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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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姝有些奇怪，虽说榄元村的地势工整平坦，平西村也没差到哪里去，可乔君然越走越慢，原本一炷香的距离硬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她把家里所有的煤油灯都拿出来点亮，安顿乔君然坐下，这才拿起大爷给的萝卜走进小厨房。

大爷送来了十根胡萝卜，个个都肥大鲜嫩，还有半个南瓜。

乔姝用胡萝卜炒了肉，又打了一大份南瓜汤。

以前迫不及待要先备碗筷的乔君然，这次居然还定定的坐在原地，乔姝把东西刚端过去，就看见他“唰——”的一下站起来。

“先生今日传授了课文，我需要回屋熟背。”

乔姝微楞，“那也要吃了饭再去背啊。”

“不了。”乔君然微微抿唇，不动声色的离餐桌更远了点，“先生吩咐不敢遗忘。”

他扭过头往回走，这一次居然没有顺着石板缝隙，眼看就要撞到门扉，乔姝一急，连忙伸手拉他。

“小心！”

她的手心刚碰到乔君然的右手臂，就像打开了开关一样，世界又开始颠倒，晕乎乎的转了一圈，自己又跌入了一大片幻境之中，还是一样的山崖路口，陡峭的寒风迎面割来。

“小心！”这次喊的人是乔君然，听见他的喊声，一旁的王二麻不为所动的往前走，“瞎子，你就是故意的对吧，明知道这次的事有多急，你还拖拖拉拉，小心县太爷打断你的腿！”

王二麻继续往前走，突然，雨势骤大，山洪如积水一样扑来，乔君然眼疾手快的拉住王二麻，右手使不上力，两人苦苦支撑。

她亲眼看见一心为求生的王二麻抬手将乔君然推进洪流之中，随后携带着一包银两犹豫片刻变落荒而逃。

“乔姝？”

乔君然听着耳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微微施力，乔姝撑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你没事吧？”

听着乔君然略带沉着的声音，乔姝摇摇头，终于理清了脑中的思绪。

她刚刚看到的幻境应该是乔君然以后的遭遇，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和王二麻在一起，听起来还和村长县太爷脱不开关系。

听闻乔姝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原本有些担忧的乔君然放开手，他犹豫片刻摸索着走到桌边，避而远之的离开胡萝卜和南瓜汤给乔姝倒了杯水。

乔姝喝完，想到什么似的不可思议的开口，“乔君然，你该不会挑食吧？”

乔君然眉心一跳，他直起身，俊郎的脸颊藏在黑暗中，淡定地开口，“不挑。”

乔姝小心翼翼的夹起一根萝卜丝，她还没递到乔君然面前就看见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一改之前谦谦君子之姿。

乔姝大笑两声，将胡萝卜丝放进口中，“这胡萝卜肉质鲜嫩，可口入味，你当真不尝一尝？”

乔君然不为所动，“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乔姝压住笑意，“不碍事，大爷今天给了我很多，明天早上做个胡萝卜饼，中午拿胡萝卜炖饭，晚上拿胡萝卜炒肉，对了，胡萝卜头子还可以削削给你做个笔架，如何？”

“你……”乔君然有些哑然。

乔姝接着道，“你不喜欢吗，那我后天改一改食谱，用南瓜做？”

乔君然一言不发，他直直的站在桌旁，脸上好像还写满了嫌弃？

乔姝给他舀了一碗汤，“不饿就喝喝汤吧，挑食会营养不良的。”

乔君然嫌弃的后退两步，乔姝幽幽道，“若是你不喝，我明日真就按那食谱来了。”

乔君然脚步微顿，他一双手覆在身后，似乎在做最后的抵抗。

乔姝还欲劝阻，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隐隐有烛火从门缝间传来。

“乔姝！乔姝！”

何木匠的声音越来越大，乔姝放下碗，起身去开门，她刚一开门，何木匠有些怨怼的声音就传来。

“乔姝，不是说好今日去坐轿子吗？你怎么还没去。”

昨天他花了五百多文买肉回去，夜里越想越觉得不安，今早一起来就开始盼着乔姝去找他，结果到了晚上也不见过去。

乔姝眨眨眼，一脸无辜，“我看别人家的轿子都是抬到家门口接人的，我还以为你会抬过来接我呢。”

果然还是个傻子，何木匠讽刺的笑了笑，诓骗着开口，“那是新嫁娘呢，乔姝你已经成过亲了，所以不能再坐那种花轿了，我给你坐了个好看的而且你能坐的，只收你二十文，你快和我走吧。”

乔姝见状点点头，她正准备去拿煤油灯就听见乔君然开口，“我要喝汤。”

乔姝眼一亮，立刻把汤递过去给他，南瓜汤带着香甜的气味直冲味蕾，乔君然低下头，按在膝盖的指尖有些发白。

乔姝想了想只取了两小勺放入碗中，她瞧见乔君然端起碗，眉峰微拧，却还是将汤送到唇边。

乔君然微微仰头，金黄配着淡唇，在烛光下流入喉间，乔姝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不像会出现过敏等极度不适的情况，这才放心下来。

“乔姝，走吧，你那相公又不是没手，我带你去玩儿。”

钱没到手，何木匠终归不安，他一边疑惑这乔傻子怎么和这瞎子关系这么好了，一边又急不可耐的催促着乔姝，乔姝冷笑一声，正准备同他讲话，乔君然又淡淡道，“还要。”

还要？难道突然又不挑食了？

乔姝狐疑的盛了一碗，就看见乔君然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哪怕看不见，但他坐的笔直，动作流畅，莫名的帅气。

何木匠耐着性子看着他喝完一碗，忍不住上前拉住乔姝的手，“走吧，乔妹子，你不是说要和我去吗，你嫂子都在家等你呢。”

乔君然听见声音放下碗，明明夜间不能视物，可他看过来的视线却像缀了寒刃，刺的何木匠忍不住一哆嗦。

乔姝抽出手，何木匠这人财力熏心，害人不浅，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以后会天天来，仍旧肆无忌惮。

但不知怎么，乔君然的视线看的她有点心虚，现在不好解释她只能开口。

“乔君然，你先吃饭，小心烛火，我去去救来。”

夜间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吹着落叶沙沙作响。

“嗯，无碍。”

过了片刻，乔君然才应了声，他收回视线，面色冰冷，就仿佛刚刚要开口喝汤的人与他并无瓜葛，乔姝被何木匠连哄带笑的拉出去。

她回过头看见餐桌旁原本笔直坐着的乔君然抬起手，将那瓷白碗里没喝完的南瓜汤倒在地上，热气在空中蹿起一个圈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