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谁的江山,谁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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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和马日磾紧随其后,才一坐定,刘协便道:“老师,皇叔为何推举一位世家之人,来做这丞相?”
马日磾捋了捋胡子,斟酌一番,回道:“兴许二者达成了某种协议吧,想来若无荀氏资助,渤海王前期行事,应该步履维艰吧。”
陈熙也阴阳怪气道:“让荀氏做丞相,怕不是另一个袁氏!”
马日磾不是很理解,为何渤海王不自己大权在握,反而推荐了荀彧,难道他不怕世家反噬吗?奋斗的时候结盟容易,可到了瓜分利益的时候,往往就是盟约分崩离析的时候。
“凡是盟约,总有破裂的一日,渤海王少年得志,而世家历来得寸进尺,陛下年岁尚小,定能看到其破裂相斗之时,一如董卓和袁氏。”马日磾道,“在此之前,还望陛下多加隐忍。”
“朕还要藏拙吗?”刘协直白一问,
马日磾叹了口气,淡淡道:“先前韬光养晦,乃是因渤海王不在雒阳,如今他已在雒阳,陛下便再无回避的可能,不过,为避免其生疑,陛下还是顺心而为吧。”
也就是说,该装继续装,可以不拘小节,但是大义上,要顺心而为,不能再装昏卖庸了。
“那西园还修吗?”刘协问。
马日磾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协一眼,到底是个孩子。
如今国库都交出去了,还拿什么修。
再说,这种时候修,就不是装昏庸了,而是真昏庸。
接下来的几日,刘协照常上朝,却发现刘擎一直没有出现,就来到雒阳的第二日上了一下朝,便再未出现过。
丞相荀彧倒是天天在,而且朝局也主持得很好,各地奏报,应付起来,也十分得当,刘协也不得不暗暗称赞,这荀彧,确实堪称王佐之才,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而刘擎,正在王府之中,身穿一件宽松的冰丝锦衣,其款式,堪称前世睡衣,他慵懒的蜷在卧榻之上,一旁的侍女正均匀的扇着风。
刘擎目视前方,看着貂蝉款款而舞,其余一众舞女,在貂蝉调教之下,也相得益彰,配合得极好。
耳旁余音袅袅,琴瑟清灵,雒阳的乐师,果然不凡,刘擎一张嘴,便有一颗剥了皮的葡萄,由一只芊芊柔荑,送入口中。
在旁侍候的,正是桥婉,刘擎爱妃众多,但论最会照顾人的,非桥婉莫属,这也怪不得其她人,谁让她们出身,都是非富即贵呢。
当然,桥氏也算富。
一阵脚步声闯入刘擎的耳中,干扰了声乐,随后典韦的身影出现在堂中,顺着边沿径直来到刘擎身旁。
“主公,捷报!”
“可是韩遂捉住了?”
现在还在作战的,也只有凉州了,至于扬州那些小事,一般不会让典韦亲自来报。
“主公料事如神!”典韦呈上文书,“韩遂兵败湟中,已被马腾擒拿,目前,正押往雒阳。”
“这么麻烦干嘛,如此执迷不悟之人,留之何用?”
刘擎觉得凉州局势复杂,而且羌人多蛮横多变,若与他们靖绥,恐怕凉州会和以前一样,三月一小叛,一年一大叛。
所以刘擎对凉州的态度,是主张高压的,先以不可匹敌之兵强行征服,再渐渐施以新政,将中原的生产关系引入,将他们绑定在土地之上,毕竟田地和牧场的道理,是可以相通的。
凉州之地,绝不存在妥协,因为这还是日后重开丝绸之路的关键。
折腾这回立了大功,刘擎得好好赏一赏才行。
“传令,加封马腾为金城太守,命其扫除叛军余孽,告诉他,凉州平定之日,便是加封刺史之时!”
“喏!”典韦下去。
刘擎看着停下来的貂蝉,笑道:“爱妃自便,接着奏乐,接着舞!”
