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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有裕,据守何为?”来援的七星盟众人甫一现身便陷入了虻山妖军悍不畏死的重重冲击中,胡二公子一边用掌心白光打倒了几个妖兵,一边费力的从人群中挤将过来,这里的人最多,他发现了邝雄。
然而当他又看见邝雄身边,许大先生枯槁僵直,依然保持着裾坐之姿的尸身之后,他质问的语气立时一顿,再说话时甚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微微颤音:“这……盟主……他?”
“以一门之力操持气阵,耗力过巨,油尽灯枯,故致栋折榱崩。”也真难为邝雄这么一个雄赳赳的粗豪大汉,倒用了这么文绉绉却又无比贴切的措辞来,许大先生以盟主之尊,自是七星盟擎天一柱,如今赍志而殁,可不是整个七星盟栋榱崩折的情形?
胡二公子默然有顷,他如何不知许大先生雄心勃勃,壮志在怀?却绝没有想到许大先生竟会义无反顾的打了一场有死无生的阻击之战,却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七星盟志士何其多哉!由不得胡二公子不对许大先生大有改观,深深向许大先生尸身长揖,这是在表达敬仰和哀悼。
不过胡二公子并没有耽搁太久,几乎是长揖起身的同时,他就对邝雄吩咐道:“盟主殉身,副盟主也下落不明,眼下是天璇星巨门部宿天风子观主主持大计,且同携罹难盟友遗体,火速退出此地,妖军势大,不宜硬拼,别寻良机。”
这也是先前邝雄童四海的想法,也是目前看起来最为适宜的策略,如今天军妖兵归心似箭,战力比之往常更狠了三分,可此间的伏魔之士,即便是加上洛阳赶来的七星盟援军,也不过数百人,彼此悬殊太大,无谓死守此地白白牺牲。
可邝雄却想起了许大先生临终的言语,不禁面露难色:“许大先生故去前曾着意嘱托,要我们拖住这些妖兵,直到什么紫光音讯传出,虻山覆灭为止。”
“竟有此事?”胡二公子一怔,猛的身后杀声大作,气浪交击的劲风四溢弥漫,斑斓光华疾闪处,现出天风子身形,本是风风火火急恼模样,却在看到许大先生的尸身后一怔,旋即敛容肃然向尸身稽首致哀。
“如何还不走?此间不是常留处,盟主既殁,现在便是老道做主,速速退走,我们这点人撑不了多久!”天风子快人快语,无暇追问许大先生殉难的细节,当务之急却是要让众人立即退开这九死一生之地。
“不能走!不能走!”这回却是一个鹤氅白袍的年轻弟子快步奔了过来,襟氅上满是血迹斑斑,他也是满脸脏污,哪里能看出往日鹤羽门弟子的俊美潇洒之态?他的叫喊声中还带着哭腔:“不能走!师尊说了,这是保证阒水攻占虻山本境之战,务必把这些急待回援的虻山妖军死死拖住!”
“阒水?盟主什么时候和阒水有了协约了?我们如何不知?”天风子和胡二公子同时愕然,隐隐对许大先生昔日的自作主张又不通声气的做派颇有些埋怨之意,可眼见许大先生尚且丧生此役,自己又还能作何置言?
那弟子一句话说完,又似乎站立不稳,差点软瘫跌倒,幸好一旁乔夫乔妮兄妹俩往他腋下一架,堪堪扶住。
天风子当机立断:“都打脱了形,这样下去不是被妖魔杀死,也得生生累死,老道定了,挡也挡不了多久,只有立即撤退!不管先盟主和阒水有何约定,七星盟已然仁至义尽,火速脱离此地!能动的带上动不了的,自己人的尸身也不能留在这里,现在就走!”天风子心中还有一层含义不曾明说,无论许大先生是怎么和阒水扯上干系的,可阒水也是妖魔一族,阒水攻虻山,这便是妖魔之间的狗咬狗,无论哪一方得胜终究还是人间大害,七星盟伏魔诛妖为己任,又岂能作他们的挡箭牌?
