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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章与景聆说了一会儿话后,给尉迟章收拾完行李的阿松便拧着包裹从内院出来,二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尉迟章便转头朝身后时诩的方向看了过去,之后索性转身,笑吟吟地朝时诩走了过来。

若是只单纯面对一个尉迟章,时诩自然无所畏惧,可偏偏景聆也跟在尉迟章身后走了过来,想到昨晚景聆的模样,时诩心里难免开始打鼓。

尉迟章带着一抹和善的笑走到时诩跟前,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武安侯了吧。”

时诩在看清尉迟章的面容时不禁愣了一瞬,而站在尉迟章身侧的景聆则是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做好了看自己出洋相的准备一样。

时诩觉得尉迟章的笑容极度虚伪,但他身上又穿着朝廷五品大员的官袍,自己也不能不给人家一个面子,于是也作揖道:“不知阁下是?”

尉迟章回道:“在下尉迟章,字元卿,刚被调回盛安不久,目前在御史台做御史中丞。”

时诩打量着尉迟章在心中揶揄,刚调回盛安就做了御史中丞,若不是真有手段,便是名家之后。

时诩与尉迟章在庭前互相寒暄了几句后,车队便踏上了回盛安的归程。

日头初升,温和的日光透过林间枝桠射出光晕,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唱着另类的欢歌。时诩押送于昊的兵马在前,御史台的车队在后,一路浩荡。

时诩和时溪并驾齐驱,时溪是个闲不下来的,走到一半就开始在时诩面前吐槽尉迟章:“那个尉迟大人虽然与哥哥您长得相似,但他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而且他比景小姐的岁数大了那么多,景小姐应该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时诩一脸凝重地听完,握着缰绳的手猛然一捏,赤霜抖动着身子倏然呜咽了一声,时诩顿时回神,才松开了手。

凭着自己对景聆的了解,景聆接近尉迟章,无非就是耍耍她那点小性子,恶心恶心自己。可尉迟章看待景聆的眼神,却跟眼里养了一窝蜜蜂一样流得出蜜来。

想到这里,时诩心里便更加不舒服。

他很想把景聆从尉迟章身边拉开,可凭着他与景聆如今的关系,他又该用什么身份不允许景聆靠近那个危险重重的尉迟章?

时诩的目光沉了沉,心里生出不甘。

时溪跟在时诩旁边察觉出了时诩的不快,他摸了摸后颈,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哥,我今早已经派烽县的驿站将信送去各位大人手里了,如果他们愿意帮你的话,五日后便会到平康坊一聚。”

时诩倏然回了神,他重重地抹了把脸。家仇尚未报,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倾注在儿女私情上,若是来日他能够亲自手刃真凶,那到时候,景聆还会在吗?

时诩摇着头轻笑了一声,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扳倒陈王,他若还要要求景聆一直当着自己,岂不是太厚颜无耻?

这些虚妄的东西,还是不要想了。

时诩微抿着唇目视前方,道:“好,辛苦了。”

而身后的马车之中,折柳将门窗整理得密不透风,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景聆。

“这是什么?”景聆的手从薄毯中伸出,接过了折柳手中的信,一眼便认出了信封上是时诩的字迹。

折柳低声说:“今早我一路跟踪时溪,发现他去了烽县的驿站寄信,待他离开后,我趁着里面的信客不注意,便拿了其中一封过来,这是他给兵部侍郎的。”

景聆捏着信封来回翻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撕着信封,但由于时诩封边太死,景聆还是不小心撕坏了一点。景聆紧捻着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她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时诩在心中一改往日风格,笔锋隽秀,用词委婉,颇有文人之风,只是再漂亮的词句也隐藏不了他藏在这封信之下的野心。

景聆轻声一笑,叠好信纸塞了回去,“他要开始查他父亲的案子了,咱们也得加快速度,不能让他抢了先。”

折柳轻点着头:“是。”

“这车嘉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景聆微阖着眼,烦忧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就想到了同在御史台的尉迟章。

现在秦温还在千州处理公务,整个御史台都是尉迟章在管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车队行了一日,赶在入夜前到达了盛安。

这时候正是夜市初开,盛安街道最繁华热闹的时候,贺迁与秦太后一早就得到了时诩今日归京的消息,在日落之时就与一众文武在安华门之外等候。

时诩立于马上,走在车马的最前端,城楼上彩灯高挂,还有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车队一到城楼之前,时诩便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跪拜在贺迁跟前。

“多谢皇上对臣的信任,臣不辱使命。”

大魏常年被满丘侵扰压制,而历史的轨道终于在贺迁这位皇帝这里发生了转变,贺迁的心情极佳,他快步上前,扶着时诩的手臂道:“子定是此战的大功臣,快快请起。”

