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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在距她胸口一寸处,嵌入血肉,温热的血液,溅上了她的眉睫。

少女长睫轻颤,她顺着那血肉模糊的手掌,茫然抬眸,便见男人平静到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利落抽离出嵌入掌心几厘的匕首,往地面上甩落。

清脆的声响,令她从惊魇中清醒过来,“你——”

也不要命了么?

“疯够了吗?”嬴政垂眸,静静凝视着眼前,显得无措而茫然的少女。

“如果还不够,你可以继续。”

她紧抱住头,跪蹲在哪,眸光与血光交映,充满了破碎的懊悔。

“不……不是这样的”

“政哥,你的手!”张良此时反应过来,立马蹲在嬴政身旁,掀开衣角,撕拉一声,替他暂时包扎止血。

“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我没事。”嬴政还是一贯平淡的语调,若非是他面容上那些根本无法掩饰的症状,张良恐怕还真的会误以为——

这个男人,真的是由钢筋水泥铸成的。

少年眸光微闪,盯着男人额间细碎的汗珠,一滴一滴,浸湿了他的长眉修鬓。

张良还注意到,他此刻的牙关是紧咬着的状态,分明就是在强忍痛意!

刀尖对准姬染月心口胸口扎下的那一刻,少年的大脑是全然空白的。

他真的没有想到,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快过大脑反应,去替她挡刀的,居然会是嬴政……

他明明是,讨厌她的啊,为什么还会——

但不管怎么辩驳,也无法抹去一个,如此苍白而讽刺的事实,

他,晚了一步。

“子房,我觉得这段时间,她还是继续维持昏睡的状态,才更省心,你说呢?”

张良:“……”

他将布带缓缓扎紧,才回复道:“政哥这伤只是暂时止了下血,我担心伤口会发炎化脓,政哥还是快去找那位华神医吧,如果你不想这只右手废掉的话。”

“至于主公,良已经有了法子,政哥放心。”张良边说着,边往少女那儿觑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不得了,姬染月看似乖觉地抱膝蹲在角落时,实际上,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匕首所在的方位挪动着。

张良:“……”

少年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碾压在那染血的匕首之上,眸光沁寒如雪,俯视着身下的少女。

“啧,主公在这个时侯,为什么不能稍稍听话一些呢?”

他将她的双手从膝前拽起,用那尚有些多余的布条,在她细瘦的腕间来回拧了几下,再绑了个死结,而死结的另一端,正好被张良攥在掌心。

姬染月十分不适地拧了拧腕,对这种束缚的方式显得格外抗拒。

“没办法啊……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所以主公要学会忍耐才是。”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梢,看似是安抚,实则将她发髻上锋利的钗翠,全部卸了下去。

三千青丝沿着他的指沿自然垂落,鸦青的发瀑,瓷白的肌肤,这样的少女宛如一具被精心捏造的,没有灵魂的木偶,可以任人施为。

张良的指尖,仿佛还留存着,发丝穿行而过时的轻痒。

很细微的那种。

“这样,政哥就可以放心了吧?”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布绳条,笑意极浅。

嬴政:“……”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很放心。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明明把人敲晕,不是更干脆些么?你这样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在我看来,无疑是在荒度时间。”

“长时间晕睡的话,主公的身体是吃不消的,良可还希望,能在这个世界,体验个十年二十年的。”

他希望陪她走完这一趟风云难测的登天之路,不论最终结局如何。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随便你,我走了。”嬴政将手掌处的伤口藏于袖中,额间青筋隐隐跳动着,分明是在克制钝痛与失血带来的不适感。

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刹,昂首,挺腰,直背,沉肩……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史册扉页,坚不可摧的,永不坠落的,神话。

但神明的内心,是不是在哪一刻,风动幡动间,也曾动摇过,也会选择堕落?

张良不知道,但他在这一刻,遥见天光将昧,霞红尽染。

他的内心,无比澄明——

在玉兰尚未醒来的此际,他只想做一个人。

……

但张良并没有想到,姬染月会被那张卡牌影响了近半个月,张良亦陪了她半个月,除了部分特殊情况会结开绳索,大部分时间,他们俩都绑定在了一起。

为了方便,张良还特地换了根较长的绳索。

他处理政务时,少女就坐在他抬眼即可触及的地方。

当夜深人静,张良仰躺在榻上时,他总是辗转难眠,一方面,他希望主公能快速恢复正常,这样才能更快开启兴国线的另一块版图,可另一方面,他拼命压抑着的……他其实,总是会很贪心的想着,这段独处的安逸时光,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就好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张良也发现了,她的情绪,并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时刻变幻着的。

主要的情绪切换有三种,沮丧、悲伤、绝望。

而且她并不是意识不清,她很清楚自身与周边人的状态,她也能听懂他说的一切话语,只是,在这样刻意被放大了的负面情绪影响下,她懒得敷衍或者说应对这个世界反馈给她的一切。

她只在乎,自己的意愿,是什么。

张良不只一次,或旁敲侧击,或直言相询,问她究竟曾经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极端的厌世、甚至是自残的想法。

但她从未回答过他,每次一要他一问及,她就开始默默垂泪,也不哭出声音,甚至连啜泣也很轻微,就是空洞的瞳孔下,泪如雨帘而坠。

张良哪经受得住这样的场景,问了几次后,便再也不提。

转眼间,十二月也见了底,在腊月二十九的夜晚,嬴政掌心的伤口拆了绷带,一道长约三寸的伤疤,横亘其间,硬生生破坏了,那只手本身流畅的线条美感。

而且,血痂之下,总有种难捱的痒意,以至他一直忘不掉,那日姬染月反执刀匕刺破他掌心时的画面。

后悔么?

嬴政在心中轻轻问了自己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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