天风子是名门宗师,此际说话又是斩钉截铁,不容辩驳,众人又哪里还有异议?纵是那鹤羽门弟子还待分说时,也被乔夫乔妮夹着一闪身没去了形迹。
洛水之滨的杀声渐渐稀落,按照天风子明智的决断,大部分的七星盟伏魔士都脱离了战场,着急回师的虻山天军眼见通路已畅,又哪有心思穷追猛打?镇山君虎啸震耳,带着大军便直向界门蜂拥而入。
……
洛水之滨的阻击结束了,许大先生推算中的决战以鹤羽门大部战死而告终,虽然没有坚持到最后,但这些炼气士视死如归的坚守,却最终决定了虻山的命运。
※※※
虻山九岭十三峰,灵风最不熟悉的,就是这神息崖离神宫了。
当然,这只是针对虻山的其他地方而言,事实上灵风昔日也曾追随大力将军往来过几遭,这里由于事涉虻山妖王甦醒大计,一直是虻山防卫森严的禁地所在。
先王已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新王即位,则因为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敏感,这一片禁地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灵风触目所及,便只觉得萧瑟荒凉,倒像是渺无人迹的不毛之地一般。
这里或许还是禁地,只不过是现在的千里骐骥王心中犯忌的禁地,所以再没有任何族类涉足,这无疑给灵风带来了行动上的便利。
不同于正烽烟四起,杀声阵阵的虻山各处,这里的萧瑟荒凉使入侵的阒水之军连占领的兴趣都欠奉,所以灵风当真是来去自如,畅通无阻。
她已经在离神宫巡视了一遭,也顺着灌注灵力的灵巢小径直下到了曾盘踞妖王真身的地底深壑之内,千里骐骥显然早就做过了手脚,偌大的深壑空空荡荡,除了似有似无的腥味,竟是全无蛛丝马迹可辨,这使灵风有些一筹莫展。
就算吾王未死,但他任何存身的迹象也多半不存在于虻山,就算有,恐怕也都被心思缜密的千里骐骥掩盖过去了,时隔多日的旧地重游,企盼从中找出线索,实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灵风打算硬着头皮,再开始第二次更仔细的搜索之时,远远传来的人声令她剔然一警,身形若微风般轻轻一拂,早已隐在了神息崖灰岩之侧。
来的是两个女人,或者称为女妖更准确,她们的形容憔悴,衣裙不整,身上还有残留的脂粉香和别的什么臊臭气混合在一起的怪味道,灵风仔细辨认了一下,却觉得对方极为眼生,似乎并不是虻山的妖灵。
“是真的?你看到佳怡被神尊杀了?”右首那个个子略矮一些的女子面带惊惶之色问道。
“如何不真?我告诉你,现在不管是哪方能胜,都没有我们的活路。”说话的女子看五官倒颇为标致,只是脸颊上一道创疤颇为可怖,而这道创疤也不像刀剑之伤,倒像是被猛兽利爪撕扯而开的,创口旁还外翻着白色结痂的皮肉。
矮个女子既不解又带着委屈:“为什么?好容易来了本族的,却为什么要杀佳怡她们?”
“为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在虻山活下来的?卖身子求活命,凭这一点,神尊就容我们不得!况且我们不也宣称投靠虻山了么?唉,有时候真羡慕玉芙那样的烈性,倒也解脱得舒泰。”疤脸女子叹了口气,拉着矮个女子在山坳荒坡后伏下身子,“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我观察过了,这里很少有虻山妖族过来,应该是安全的,我们躲一时,找机会逃出去,逃出虻山,在外面寻个荒山野岭,就作个苟且偷生的闲散小妖罢。”
这是两个可怜的女俘虏,也都曾是阒水撷芬庄的美艳女妖,矮个的叫馨蕾,疤脸的叫蔓芝,她们和那佳怡一样,乞得性命之后又沦为虻山的娼妓,备受摧残,蔓芝还被一个异灵泄欲之后凌虐破相,就这般悲凉凄苦之下,却发现今天来的阒水同族不仅不是救星,还奉着断海神尊的令,倒成了她们的煞星。
其他的女俘虏都已经被同族杀死了,她们低贱得连蝼蚁都不如,死去时的号哭哀啼只能换来同族阴冷轻蔑的笑,然而再如何在他人眼中低贱的生命也仍是生命,蔓芝发现了这一幕幕惨景,带着还懵懵怔怔一门心思重归故族的馨蕾开始了逃亡之旅,并趁着虻山大乱,最终躲到了这里。
还没顾上喘几口气,蔓芝忽然脸色一变,抬起头看时,却见一个身材异常高挑的异族女子立在自己的面前,对方歪着头,眼神中似乎颇为冷漠,却又似乎有些怜悯。
若换到神完气足在撷芬庄的时节,蔓芝自信手底下还有两下子,至不济也飘身纵影的远遁而去,可她现在以这残花败柳之身能悄悄走了这许多路途到得此地,已是极限,况且对方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则身法灵动疾速比之自己高过何止倍蓰?自己再想逃无异于自寻死路。
馨蕾回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抖似筛糠。和蔓芝相比,她属于比较软弱的,蔓芝却是一咬牙:“你……你是什么人?”
