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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兴庆宫中寂静非常,沈家的事情令太后沈愿难以入梦,倚在窗边哀声叹息。

她想解救沈家于水火之中,可自己作为沈家的女儿,竟然想不出一点法子,可真是没用。

“皇上驾到——”

殿外的一声通报打破了宫内的寂静,沈愿收敛起哀愁的神色,披上外衫朝殿外走去。贺暨已经进入了殿内,朝沈愿行礼。

沈愿温柔地扶起了贺暨,淡笑着问道:“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没有休息?”

贺暨抓住了沈愿将要收回的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忧心忡忡道:“舅舅下狱,朕心忧郁,如何能够休息?”

沈愿牵着贺暨的手微微一愣,复杂的思绪中陡然涌出几分欣慰。

贺暨圆圆的脸上眉头紧锁,展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愁容,“朕知道母后定然也会为了舅舅与外公感到苦恼,朕只是想要过来安慰母后,让母后安心,朕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住舅舅与外公的。”

面对着贺暨的信誓旦旦,沈愿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倏然轻了不少,她蹲身抚摸着贺暨的脸颊,淡笑道:“那皇上要如何保护舅舅与外公呢?”

贺暨叉着腰不假思索道:“朕是皇帝,只要朕一声令下,没有谁能违抗朕的命令。”

贺暨的话音中透着傲慢与狂妄,沈愿连忙劝说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皇上虽贵为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皇上所做的决断若是臣子不信服的,皇上就会失去在臣子心中的威信。”

“有权力却不能使用……”贺暨撅了撅嘴,“这皇帝做得真憋屈……”

沈愿轻轻抚慰着贺暨的小脑袋,在心里感叹他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贺暨抬眼道:“那母后,暨儿该如何解救舅舅与外公呢?”

沈愿用手帕轻轻擦着贺暨额角的细汗,温柔地淡笑道:“皇上只用做好皇上该做的事情就好,别的事情,就交给母后吧。”

贺暨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道:“母后能保护好舅舅与外公吗?”

沈愿心虚地笑着,她的心里并没有底。

但看着贺暨扑闪扑闪的眼睛,她又不想让贺暨失望,沈愿只好硬着头皮道:“暨儿放心,母后可以的。”

贺暨看了一眼沈愿温柔的脸,他微抿着唇,背在身后的手在不经意间扭成了一团,掌心中正不受控制地冒着汗。

沈愿继续道:“明早还要上朝,皇上块回大明宫去吧,舅舅他们的事情,皇上不必烦忧。”

贺暨点了点头,沈愿继续保持着笑意,轻言细语道:“那母后送皇上回去吧。”

“嗯……”贺暨轻声应着。

沈愿与贺暨出了大殿,贺暨微垂着头,融入黑夜的眼眸中涌现出层层黑雾,步伐也比平日里更慢。

沈愿隐约感到贺暨心里藏着事情,便问道:“皇上可是还在担心舅舅?”

贺暨迟疑了一瞬,他抬起头道:“母后,有一个秘密,暨儿想要告诉你。”

“嗯?”沈愿歪了歪脖子,面露疑云,“还有什么事?”

贺暨朝漆黑的四周望了望,踮起脚尖拉了拉沈愿的衣领,示意沈愿低头,沈愿于是弯下了腰。

贺暨把手掌挡在唇边,在沈愿耳畔悄声道:“母后,暨儿知道,项垢府中有外公与他往来的书信,武安侯此次派王大人他们去礁川,就是为了找这些信。”

沈愿登时面色一凝,自己正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贺暨就如雪中送炭般给自己送来了这样重要的情报。

贺暨倒退了两步,观察着沈愿的神色。

沈愿扭过头来与贺暨相视,不知是因为夜里太黑了还是自己心里作祟,她总感觉有一瞬间,贺暨看上去格外陌生。

但沈愿脑中的疑虑很快就被打碎,贺暨轻轻抓着沈愿地衣袖,像往常一般唤自己母后。

沈愿浅浅笑道:“母后知道了,暨儿今日来找母后,就是为了告诉母后这件事情吗?”

贺暨犹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沈愿很是欣慰,她柔声道:“暨儿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母后吧。”

贺暨离开后,沈愿派宫女鎏香偷偷出了宫。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抄着小道停在了杜府后门。

杜府的管家将后门开了个小缝,鎏香说自己是皇后娘娘派来找杜知衍的,但杜管家遮遮掩掩,说杜知衍已经睡下了,让她明日再来。

如今因为沈中清的事情,不少朝臣都对沈家避之不及,但鎏香没有想到,就连一直与沈家交好的杜家也如此冷淡。

沈愿交代给鎏香的是今晚必须见到杜知衍,王训和尉迟章已经启程,沈愿必须要让能帮到沈家的人早于二人到达礁川。

鎏香向杜管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反复请求,但杜管家依旧不放她进去,甚至开始威胁赶人。

杜家态度明确,鎏香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而去沈家找杜妩蝶,杜妩蝶是杜家的女儿,说不定有她在,杜知衍会愿意帮这个忙。

杜妩蝶深知沈家不能垮台,于是跟着鎏香一起来了杜家。杜管家正想回绝,但转机却在这时候发生了。

杜婴在外面吃了酒,带着一身酒气从马车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眯着眼睛,伸长脖子辨认眼前的女子是谁。

杜妩蝶上前轻轻唤道:“仲且哥哥。”

杜婴眼睛一睁,拍着手背道:“啊,是妩蝶啊,怎么这深更半夜地来我家啊?”