声乐俱起,莺莺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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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间来到最为炎热的八月,随着一道道消息传至雒阳,各处灾情,也更加严峻起来。
南阳舞阴县,河道干涸,不仅庄稼成片被晒死,就连人的生活用水,都变得困难起来,类似的情况,不再少数。
而太阳似乎特别毒辣,连生活优渥的刘擎都忍无可忍,更何况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
刘擎一方面下令给南阳调运粮食,另一方面,也开始缩减开支,并要求百官,引以为鉴,并呼吁百官一齐捐粮,共克时艰。
而且自己一捐就是一万石,这个表率一做,朝中百官也抹不开面子,只能跟着捐,而且很快形成了一股奇怪的风气。
以多捐为荣,以少捐为耻!
捐款石数,也隐隐和品级挂上了勾,也不知是谁宣传出来的,丞相荀彧捐了七千石,而田丰,杨彪和王允,也都捐了五千石,九卿三千石,依次往下,好似谁捐不够,便有伤风化,辱没门楣一般。
操持捐粮之务者,正是荀攸。
刘擎倡议的捐粮,被荀攸这么一运作,多少有些被捐粮的意味。
雒阳城闹得风风火火,先是百官,后面一些富商,也开始高调捐粮,博取些名声,最后,甚至有一些平民百姓,也开始拿出自家的余粮捐出来。
雒阳城闹得越厉害,刘协的心情就越不好,加上天气燥热,简直是难言的折磨。
“全城的人都是好人,就属朕什么都未做!”刘协忿忿道。
陈熙道:“陛下已将国库都捐了,如何能说什么都未做。”
“哼,国库是捐了吗?我怎么觉得,朕国库之物,都搬进了渤海王府了,说不定他捐出的一万石粮食,就是国库所得!”
陈熙听得刘协的语气,陛下是真的升起了,只不过,又能如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今之计,只能听从马太常之言,拖着了。
至于搬运之事,自然是刘擎特意漏给刘协知晓的,用来刺激他。
“陛下莫气,该用膳了。”
说着,一挥手,两个小黄门当即将几盘吃食端上,放在桌案之上。
往日,上膳之时,黄门侍女的阵仗,可都是鱼贯而入,鱼贯而出的,今日竟然区区两人,这也引起了刘协的主意。
看着桌案上屈指可数的几道菜,和几个黄馒头,刘协稚眉一蹙,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扫了一眼陈熙。
陈熙连忙跪倒,伏地拜道:“陛下饶命,这……这不是奴婢所为,是……是渤海王他,他下令旱情严重,一切膳食从简。”
“他可是说了,国库给他,来也负责皇室开支的!”刘协升起道。
“奴婢也未提前得到通知,如今安排膳食之人,也是渤海王安排的。”
“也就是说,本王以后只能吃这个?”刘协指着那两个黄馒头,像一个到了叛逆期的少年,骂道:“朕还是大汉天子吗?”
一声怒吼,刘协长袖一掀,顿时将馒头掀飞出去,连同数道菜肴,洒落一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陈熙不知如何劝慰,只能跪地请命,几乎殿内所有的黄门、侍女,统统下跪,匍匐在地。
刘协终究是天子。
帝王一怒,可是要血溅十步的。
“陛下何故这般生气?”一道轻柔却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想起,刘擎带着典韦,步入偏殿,看着正站在案前,气得发抖的刘协。
刘擎上前数步,看着面前的黄色馒头,一手一个,将两个弯腰捡起。
看了看,叹了口气:“陛下可知,这上等麦粉所做的馒头,大汉有多少人,至死也没有吃到过。”
看着渤海王亲自捡馒头,陈熙连忙跪着爬了过去,将散落的馒头都捡回盘中。
刘擎看了看手中馒头,边沿沾染了些许灰尘,于是伸手摘了摘,将大颗的灰尘摘下来,在刘协诧异的目光中,竟然将脏馒头咬了一口,笑吟吟的咀嚼起来。
“陛下,南阳号称帝乡,可七月流火,如今的南阳,许多县乡,庄稼已成片枯死,莫说此等馒头,有些人,怕是连一滴水,都喝不上了。”
刘擎说着,又咬了一口,大方的吃了起来,馒头蒸得极为松软,而且其中有一股麦香,刘擎随军作战时,更难吃的干粮都吃过,这馒头,与之一比,确实堪称美味。
三下五除二吃掉一个,刘擎又开始摘另一个上面的灰尘,摘肯定也摘不干净,只能见肉眼可见的污秽去除。
“臣已得知,大批难民,已逃出南阳,不日便可到达颍川,若是颍川不够吃的,或许还会来雒阳。”刘擎便吃便道。
听到难民要来雒阳,刘协目光本能的一颤,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只能静静的听着。
“一个馒头,放到南阳,便可救一条人命!”
