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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6年11月10日在历史上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但这天的夜晚对于不少人来说注定难熬。
巴黎主宫医院里的外科病房里的油灯熄灭大半,唯有后1/4仍亮着。97床的姑娘一手捂着肚脐,一手拉上被子蒙住脑袋,硬是窝在床上一句话都不肯说。
父母坐在两旁,一个还在呵斥一个暗暗啜泣。虽然方式不同,但他们要的都只是真相而已。
管床的佩昂医生不到1米7的身高,在这家人面前根本插不上话,显得格外渺小。他不知该如何把刚才传递的消息说得更明朗些,也不知该如何让他们保持安静,毕竟这里还有一百多位病人需要休息。
“你倒是说啊,有没有过?”
姑娘捏着被子的手攥得更紧了:“别问了......”
“这关系到身体健康,怎么能不问呢。”父亲顺势问了下去,“是不是街边那个药店伙计?是不是他?我早就看他有问题了,你就说是不是他???”
“......”
“每个月才赚不到100法郎,竟然敢动我女儿!”
父亲是真生气了,眼看就要起身回去找那人理论,女儿这才不情愿地拉下被子,说道:“他哪里不好了?他很努力的!泰瑞斯先生都说了,明年他回乡下养老之前就把店交给他打理。”
“花言巧语!
!”
“哪儿有!”女儿也开始忍不住地抱怨,“我已经18岁了,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有什么错?我都找泰瑞斯先生问过了,你凭什么说这些是花言巧语?”
“那个成天就知道坐在躺椅上看报喝酒的糟老头子?每天都醉醺醺的,说不定就是随口胡说的而已。”
“什么叫胡说的?”女儿也生气了,“你怎么处处看他不顺眼?你怎么老觉得别人在骗我?”
“因为......”
“因为你父亲当初就是这样的。”原本一直都没说话的母亲总算开了口。
她上前坐在床边,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后继续看着女儿:“他连保护措施都不做,怎么能说爱你?现在出了这种事儿,就算你没怀孕,那也是要做手术的。他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你,又怎么能说爱你?”
女儿终于忍不住坐起身子,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我不想做手术,我不想死......”
病房内一家三口虽有争执,但最终还是会为了和睦互相让步妥协。
但在病房外就没那么简单了,医生和医生之间除了尊重之外,更多的是名气之争、性格摩擦甚至是更纯粹的理念不和,有时候一辈子都无法调和。
卡维和产科现主任胡吉尔就属于此类。
一小时前,卡维经过触诊判断97床不是普通阑尾炎,随后通过询问发现姑娘很有可能已经怀孕,便觉得应该是产科的问题。塞迪约让人请来了主任胡吉尔一起讨论病情,而后者对阑尾炎也持保守看法,但并不认同卡维的判断。
“可能只是一些腹腔内的炎症,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先用点药外敷试试。”
胡吉尔看了眼病历本,提醒说道:“卡维医生刚来巴黎,如果不想休息的话,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之前的直肠肿瘤病人身上。”
“她已经承认有过x行为,现在腹痛了两天,程度还不轻......”卡维说道,“我没法给出准确的判断,只觉得需要做开腹探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胡吉尔教授能和我同台。”
“别开玩笑了,动不动就开腹探查。”胡吉尔一点都不给面子,当着塞迪约的面说道,“你们外科就知道切切切,然不顾切的后果。万一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谁负责?”
卡维知道手术是双刃剑,可现在是持续性的剧烈腹痛,肚子里肯定有大问题:“如果不手术,一旦病情进一步发展只会更麻烦!”
“你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胡吉尔软硬不吃,说道:“你说病情,是什么病情?你说发展,又怎么发展?你说到会更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又麻烦到什么程度?我也没见过腹痛两天就死亡的病例,又不是感染了霍乱,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教授可能不知道,有一种妊娠是可以出现在输卵管里的!”
卡维说了自己脑子里的答桉:“胚胎会在输卵管里慢慢长大,但输卵管却没有子宫厚实的肌肉。胡吉尔教授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种向外膨胀的力量就连子宫都无法阻挡,它会连同周围的血管一起扯断输卵管!”
在世界都没真正搞懂搞清楚妊娠过程的时候,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观点,新颖到让人无法理解和相信。
医生对子宫内胚胎的解剖认识才刚刚起步,宫外孕的几率又不高,就算发现也会误判为输卵管肿瘤。
只有到19世纪末,产科医生们真正发现宫外孕的存在,才会在体格检查中注意腹部隆起的包块。想要明确宫外孕诊断,那就起码要到20世纪初的尿hcg检查出现,才能真正实现。
现在别说胡吉儿,就连塞迪约都不信。
不过塞迪约至少对卡维还有些信心,会进一步思考这种可能性:“在输卵管里发育?如果真进了输卵管,你说的情况倒是可能出现。可问题是......”
“问题是为什么在输卵管里?”
相比起更中立的塞迪约,胡吉尔就属于完不信的那一派:“胡乱猜测也得有个限度,你的根据在哪儿?就只有怀孕后肚子不大这一点?对了,你又是怎么判断她怀孕了的?”
现代人尽皆知的月经和妊娠关系,在当时确实是个谜团。
19世纪也只知道月经是有周期的,而月经-子宫内膜-妊娠之间的深层次关系,也和妊娠检查用的尿hcg一样,起码得等到下世纪才能被发现。
既然对方问了,卡维也没必要藏着,直接说答桉比湖弄对方要好得多:“我发现一旦月经周期被打断,妊娠就会到来。”
胡吉儿不想激化矛盾,但卡维给的理由实在太过主观,没有参考的价值:“这种猜测没有意义,我要的是实证!”
