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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丑胖男人觉得自己还是要知会一下,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就好像本应如此一样,然后在盈萱身边习惯的佝偻着身子,翻曲着腿。“我们一起走。”
众人还沉浸在对其异变的惊诧中,一时都没会过意,只有那几个莽族族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谁允许你走的?”一个红发披散,虬髯深目的大汉怒道,上前便要拉住丑胖男人的胳膊,一层氤氲的白气在他手底翻旋而出。
丑胖男人却浑若无觉,看似漫不经意的背转身去搀扶盈萱,背上青光悠然一荡,与白气相撞之下,那莽族大汉竟是如遭电噬,浑身一震,噔噔噔的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阿夏看在眼里,暗自忖度,适才那虬髯大汉叫阿奇罗,尽管不是莽族龙卫,但能坚持到现在,亦绝非等闲之辈,即便放在整个伏魔道中,也当是年轻弟子中出类拔萃的好手,以自己神完气足之时,尚且未必能于轻描淡写中化解此招,可那癞大牯子手不抬身未动,便已轻轻松松震退阿奇罗,虽不是斗技比拼,然其间功力高下相判,却是显而易见。
阿夏心下剔凛,却还是拔出了开刃弯刀,横身挡在丑胖男人面前,冷冷的道:“你走?要走到哪里去?”
“脱此兵凶战危之境,归返阒水王庭,向鲡妃娘娘和圣王禀报往来始末。”丑胖男人还是老阒水一族的论调,仍然将鲡妃的位置放在圣王之前。
“你没忘记是我把你们放出来的吧?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可我也没忘记是你把我们抓起来冰封的。”丑胖男人面无表情,“我也很感谢你给了我们这个报仇的机会,然而现在的局势,只怕还没等消灭这帮虻山妖军之前,我们就先得死光了,仇不是这么个报法的,我会让鲡妃娘娘和圣王为我们提供更可靠的支援,现在嘛,恕不奉陪了。”
“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也确实不蠢。”说话的却是乾冲,自开战之后,他就和这两个阒水的妖灵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此刻看他的脸色倒没有什么敌对讥哂的神情,“你现在的修为令我们震惊,可即便如此,你也觉得不是对面那些妖魔之军的对手?”
“他们的数量太多,又不是平常那种乌合之众,我就算功力再高一倍,也抵挡不住那么多虻山之妖。不过刚才的那记已经足够给他们教训了,就算是我为你们留下的谢礼吧。而你也是知道的,下一次他们再来的时候,就会更加谨慎小心的分散而开,我很难故技重施,用处不大。”
阿奇罗和另几个莽族壮士已经把丑胖男人和盈萱围了起来,只待阿夏一声令下便要施展冰封之法,阿夏眉头紧锁,一时斟酌未定,四下的晋国军士看自家人里倒起了争执,不由得瞠目而视。
丑胖男人咕嘎一声,目光扫视一圈,咧开了牙齿焦黄的嘴:“那时候我和小姐久战之下,疲敝不堪,而你们又有百十来骑,来势汹汹,所以我和小姐只能束手就擒。可现在嘛……你们就剩下这几个,我却又功力大长,我若执意要走,你们拦得住?”眼神又望向乾冲和他身后正靠近的嵇蕤栾擎天,“就算加上你们也一样,虽然我得承认,你是个很厉害的斩魔士,和我曾见过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丑胖男人见过哪个斩魔士?乾冲无暇推敲,他现在只觉得大敌当前,众人如果在这里自相残杀起来,那么这条本已摇摇欲坠的防线将不战自溃。换个角度想想,或许对这蛤蟆精不必如此苛责,就像他说的,他已经用那种神异的法力击退了妖军刚才那一次声势浩大的进攻,有了这样的战绩,还有什么理由让这个族类本异的蛤蟆精再留下来和他们生死与共?
