐顿身于地,轻轻啜泣的时候,开始静静的为他检视包扎伤口。
洽儿挨在甘斐身边,感受着他因啜泣而发抖的身躯,她也陪着他流泪,忽而抬头望天,那个说是一直在远远保护他的大哥哥呢?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却在哪里?
……
伤口的血是止住了,可是心底流着的血却汇成了波涛汹涌的汪洋,甘斐早就停止了啜泣,他昂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的望着东北方,那是那个眭术所说的,妖魔所在的方向,一弯残月从云层中露出了半爿,洒下稀薄黯淡的幽光。
“闺女……”甘斐忽然抚了抚身边洽儿的头发,带着涩哑的声调,“……听爹的话,留在这里,如果天亮的时候,阿爹还没有回来,你就带上小褐走。”小褐是甘斐给那匹瘦马起的名字,洽儿却是一怔,直起原本斜倚相靠的身体,嘴角不住抽动,双目惊疑不定的看着甘斐。
“如果爹爹过不了这一关,那么根本无法保护你,你便跟着爹爹也是难保,爹爹要去试一试,是不是真的这么不中用了。”甘斐的脸上没有平日里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傻笑,而是一种别样的坚决,他已经下定决心,今晚,要么重燃活下去的信心,要么死!他要去找那些妖魔,期盼在绝境关头自身潜能的爆发,这是一场以自己性命为赌注的赌赛,却也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忿怨。
“甘兄,你这是要做甚?”徐猛看着甘斐站起身来,诧异的问道。
“徐兄弟,我们认识的不久,彼此都还不熟悉,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天亮了我还没回来,我这干闺女可就托付给你了……”
徐猛大惊,下意识看了洽儿一眼,见她目中泪光莹莹,眉头紧皱,更是听出了甘斐临终托孤的意味,急忙站起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去找那些妖怪?你想去送死?”
甘斐笑了一笑,笑容里却满是欷歔悲凉:“我是要去找那些妖魔,不过未必是送死。我也许没有那么不堪,我只是需要用面对他们的生死关头来证明自己,一个合格的伏魔之士总是在这种时刻才能激发自己的神力,我需要……这种证明。”甘斐一边说着,一边向东北方迈开了步子,口中的话还没有停下:“徐兄弟,你伏魔之术学艺未精,就不必陪我去了,照顾好我闺女。”
倒说我学艺未精?徐猛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知甘斐深浅,只得赶上几步:“这却如何使得?你又没……再说你这肩伤颇重,岂可再战?”徐猛没说甘斐其实全无勇力,已经是很客气了。
“你不用为我担心,前番一直没对你明说。其实你所说的跟你在长安一起诛除鬼君的伏魔道中人我都认识,池棠和薛漾……”甘斐的声调一顿,深深看了徐猛一眼,目光又一转,望向泪眼婆娑的洽儿,终于长叹了一声,“……他们是我的师兄弟,我也是……我也曾是斩魔士。”
徐猛一怔之中,甘斐已然转过头去,身形渐行渐远。
徐猛不怀疑甘斐所说的话,因为池棠和薛漾的名字他从没对甘斐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红脸胖汉竟也是斩魔士,然而看他的行为举止,却分明没有斩魔士所应具备的气势。
徐猛眉头一皱,却是早有了计较,转身奔向篝火处,收拾了行囊细软,往腰间一缠,浇灭了篝火,没管拴在不远处树干边的瘦马,然后顺手将兀自泪流不止的洽儿抱在臂弯里。
“孩子,不哭。”徐猛温言对洽儿道,“你爹不让我们去,我们就跟着他过去,虽然不知道你爹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不过我可不会眼看着他去送死。”
洽儿止住哭泣,面上一喜,抹了抹满脸的泪花,对徐猛点了点头。
甘斐忘了,徐猛是侠士,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岂会袖手旁观?
徐猛魁伟的身影很快隐入夜幕下的黑暗,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前行的甘斐。
※※※
颜皓子被一团黏糊糊的物事缠住了全身,像是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躺卧在喷着脂粉花汁香味的软榻上,料想便是那些女妖平常休憩的床榻。
眼前的丑胖男人踱了好几圈,不过在和他独处的时候,这个丑胖男人倒没有露出什么故作狰狞的丑恶笑容,而总是若有所思的痴愣愣直视前方,矮胖的身材像是塞满毛发的皮毱一样,颠颠的在地上晃动,看起来颇为滑稽。
“你比看起来的样子要厉害得多哟,小爷平常三五个小妖怪都不在话下的,倒落在你手里!”颜皓子故意逗那丑胖男人说话,一则是排遣无聊,二则也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什么可趁之隙。
不过那丑胖男人却一如既往的没有吭声,就作个聋子哑巴一样,连看都不看床榻上的颜皓子一眼。
这不是颜皓子刚开始说话了,事实上被囚禁在这里之后,只要他和这个丑胖男人独处的情况下,他问了不下两三白句,丑胖男人倒不嫌他絮烦,只是不闻不理。
颜皓子也不气馁,还在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捆住小爷的?不会是你舌头变化的吧?噫~~~恶心死了,异怪死了,黏黏的,还有股臭味,你是不是从来不漱嘴的?”
