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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虫与徐从一拍即合后,趁临晚城门关闸的档口,出了县城。
过了两日,徐书文提了厚礼登门再请。
徐从这次再也推拒不了了,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三推三让的第三推,是无论如何也要同意的。这不仅是上到皇帝、公卿的规章,亦是下到乡间的礼仪。如果真不同意,就必须在前两次拒绝。第三次再拒绝,不单会折了徐书文的颜面,也会丢了徐从、徐三儿的脸。然而若是同意了,这就是乡间的佳话。
“孝子贤孙,拜——”
徐家堡子,祠堂大门敞开,几百号人乌泱泱的跪在了门里门外。
领头跪拜的二人模样年轻,看着只有二十来许岁数。
“乡士徐从素有雅望,幼时嗜学,于宣统二年入小学堂,后励志学业,今民国六年夏七月完成学业,在中学堂毕业,成绩优等……”
“前族长志用刻薄族人,私种大烟,幸得其子书文劝谏,幡然醒悟……”
一个有名望的族老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旁,念着手里的宣词。
他念完后,停顿一声,看向徐书文。
“族长,到你了。”
他道。
徐书文从地上起身,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众位乡亲,我也不多说了。我们族长一脉对不起大伙,特别是前些天的土匪劫村一事,导致不少叔伯惨死,故此,我父亲引咎退位……,今天,我找徐从回村,就是想让他就任我们族里的副族长,从此一改族里往日习气……”
他说完后,跪地的几百号族人虽有小声喧哗,但很快便寂静了下来。
“徐从,你讲两句,你现在是副族长了。”
徐书文目光看向领头的另一人。
话音落下,他退至祠堂侧壁,让开了主位。
“当年,徐从还是徐二愣子的时候,我还是少爷的长随。少爷给我起了个名,叫从,这名啊,是少爷从论语中选出来的,说什么:‘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孔子他老人家,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漂洋出海,而孔子认为,跟随他的只有仲由了。”
“书文给我起这个名,是想让我做他的帮手,今天我成为副族长,算是达成了少年时……我们两人的约定。”
徐从走到祠堂中心,面对众多族人,朗声道。
“从哥。”
徐书文闻言,稍稍动容。
他等徐从说完话后,再次走了上去,深吸一口气,“现在既然副族长回来了,也是时候请此次土匪劫村死去的叔伯牌位入祠堂……”
唢呐、二胡的悲怆声在下一刻奏响。
祠堂内,哭声一片。
回族的这一天随着白事的举行,很快过去。无人知道这一切悲剧的来源者是那个逃出村,早就不知下落的吴姓外来户的儿子。
而与此同时,徐从和大虫的合谋终于开始。
他们等了一个午后下了小雨的日子。下了雨的天,晚上乌云遮蔽,发出动静也易被掩蔽。一伙的匪徒趁着夜色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按照图纸,掌灯开始行事。
四个人从米铺后院的围墙爬了进去,剩下的两人把风。
没得雀蒙眼的人只有八人,包括大虫这个匪首。
大虫和一个手下在巷角处与徐从汇合。
大虫长了一个心眼,待他看到徐从后,才让一伙匪众动手,“放心,徐志用今晚必死。我已经给底下人吩咐过了,见到男的就杀……”
“其他人和你没仇吧。”
徐从抬眼,随口问了一句。
“嘿嘿,没仇也要杀,谁让他们和徐志用是一伙的。”
“要不是怕伤了徐书文这小子的媳妇,女的见面也杀……”
大虫见徐从面泛犹豫,笑了一声,狠声道:“出来做事就要狠,不狠立不住规矩,他们见血了,才能死心塌地和我混。二愣子,你咋像个娘们。等抢了徐书文的媳妇,我请你吃头汤。老子早就受够了他这个少爷的威风,玩玩他的女人不过分吧。”
“是的,出来做事就得狠。”
徐从点了点头。
他提起了手上的煤油灯,灯光照亮了他和大虫二人的面部。
“接应的人到了吗?”
他问道。
“到了。”
大虫虽不明白徐从为什么说这个,但他只以为徐从是紧张,顺口就回答了。
然而,接下来。
一道枪声响起。
“狗娘养的,他们怎么动起了枪,不是说让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枪吗?”