时诩被贺迁半搀扶着站起,他正色道:“此战的胜利非子定一人之功,舞阳侯世子夏侯铮曾在嶆城危急存亡之际前来支援,亦是功不可没。”

“此事朕也略有耳闻。”贺迁轻点着头,眼睛望向后面的车队,一眼便望见了歪七扭八地靠在铁笼中的于昊,于昊与贺迁相视也依旧嬉皮笑脸,甚至毫无礼数地朝贺迁挥了挥手,唇瓣开合着说了句:“嗨。”

贺迁的眼神顿时就沉了下来,他轻蔑的目光从于昊身上一晃而过,又若无其事地说:“咦,这夏侯铮为何不在行伍之中,他没有与你们一同来盛安吗?”

时诩解释道:“千州事务繁琐,阿铮被舞阳侯叫了回去。”

“嗯……”贺迁想了想,秦温现在正在千州查监察御史一案,还不知结果如何,但恐怕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可这夏侯铮又属实是个好苗子,若是被其父所累,大魏岂不是痛失人才?

而且时诩刚刚这番话,也显然是想把夏侯铮与他父亲夏侯烈分割开来朕何不顺水推舟,卖他这个人情?

贺迁沉思片刻,平和地说:“他是该来接受封赏的,朕这就下旨,传夏侯铮来盛安,朕也想见见他。”

时诩脸上露出一抹笑,他道:“皇上圣明。”

贺迁的唇角噙着笑,可一阵凉风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吹过,贺迁打了阵寒颤,伴随着喉咙里的一阵瘙痒,贺迁顿时掏出帕子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站在贺迁两侧的沈愿与程卫的心当即提了起来,沈愿连忙把搭在手中的披风围在了贺迁肩上,程卫也满脸急色道:“皇上,外面风大,不宜久留,况且今日咱们不是已经在宫内给武安候设宴接风洗尘了吗?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去吧。”

贺迁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把手中的帕子朝中间捏紧,趁人不注意塞进了沈愿手里,勉强地笑道:“绛微说得对,朕今日这一高兴,倒给忘了。”

贺迁拉起时诩的小臂,道:“那武安候就与朕一起回宫去吧。”

时诩对贺迁突如其来的亲近受宠若惊,他连连点头:“谢皇上。”

堵在城门口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再次入了宫,唯有尉迟章派人去给贺迁告了假,说自己此番伤到了脑袋,大夫说喝不了酒,下回再给武安候赔罪。

尉迟章的车马晃晃悠悠地驶入了延福坊,停在了他的宅院前。

尉迟府看上去新修不久,阿松给尉迟章搬着凳子,一手举着灯笼给他照明,生怕他再磕着碰着。尉迟章刚从马车上下来,景聆的马车也恰好停在了他车后。

尉迟章是认得景聆的马车的,心中登时觉得欣喜,他连忙吩咐道:“阿松,有客人来了,快进去备茶。”

阿松:“是。”

“不必了。”景聆已经被折柳扶着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她的脚伤还未好全,走起路来有些吃力,“我只是与元卿说几句话,说完就回去,实在不必麻烦。”

尉迟章走上前去,让景聆少走几步,他道:“阿聆可是有什么事?”

景聆带着一抹淡笑抬起头,语气温和:“眼下正有一件事想要找元卿帮忙,不知元卿是否愿意?”

有这等好事尉迟章当然愿意,他笑着说:“阿聆说便是,只要是我能办好的,我都愿意做。”

若是自己办不好的,也会找人办好。尉迟章这样想。

景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与武安候之间有些矛盾,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现在就想给他找霉头。”

尉迟章微微一惊,“没想到阿聆还有这一面。”

景聆的唇角微扬,她道:“察院里有位名叫车嘉的监察御史,元卿可认识他?”

“的确是察院的前辈。”尉迟章想了想,又道:“不过他最近好像出去巡盐了,阿聆怎么突然问起他?”

景聆淡然道:“我与他是旧识,最近有急事找他,却不想武安候也要找他。自从我们断了之后就常在暗处较劲,我一定要抢在他面前见到车嘉,不然我会觉得很没有面子的。”

尉迟章对景聆这满口漏洞的说辞哈哈一笑,但景聆既然选择不说实话自然有她的理由,尉迟章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况且这又是景聆与时诩之间的矛盾,他也不好多问。

毕竟,像景聆这样的女子,是不会喜欢对自己刨根问底的男人的。

尉迟章道:“那到时候车御史一回来,我便来知会阿聆,绝不让武安候抢了先。”

景聆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她道:“那在我见到车御史之前,若是武安候来御史台,你可不能让他进去半步哦。”

尉迟章被景聆的笑打动,他道:“阿聆尽管放心,元卿自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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