没有回音,颜皓子索性寒碜寒碜那丑胖男人:“嘴巴臭不好的哦,回头跟女人亲起嘴来,人家嫌弃你呢。”
丑胖男人终于瞪了颜皓子一眼,还是没说话。
嘿,有门儿,颜皓子很敏锐的察觉出丑胖男人的情绪异动,故意用一种很亲热的语调说道:“蛤蟆老兄,你跟我说实话,跟这些个挺漂亮的女妖们在一块儿,你有没有动过心?别跟我说没有,我知道的,妖灵化身为人之后最喜欢这个调调了,哎,有没有搞过?你懂得啦,搞哎,嘿嘿……”这是颜皓子与甘斐和无食多日厮混学过来的话,并且说话的时候,努力模仿甘斐色眯眯的表情和无食贱兮兮的惫懒模样,倒也有两三分神似。
丑胖男人皱起眉头,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啊哈,果然!我懂地,我懂地,女妖女人都是一样,这小模样周正些,就撩拨的男人底下火辣辣的烧,是不是?你经常这样,对不对?嘿嘿,你最喜欢她们哪个?她们对你好不好?跟你搞的时候,有没有嫌你……那个那个嘴巴臭哦?又或者,她们嫌你丑?也是哦,姐儿爱钞,妹儿爱俏,你说你修成人身,咋地还长成这般磕碜样?肯定是没搞过。”颜皓子现在说话不禁还带了些淮西口音,这是过分模仿无食的后果,惜乎无食那发乎自然的污言秽语之能还不能完全照搬,不然在几个关节处加上淮西土白的脏话,必有触怒对方的奇效。
饶是如此,颜皓子还是发现他的话成功的使丑胖男人脸上掠过一丝愠色,顿时大喜,知道这丑蛤蟆的软肋所在就好办,暗道待你被气的七荤八素,神思大乱的时候,小爷可就有机会了,当下又往火上添了几把柴:“蛤蟆老兄,不是我说你,男人不怕肥,就怕没神。话说你能耐也不差嘛,怎么就缩头缩脑蔫蔫的模样?我跟你说哦,男人这神采就好比底下那话儿,英挺勃勃的,那才对劲,女人家见了也爱;你说你弄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形如你那命根子,谁会喜欢?”
丑胖男人冲颜皓子翻翻了白眼,这回是咕嘎响了一声,心里犯恨,这蝙蝠怪嘴巴不干净,尽说屁话。丑胖男人是异灵,修为高,可懂的也多,也正是因为懂的多,颜皓子这番杂七杂八的胡扯就听进了心里,好生不耐,哪知道更不中听的还在后面。
“啊,我想起来!”颜皓子故意睁大眼睛,“男人太肥那话儿就小,像小蚯蚓一样,还硬不起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这样?我说呢,嘴臭的从不漱也不在乎,敢情你压根就不行哟……”
“住口!”丑胖男人忍无可忍,怒叱道。
“哎?小爷说的不对?你倒是扒了裤子让小爷瞧瞧那……”一个慕枫道的精灵竟像是市井无赖,恐怕天下也就颜皓子这独一个。颜皓子还高兴呢,眼看计谋得逞,寻思再用什么由头,撺掇这丑蛤蟆解了他的绑,趁他在气头上,自己立马一飞冲天,赶紧跑了。
哪知道丑胖男人很快就平复了怒气,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模样,颜皓子不由一奇,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门声一响,一阵香风传入,却是那几个女妖款款步入。
“小姐。”丑胖男人很恭敬的向那盈萱行礼,盈萱却根本没管他,只是看着颜皓子,嘻嘻笑出了声:“我说这位……嘻嘻,小少爷那,你好像很不老实呢,我看你是慕枫圣灵,不曾加害,当你是个贵客,还安排你住在我这香闺里,你还不安生?”
“贵客?有这样待贵客的吗?”颜皓子在榻上扭动着,大叫大嚷。
“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乖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仅厚待你,甚至,还能让你品尝到不曾享受过的美妙滋味呢。”盈萱的语调满是浓浓的诱惑风情,妙目中亦是盈盈水波,内中含义不言而喻,看到这情形,丑胖男人似乎不敢直视,埋下了头去。
颜皓子歪着脖子,一副痞气:“你烦不烦?几次了?不就是问跟我一起的伏魔人物是谁,他又有怎样的神通么?小爷也告诉你,他神通大了,跺一跺脚就是天崩地裂,张一张嘴就是山呼海啸,你们几个呀,仔细一照面就被踏成肉泥。”
盈萱也不着恼,只是媚笑,等颜皓子嚷完了才道:“是的,问了这许多回,我也觉得腻烦了呢。好吧,这些问题在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来了,我只是请你安心的看完这场捕猎,不许出声哦。”说着盈萱纤手一指,颜皓子喉间顿时像被什么硬物塞住了,竟是作声不得,可比较起不能作声,他更着急的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已经到来的伏魔之士究竟是谁?当真是胖老二?可照说以甘斐现在的情形,绝不可能让这些女妖误认为是伏魔之士。
“你看……是他吗?”盈萱忽然拂袖一扬,颜皓子的眼前一暗,仿佛立刻从这闺房转而置身于黑夜的山野之中,黯淡的月光洒在山坳草木间,猛的,颜皓子眼瞳收紧。
一个持刀悬弓的宽衫胖汉正气喘吁吁的在山坳前四下张望,右肩头似乎着了伤,裹着几道纱麻,却不正是甘斐?
快跑啊,快跑啊!这里来不得,颜皓子心底无声的大喊,却只能动弹不得的睚眦欲裂,盈萱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喷香的嘴唇凑近颜皓子的耳边,轻声道:“开始了。”
请到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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