刘擎拿着吃得剩半个的馒头,盯着刘协,刘协也盯着他,两人就这般注视着。
空气突然安静,唯有刘擎偶尔发出的咀嚼之音。
“大王,馒头脏了,让奴婢去给你换几个吧!”陈熙微微颤颤的说道。
“脏?”刘擎冷漠的看着陈熙,吓得后者后背都浸湿了。
刘擎将余下半个馒头塞入嘴中,将陈熙捡起来的那盘馒头,夺了过来,随后递给身后的典韦。
“你觉得,这馒头脏吗?”刘擎问。
典韦一言未发,甚至是连馒头上蒙的灰都未清理,直接塞入嘴中,几口便吃掉一个,马上拿起第二个,开始吃。
在刘擎和刘协的注视下,典韦一口气吃了三个。
“好吃!嗝……”
刘擎再看陈熙,冷眼问道:“你现在还觉得,脏吗?”
陈熙哪里敢对视,匍匐在地,门口扣地,一动不动。
刘协怔怔的看着刘擎,刘擎今日所为,刘协竟从他身上看到了长辈的影子。
言传,身教。
良久,刘协闭眼,一声叹息。
“数年战火,连年天灾,陛下身为天子,可知自己的子民百姓,过的是何种生活,陛下当真应该去看看,去看看百姓,看看你的子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说罢,刘擎随意拱手,道了声:“臣告退。”
甩袖便走,典韦连忙端着馒头跟上。
刘协怔在原地,望着渤海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嘴角一抽,喃喃道:“这天下,还是朕的吗?”
无论表情,还是自言自语,都充满了嘲讽。
刘协如何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整个雒阳,乃至天下各州郡,已被渤海王彻彻底底的掌控了。
朝堂之上,刘协说的话,未必能准,而渤海王甚至不需要上朝,只要一开口,朝堂上便会通过,这朝堂,俨然已是渤海王的一言堂。
文臣武将,文武百官,未有不从,而自己,仅仅只有一个近侍,和一个有些师生情的马日磾。
刘协想着刘擎离开时说的话:去看看百姓,看看你的子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刘协心中,竟然真的产生了这样一丝冲动。
离开皇宫,典韦不由得好奇问:“主公,你是如何知道,陛下会摔了馒头的?”
这种问题,刘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随口对付了一句。
“本王就是知道!”
典韦用一副看绝世高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公,赞叹道:“主公真乃神人也!”
其实刘擎也没料到刘协会发脾气,这纯粹是碰巧,以刘擎对刘协的了解,他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才对,可见,被自己近来的一系列操作,气炸了。
至于宫中的情况,刘擎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哪怕想知道御膳里放了几粒盐,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就是首次更换简餐,刘擎想去亲自说明一下,免得到时候被扣上“刁难天子”“虐待陛下”之类的帽子,那就不好了。
没想到竟然碰上了那一幕场景,刘擎也当即想到,借题发挥一下,或许可以令刘协更加印象深刻。
不过,充当长辈训斥后辈的感觉,还真是有点意思,难怪几乎所有的老子,都喜欢训斥自家小子。
刘擎想着想着,此时在渤海王府,荀采怀中的刘稷突然无端哭闹了起来……
“稷儿乖,稷儿不哭,阿父马上就回来了!”
荀采一边轻晃着,一边安慰着,谁曾想,刘稷哭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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