“不对,这枪声……”
大虫先骂了一句,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寨子里的枪他都把玩过,开枪不是这个声。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脑中弹,倒地而亡。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在大虫倒地的时候,徐从也掏出枪,射中了身旁大虫的手下。
大虫这一伙土匪,只有一把手枪。所以这手下虽背着枪,但只是步枪,反应完全比不上拿着手枪,会开手枪的徐从。
“你……,你是叛徒……”
“我们会报复你的。”
大虫手下右手肩胛骨中弹,胳膊软塌塌的拿不起枪。
他怒骂徐从,恨声道。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他头部再中一枪,直接暴毙身死。
匆忙之间,徐从只来得及开枪射人,准度就不怎么好了。
所以补了第二枪。
“报复?”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匪就是匪,还真以为自己能耐了?”
徐从冷眸看着这一切。
刚才他刻意提起煤油灯,就是为了将他和大虫的位置暴露出去。
而且他为了防范于未然,挪动了脚步,身子在步枪的死角,只暴露了大虫的身位。
另一面,等候已久的巡捕房巡捕在巷口紧步而上,围住了轩盛米铺。
匪徒很快便被击毙的击毙,逮捕的逮捕。
“贤侄,你没事吧。”
二超子背着步枪,从对楼走了下来。
“没事……”
“幸得我谋划完备,总算躲过了一劫。”
徐从庆幸道。
与虎谋皮的事情他或许会干,但绝不会与大虫一起做。假使一切真按照大虫所说的那样发展,杀死徐志用,分了徐家的财,他成为族长。但事情会就此而终结吗?不会。他联合匪徒做事,会成为他的把柄,一辈子被大虫拿捏在手上。
其外,若他真想迫不及待报仇,看徐志用一家的死……。
也就不至于写了报纸信。
所谓的联合土匪,只是为了免除后顾之忧。
他不会容忍大虫如饿狼一样盯着他,和他的家人。
二超子亦如是。
“超叔你说过,你百步以内,一打一个准……”
“这次,我总算见识到了超叔你枪法的厉害。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枪打死了他。”
徐从捧了二超子一句。
之所以他和大虫约定后几日行事,不单是为了绘制地图,也是打着请二超子回县城帮手的想法。二超子在这几年的打拼,已经成了史团长的正目。
(正目,北洋军官职,相当于班长。)
大虫威胁他,绝不仅威胁他一人,也会包括二超子的亲眷。
“也是你计划厉害,叔没想到暗害人,还有这种暗害的法子。”
二超子亦赞了徐从一句,他拍了拍徐从的肩,“点灯暴露目标,再用枪杀人。你真是聪明,这个家交给你我放心。”
乱世之中,有财还想不被觊觎的事,寥寥无几。
若非有徐从在县里帮衬他的妻女,像今日的事,绝不会少。
而且此次徐从亦没擅自做主,镇定自若,请他回家帮忙,也让他再次高看了徐从一眼。
“哪里……”
徐从一边谦虚,一边看了眼身旁的狐仙。
灰白狐狸呦呦叫了几声,似是在邀功。
这个法子是胡老爷和他商量出来的。
大虫虽说机警,但他没念过书,见识不足。即使中学堂的学生没摸过枪,但中学堂的格致科也教过炸药如何制造。一个读了书的人,或许会胆怯,但只要他冷静下来,玩弄如大虫这样的人,并不难……。
大虫可笑就可笑在信了世俗对读书人的偏见。
没等徐从和二超子说几句话,一队巡捕簇拥了两个长衫士绅走了过来。
“徐从,你没事吧?”
刘昌达小跑过来,急声道。
“先生,我没事。”
“不以身饲虎,又怎么能剪除这个恶徒。”
徐从认真道。
“你还是太过大胆了。小小的匪众罢了,你交给钟科长就是了,何必要浪掷自己的身体。也幸好你没事,不然你师娘恐怕就要伤心了……”
刘昌达仔细打量了徐从一眼,见其身上没有伤口,松了一口气,然后责怪道。
“刘科长……”
“年轻人还是需要锻炼。我看你的学生,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
钟科长拱了拱手,谈笑道。
“他还没到苏老泉心术说的那个地步。不过这句话说的也贴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措手足也……”
刘昌达到底书生气多一点,听此,背诵了一段《心术》经文。
“有其徒必有其师……”
钟科长再次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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