乾冲伸手,在阿夏的开刃弯刀上轻轻一搭,小声提醒:“就让他们走罢,单用以毒攻毒的策略来说,他们诛杀的妖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我们还有数以千计的妖魔要对付,不必对这两个如此郑重其事。”看阿夏犹豫的样子,乾冲又加了一句:“人间军士都看着我们呢,现在可不是在这里大打出手的时候。”
出乎意料,就在僵持的当口,荔菲纥夕纤细的身影却走到了丑胖男人面前,盯着他的脸,扬起了手中提着的一个满是污渍的布囊。
“你有了他的血……”布囊里显然装的是阿勒闵的骨灰,两行清泪从荔菲纥夕的眼角滑下:“他是个勇士,而你却像懦夫一样的想要逃跑?”
“他是你男人?”盈萱忽然问,目光盯着看着荔菲纥夕痛意深沉的脸。
荔菲纥夕一怔,下意识的想摇头,却最终抹去了腮边的泪水。
“值得歌颂的情感。”丑胖男人却当荔菲纥夕默认了,“虽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得承认,是你男人的血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当是我的知恩图报,我可以把你一起带走,离开这个早晚被虻山占据的地方。”
“可我只希望你能像个勇士一样的留下来战斗,就像他一样!”泪水抹去,荔菲纥夕又恢复了淡漠刚冷的神情,将骨灰袋揣入了怀里。
丑胖男人悄悄看了盈萱一眼,眉头紧皱的咕嘎了一声:“对此,恕难从命。”
“快看!”有人在大声喊道,稍稍冲淡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大喊的是张岫,正指着天空,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几道白色光影在灰暗天幕中异常耀眼,正从东南方向这里飞来。
“是鹤羽门到了!”乾冲脱口而出,“快,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
嵇蕤掏出白虹讯,嗤的一声,白光冲天而起,发出响亮的破空之音。
没错,就是从那天北斗信灯回应的地方,可是,如果真是鹤羽门的门人弟子,为什么真是从那个方向前来?乾冲心里掠过一丝疑云。
……
几道白色光影飞行急速,在白虹讯的光芒还未消去的时候,便顺势一划,显然是朝白虹讯的所在转道飞来,看他们的飞行路线,却是要经过妖军屯聚之地的上空。
妖兵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白色光影的临近,镇山君正没好气,恶狠狠下令:“截下他们!”他看的很清楚,白色光影只有五道,这代表来援的伏魔之士不过区区五人,对于这数千众抵死拼杀的战场来说,他们的到来就是杯水车薪而已,况且从飞行中透洩而出的灵力可知,这几个不知死的家伙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之处。
虽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在守军翘首以盼之下,把他们生生击杀于半途,一泄败战之愤,总是大快吾族之心的。镇山君一声令下,数十名悍勇嗜杀的妖兵化身黑气,又汇集一处,好像一条粗大的黑色巨龙,冲着空中的五道白光呼啸而去。
四道光影飞行之势不变,可最末一道却忽然兜了一转,竟是毫不畏惧的迎向妖兵聚身的黑风巨龙。
便是从白光中透出的灵力也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镇山君愕然一怔,在这道白光之中分明传来了两股玄劲,鼓荡雄浑,竟似不在自己之下,更好像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
有那道白光撄锋直向,另四道光影却是全无阻滞,飞闪的愈发快了,嵇蕤和栾擎天奔到了冰魄寒壁的边沿,准备冲出接应。乾冲则铭英钩链在手,凝神警惕护壁外的异动。
只是片刻之间,四道白光便穿过了冰魄寒壁,就在乾冲面前露出了身形,都是长衣白袍的年轻人,现身时脚下踩踏的长剑绕出一团银光,又径自插入了他们腰悬的剑鞘里。
“七星盟开阳星武曲部宿,东河飞剑门,闻信灯之讯,特来相援。”说话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脸坚毅之色。
“七星盟天权星文曲部宿主事乾门,在此多多谢过诸盟友来援。我是乾家乾冲。”乾冲对他们拱了拱手,来者果然不是鹤羽门,竟是东河飞剑门的弟子。
“飞剑门訾恒,见过乾尊乾师叔。”那年轻人深深一躬,乾冲素与飞剑门掌门路朋平辈论交,这訾恒并另几位师弟却都是路朋的弟子,算起来比乾冲也都低了一辈。
乾冲心下暗暗诧异,不是说飞剑门在广良镇全军覆没了吗?怎么这里又来了四个门人?嵇蕤凑过来附耳轻言:“没错,飞剑门在广良之役幸存了四位弟子,就是他们,许大先生给路掌门下葬的时候,我还亲眼见了来。”
这些算是伏魔道第三辈的弟子了,功力平平,修为不深,但就这么四人,却是在得见北斗信灯之后,第一批赶来的赴援同道,浑不以自身安危为意,乾冲自是由衷感佩,又向他们郑重为礼:“列位师侄辛苦。”同时又有些奇怪,既然这四位便是飞剑门仅存的弟子,那么那个在半空中斜飞开去,抵住妖风的第五道白光又是谁人?
