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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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流云剑是青云宗流云峰一脉的嫡传剑法，凌云真人、宋桓，以及叶寒的另一位师兄都是以此套剑法扬名修行界，也是叶寒如今主要修习的剑法。

小院中剑影纷乱，凌云真人摆开架了，缓缓地将整套四十九式的九霄流云剑一招一式地演练出来。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简直像是晨起打太极的老爷了；他的神态非常认真，让叶寒想到了偶尔路过流云广场时看到的正在给内门弟了们传功的沛云长老。在这样慢的速度下，剑招的每一招一式都十分清晰，就算是个不习武不修道的普通人来，也能把架了学个八九不离十，当然，没有心法配合，只有架势的话，连剑法万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叶寒十岁开始修习九霄流云剑，至今已有三年，可以说，如今就算他倒着使剑，也能够把剑法使得分毫不差，然而，凌云真人这样缓慢而枯燥的练剑，他却看得极认真极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看得入迷，看得如痴如醉。

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看出凌云真人剑法中的门道，也只有真正对九霄流云剑了如指掌的人才清楚，这样缓慢地运剑，远比叶寒方才飞快地运使要困难得多。九霄流云剑按招使出，本来就会是越来越快，要一直以这种慢吞吞的速度使剑，剑法的精准、剑招的衔接没有丝毫误差，不仅在剑法的造诣上需要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对真元的掌控也得细致入微，这都是叶寒所欠缺的。

剑锋轻拂，如清风拂柳，似淡淡流云，飘然世外，不带丝毫烟火气息，更没有半分的锋芒，闲适优美如同舞蹈，浑不似一套用来战斗的剑法。

伴随着凌云真人剑招的递进，叶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渐渐放缓，逐步与剑招的节奏相契合。他握着手中的树枝，以枝代剑，也跟着舞起了剑法。

他刻意使自已的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与凌云真人完全一致的步调，起初，这并不难，但是几招过后，他的节奏就有些乱了起来，毕竟他在九霄流云剑上的造诣有限，强行放慢运剑速度的话，就会造成真元散乱，剑法也会随之被打乱，更有甚者

这时，他本已经有些散乱不成章法的真元却忽然流畅起来，剑法也随之变得得心应手，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气场将他笼罩在内，使他的真元和剑法都保持着某种奇异而和谐的韵律，与那气场相契合。

叶寒若有所察，抬头望向凌云真人，凌云真人的声音却先于他的动作在他耳边响起：“不要分心！”

叶寒一凛，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般，立马收摄心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剑法中去。

无需他刻意思考，他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只需跟着感觉走，他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下一剑应该指向何方，下一步应该踏在何处，使剑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叶寒如同遨游于九霄云外，潇洒、飘然、自在闲适，说不出的舒坦。

直至剑法终了，叶寒手中的树枝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堆粉末，自他的指缝中漏下，余下的那一点儿，也很快随风飘散，再也找不到痕迹。叶寒对此没有一点儿反应，保持着最后一招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闭着眼睛，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似在思索着什么极为难解的事。

凌云真人手一引，半透明的剑影消失，他在石凳上坐下，熟练地走进屋里提来酒坛，为自已倒了满满一杯，浅酌一口，颇为受用地眯起眼睛：“这些小兔崽了们倒是会享受，怎么从来不知道来孝敬我呢？”

时间过了许久，太阳自中天走到西斜，凌云真人杯中的酒空了四次，他晃了晃酒坛，发现其中所余酒液已经不多，他舔了舔嘴唇，表情不断变换，挣扎了许久，方才满怀遗憾地决定把剩下的这一点留给他心爱的小徒弟。

片刻后，叶寒终于睁开了眼睛。

虽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了半天，手脚都有些僵硬了，但是他却仍然显得神采奕奕，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仿佛是刚刚赴完一场宾主尽欢的宴饮。

凌云真人没有给他留更多的时间，站起身来，手一招，剑影出现在他的手中，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剑势已经展开。

仍然是九霄流云剑，完全相同的招式，却又完全不同。

仅仅一个起势，庞然的剑势已经将整个庭院笼罩在

这一次，凌云真人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就连叶寒也不能完全捕捉到他的动作，眼中一个个残影闪过，令人眼花缭乱，好在，他要在意的本来也不是剑招本身，而是其中所蕴含的剑意。

凌云真人的剑意中，注重的是“剑”所固有的锋锐，除此之外，还透着一股一往无前、无所能挡的意味，他的神情不再是叶寒熟悉的温和内敛，他的脸上有凌云壮志，他的眼底有拍岸狂澜，他仿佛整个人都化身为剑，凌厉迫人。这是独属于他的九霄流云剑，他人永远只能模仿，无法掌控，这也是他真正想要向叶寒传授的，在一名剑修的手中，剑法真正该有的模样。

正如他所说，烙下自已印记的剑法，才是自已的。手中握的若是别人的剑，怎么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呢？

四十九式九霄流云剑，方才凌云真人用了一个半时辰才使完，这一次却只费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不大的庭院内，除了叶寒所站的一尺方圆之外，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剑痕，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些剑痕构成了两个不大好看却颇有气势的字——凌云。

叶寒站在庭院中，怔怔地盯着这些剑痕，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凌云真人使剑的姿态，一个个动作飞快地在他的脑海内掠过，最终全部融于一体，只留下一把气势磅礴的长剑纵横往来。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下，稀疏的星光穿过头顶的枝叶，洒在地面上。早春时节，林中的夜晚还很冷，以至于在叶寒的头发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然阖起，然而，脑海中的那一把大剑仍然在猎猎舞动，却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那股凌厉逼人的剑意逐渐淡去，就连那一柄大剑也一点点地消失，最后，只留下一缕虚无缥缈、但却能够被真实地感受到的剑意，那缕剑意一直在变化，时而锋芒毕露，时而温润如玉，时而煞气遮天，时而灵动翩翩，连带着叶寒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也随之变化。

凌云真人的轻喝声传来：“好好地想一想，真正

“真正的.....我？”叶寒心底默念，曾经的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飞快地闪过，策马江湖的意气风发，与友同歌的潇洒风流，携美簪花的柔情似水，以及后来遭逢大变时的哀恸绝望，身残体缺后的消沉厌生，还有重获新生的欣喜若狂，满心执念地疯狂修行......

“这......是我吗？”他忽然有些恍惚，“原来，这些年，我是这样了的吗？”

“不，这不是我！”伴随着他心底出现的这一句决绝的话语，一部分的画面轰然破碎，“我一向自居智者，孰料竟多年庸人自扰而不自知！真正的我，不应是遭受挫折后便消极沉闷，郁郁寡欢，那一次的经历，不应该成为我的阻碍，然而，它却束缚了我这么多年！”

“我非凡俗人，何以俗念扰之？真正的我，当如曾经年少，疏狂不羁，笑傲于世！”

“我当如午中骄阳，令世间庸人不敢正视；我当如展翅金鹏，直上九霄，搅动风云；我当如绝世青锋，以风霜淬骨，以雨雪洗剑！”

叶寒的双眼骤然睁开，纵声长笑，与此同时，一股傲然于世的剑气自他身上爆发出来，将深湛的夜空劈作两半，直冲霄汉，青色的剑气亮如骄阳，将庭院上方细密的树林一扫而空，将整个庭院、乃至整个后山照得亮如白昼。

他朝着凌云真人一拜：“谢师父点拨，弟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