“霍吉斯,坤……”异族女子一张口,却是一串根本听不懂的音符,蔓芝就看那异族女子忽然顿住,低颂一句:“阿胡拉.玛兹达。”
蔓芝惊诧的睁大眼睛,她看见这个高大的异族女子渐渐变成了身材窈窕,一裾绿裙蹁跹的俏美少女。
“我是说,你们不是虻山的,却是怎么回事?怎生这般……模样?”灵风皱着眉头,她能嗅出这两个女妖身上的臊臭气是从何而来的,凡是经历过虻山雄性兽类**之后又不曾洗净,便是这种味道。不必知道前因后果,灵风也能够看出她们经历了何等的悲惨之事,她动了恻隐之心,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从欧菲的形貌变回本相,那是为了方便对话交谈。
“还不是拜你们虻山所赐?给老娘个痛快的,省得老是被你们那些臭烘烘的畜生糟践!”蔓芝咬牙切齿,她察觉了灵风的虻山气息,只道她是留守此处的虻山妖灵,索性豁了出去。
“如果不想死的话……”灵风面无表情,可是眼前这两个女妖的凄惨之状令她心里一阵阵的揪紧,“……我倒是知道出去的路。”
蔓芝和馨蕾闻言一愣,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等到两个女妖的回答,灵风眼中绿光倏然一闪,将头偏向了山坳外沿,在那里,正蹲踞着一个体格极其魁伟雄壮的光头大汉,一把带着锯齿的鬼面金刀倒提在手上。
“我就说嘛,老远就能闻到女人的骚味,倒原来是老相好儿。小妖精,今天本王可不是在江上时节了,怎么着?陪本王乐乐?”
灵风冷眼横扫之下,又有几个大汉从四下里冷笑着现身,却是将自己包围了起来。
祁山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千里骐骥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之上,历经数千载不曾丝毫有恙的门牙此刻也已随着自己一口带血的唾沫飞出去了半截,鼻骨唇角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有心运气作势凝神御敌,却怎么也聚不拢心神。
继与大力将军那一战之后,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武道格击之术在比拼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明明通过术法和玄力尚能支撑,可就是在这方面大体相当的情况下,自己一向不曾放在心上的武道修为却成了短板,这令他在接下来的对决中更加的束手束脚。
高手相争,分毫之差便是天渊之别,更何况千里骐骥已经吃亏在前?
当郎桀再次鼓荡起彻骨的寒锋冰魄以一记穿云破空的飞身斜掠作为进手式的时候,千里骐骥在泪水兀自模糊,鼻血犹然未止之下格挡了一招,运力未满的破体罡气完全丧失了准头,以至于这样的格挡显得酸软无力又破绽百出。
郎桀目光如炬,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顺着千里骐骥出手的空门揉身而进,千里骐骥罡气还没收回,他的手指已经点在了千里骐骥的胸口。
“我不会马上杀死你的,我会把你冰封起来,然后当着你所有族众的面,取下你的首级。”
郎桀说话的当口,坚厚的冰凌一层层将千里骐骥全身包围,而千里骐骥呓语般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如果你死了,你的族众会臣服于孤吗?”
然后,郎桀看到冰凌已然封结到了脖项处的千里骐骥嘴角微微一扬,这是他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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