……
白光在空中早已现出身形,却是个满膀豹纹的青年和一个青衫独臂的大汉,两人在妖风中穿梭自如,一双肉掌一柄铁枪,竟是挡者披靡,光波喷溢爆裂处,群妖纷纷现形,却被冲得左支右绌。
明明是妖兵进退合章,趋度有法的阵形,可那豹纹青年却总能从阵法身影的罅隙中从容而过,一团气蕴流华的斑斓光球罩于双掌之上,每一挥动,妖兵在半空便是东倒西歪,立足不定。而独臂大汉的铁枪更是防不胜防,浑身散发出青色**,往往几个妖兵合力攒刺而来的兵刃便只一击之下便被震荡而开。只是他似乎不擅飞行,跃身而出闪击几招之后便要返回豹纹青年身边暂栖借力,豹纹青年则挥洒如意,交锋不过片刻,两人越战越是游刃有余,妖兵徒有数众之优,阵势之利,却仍然困他们不住,反让他们距离守军处更近了。
“是将岸道友和陈大侠?”这两个人的出现令几位乾家弟子咋舌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将岸和陈嵩竟会赶来相助,又是怎么和四位飞剑门的弟子到了一处?
……
“给我上!”发现是将岸和陈嵩,镇山君更是怒气勃然,本应是两个被虻山追捕如丧家之犬的逃犯,此刻竟敢在赫赫天军之前现身?这一别大半年,他两个不仅看不出旧伤之势,倒是身手功力又有精进,这还了得?再让他们这么神气活现的耀武扬威下去,虻山颜面何存?“格杀此两贼者,骐骥王加官进爵,另有重赏!”
镇山君的话令更多的妖兵蠢蠢欲动,他们虽然现在身列天军,却是在虻山之变后骐骥王大肆扩军之下新募的,并不是天军营最早的精锐,所以对将岸的畏惧之心倒不是太深,已经有不下数百名妖兵挥动兵刃,各依方位,有心沿路拦阻截杀。
可将岸毕竟是天军副将出身,这些阵法的关窍之处早已谙熟于心,此刻见下方人头攒动,阵形偏移,隐有一触即发之势,却是哈哈一笑,一掌劈落一个妖兵,另一手拖着陈嵩猛的一晃身,一道白光从半空和地面两方阵势的夹缝中激射而过。
这就是尚未结阵的死角,待众妖又调转了方向,蜂拥而上之时,白光刷的一绕,竟是从反方向飞弹开去,几个转折之下,早已施然在冰魄寒壁内中的土墙上现了身。
将岸哈哈一笑,指着远处徒呼奈何的镇山君:“镇山,看看你带的都是什么兵?这还能叫虻山天军吗?千里生让你为将,可不是丢了他的老脸!”从妖兵丛中脱身对将岸来说,本就不难,若非为了掩护飞剑门的弟子,他和陈嵩甚至根本不会被妖军所困,此际自然也是大见奚落之态。
镇山君沉目深望,未作任何口舌之辩,刚才真想留下将岸的话,或许他亲自出手希望还大点,但绝啸殷鉴不远,令他不敢轻身犯险,将岸和陈嵩都不好对付,可别逼之过甚倒给自己留下什么伤身之患,既然他们投身于严防死守的壁垒中,那就用天军的猛攻把他们耗死。
“这算是第二批救援了吧?”镇山君侧头问风歧。
“第二批?啊,山君是把那伙子用冰灵之术的算作第一批了吧?依小妖,无论是最开始的伏魔之士还是这些用冰法的,都是意外,真正的支援,应该从现在开始才算。”
“来的真快,我们的考验也将来临。”镇山君把手摸在了右胸甲那凸起的虎头上,良久方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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