杜妩蝶与鎏香相视一眼,向杜婴说明了沈家如今的窘迫境地,并希望杜婴能够帮忙。

一旁的管家拼命地朝杜婴示意不要答应杜妩蝶,杜婴被凉风一吹醒了酒,想到自己现在无官无爵,而嫡出的兄长却稳坐户部尚书,受尽父亲青睐,杜婴便心有不甘。

沈愿是当今太后,即便事情败露,时诩与程卫再要处置也不能不顾及皇上的颜面。再说了,谁说一定会失败呢?说不定自己这次帮了沈家,沈愿记住了自己的恩情,日后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自己官复原职也说不定。

况且,这是贺家的天下,皇上终归是要长大亲政的,自己需要效忠的,只有这一位流着沈家血脉的皇帝。

反复斟酌后,杜婴答应了杜妩蝶的请求,并即刻出发至礁川。

六月二十五,时诩在府中忽然收到尉迟章从礁川传来的密信,杜婴在夜里闯入项府,意图找到那些书信,但王训、尉迟章早就已经与赵家将士潜伏于项府四周,当场将杜婴抓获。

杜婴被押送入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将沈愿一并供出,惹得旁边牢房中的沈晏对他破口大骂。

同时,王训和尉迟章将项府中沈中清的亲笔书信交给了时诩与程卫,时诩当即下令,搜查沈府。

沈中清连夜烧毁信件,但由于双方从去年年中起就开始联系,沟通的书信太多,还有一部分较早的书信沈中清未来得及处理,证据确凿。

沈愿同样被牵连,但她作为皇帝生母,时诩与程卫不能私下定罪,在与贺暨商议后,最终只将沈愿禁足于宫中,并不可再与皇帝相见。

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沈家一门因此没落。杜家因为杜婴一事也受到了波及,杜婴被流放至礁南之地,杜知衍硬是没有替他辩解过一句话。

但在两年后,杜琳因为户部旧事被查,杜知衍为了救杜琳,主动上疏乞骸骨,这才换回了杜琳一命。

在此之后,盛安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直到成渊帝六年,贺暨与众臣微服私访至剑阳一带,认为剑阳气候适宜、商业繁荣,道路四通八达,是天然的好居处,于是在剑阳修建行宫,居住了半年。

回到盛安后,贺暨更加想念剑阳,便兴起了迁都的念头,此言在朝堂上一出,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众老臣均不同意迁都。

冯春江拱手,扯着嗓子道:“皇上,盛安乃我大魏国运汇聚之地,不能迁都啊1

其他众臣:“是啊是碍…”

“还请皇上三思碍…”

朝堂之上全是反对之言,引得贺暨十分不快。

时诩站在群臣之前,这朝堂之上一半的大臣都是盛安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贺暨要迁都,岂不就是要把他们的家也一块迁到剑阳去?况且贺暨提出的时机也太过唐突,这群老臣们情绪激烈,也是情理之中。

时诩微抿着唇抬头,龙椅上愤愤地贺暨正看着自己,对视一瞬后,贺暨立马沉声道:“武安侯,你觉得呢?”

时诩倏然一愣,朝右边看了看程卫,程卫牵起一丝勉强的笑,仿佛是在让时诩自求多福。

这要自己怎么说?

皇上还是朝中的大臣,时诩总得得罪一个。

时诩思忖少顷,拱手道:“启禀皇上,剑阳商业繁荣,民风淳朴,又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臣认为迁都剑阳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

时诩话还没说完,年迈的吏部尚书张飏就跳了出来:“武安侯,皇上年幼不知事,你怎么还跟皇上一起胡闹?不说朝中诸位,就连大魏先帝也是盛安人,我们大魏的根就在这里,这都城如何能迁?”

“是啊是碍…”其他人随即附和。

时诩抬手道:“诸位大人少安毋躁,待子定把话说完……”

程卫也转身帮衬,笑着挥了挥手,“是啊诸位大人,先听子定把话说完嘛,子定认为迁都是好的选择,必然也有子定的道理。”

张飏狐疑地看了时诩与程卫两眼,双手抱在胸前,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架势。

“那张某洗耳恭听。”张飏随口道。

时诩拱了拱手,说:“盛安是大魏的都城没错,但是在大魏之前,盛安已历经六朝。盛安繁荣,但人口众多,人口多就要不停地修房子供人居祝且不说在大魏之前如何,如今的盛安与大魏|建国时的盛安相比已是截然不同。”

“盛安城内,各个坊中每日都在修房子,盛安城外的郊区,也是鳞次栉比,甚至占有了许多良田。盛安人多,田地却不足以供给,如今我们日日所食用的米饭,又有多少是从南面运来的?”时诩继续道,“剑阳在盛安以东,一条运河贯穿南北,比起将粮食运到盛安,通过水运运到剑阳,既能节省时间,又能节省不少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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