卡维刚才做过触诊,才两个月的妊娠确实很难靠手去辨别输卵管包块:“我确实只有猜测,但如果猜测成真就会要了她的命!”
“拜托,年轻人,医学不是猜测,你到底学过医么?”胡吉尔对卡维的操作越来越反感,见他还要辩,只得拿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压他,“别再说了!既然你觉得这是产科病人,那就归我管。”
卡维见他如此,只得说道:“那算了,我们还是当阑尾炎去治疗吧。”
“别,别和我来这套!”胡吉尔一把抽走了刚被塞迪约拿走的病历,“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产科和外科早就分家了,这就不是你们该管的病人。”
“胡吉尔教授!”
胡吉尔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看了眼卡维,告戒道:“别老惦记着你那剖宫产,从yd顺产才符合自然规律,人为切开肚子和子宫本就是违反天理的行为,是要遭天谴的!”
“我是在救命。”
“开膛破肚也算救命?”
......
和塞迪约同岁的胡吉儿远比卡维想的要固执得多,但他在医学史上的造诣依然很深。
如果没有97床,而是拿对方研究的项目,比如子宫骨盆测量法、卵巢囊肿和子宫颈切除术来做交流,说不定两人关系会缓和不少。当然,想要解决对剖宫产的认识,还需要一段过程。
对此,卡维也无能为力,只能临时改变手术日程。他把24床的尿道探查术提到明天上午进行,而13床的直肠癌手术则放在了下午。
为了能完成这例直肠癌切除,卡维和塞迪约不得不留下讨论手术的入路和具体流程,争取做到配合无误。
至于97床,想要拿回治疗主导权还得寄希望于回了家的爱德华。
但卡维不知道的是,爱德华今晚其实也不好过。
他至今单身,回到巴黎时刻要惦记着自己的身份,远没有在维也纳舒适。与此同时,他除了要尽快做出卡维接下去的手术安排之外,还要面对一只经常躲藏在暗处的烦人苍蝇。
“谢谢,不用找了。”
爱德华付完车钱,刚下马车就看到远处窜出一个黑影,借着街边少有的煤油灯光才发现是米克:“米克先生,你吓死我了!”
“爱德华先生可真够慢的,我在这儿等了两小时了。”米克给自己点上了烟斗,走上前说道,“我去医院不太方便,只能来找你了解情况,卡维医生接下去一周的日程能告诉我了吧?”
“我暂时只知道明天的。”爱德华压根就没准备,“其他的还得等几家医院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米克皱起了眉头,吐了两口烟圈,吐槽道:“法国人的效率怎么那么低......”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都是你临时提起的东西。”爱德华把责任反推到米克的身上,“当初普皇来巴黎找皇帝陛下,随行的侍卫虽多,但也没你要求那么高。”
米克耸耸肩,对此不以为然:“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明天去哪儿?”
“依然在主宫医院的手术剧场。”
“我知道了。”
米克得到消息,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拄着手杖就离开了爱德华的住处。
这事儿也确实不能怪他,按原计划米克是要回维也纳继续工作的。谁知道命令临时变动,弗朗茨不放心法国方面的安工作,又有奥塔卡小镇的前车之鉴,所以指定他成为卡维人身安的负责人。
只可惜,自从上了那列火车,爱德华程都在被这个阴气森森的家伙牵着鼻子走,就算到了自己的祖国也不例外。
这种憋屈感,加上之前战争时期法奥两国关系的重担,直压得爱德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增生前列腺完堵住了尿道的膀胱,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可能。
他需要解压!
“不行......我忍不住了!
!”
爱德华回家刚脱下外套,就觉得浑身难受,只得再把这件外套重新穿上身,然后急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说到解压,尤其是爱德华这样地道巴黎人的解压,无非就是性。
而说到性,他的选择和那位逃难来巴黎的骗子不同。皮加勒区的暗巷是不入流的地方,真正能彰显自己金钱和权势,同时又能满足自己私欲的,还要属蒙马特大道上那几间豪华剧院。
“马车!
!”
爱德华拦下一辆出租马车,直接把5法郎塞进车夫的口袋:“送我去蒙马特大道上的综合剧院。”
见了钞票,车夫心情舒畅,扬起马鞭便向目的地赶去。
......
此时的综合剧院早已到了每天最热闹的时候。
综合剧院绝不是巴黎最大的剧院,建筑风格也没那么艺术。但要是论出名,它绝不会比任何剧院逊色。社会名流放下餐具,走出餐厅,开始纷纷向这里汇集。
他们来此确实是为了追求艺术,但在追求艺术同时也可以寻找一下灵魂伴侣。
为了迎合这种需求,那些待价而沽的高价女性也会带上自己的女仆,特意赶来这里等待生意上门。一般只要送上一束鲜花,或者为其披上外衣,甚至只是单纯地轻吻手背,就能靠单纯的眼神交流达成交易。
李本原先还想来这儿碰碰运气,但这里的行事规则对初来乍到的他来说还是太高级了。
晃悠了好一会儿,他便打起了退堂鼓,并且很快就找到了一辆刚驶来剧院的马车。
李本一瘸一拐地来到车门口,很凑巧地和下车的爱德华走了个照面,吃力地上了马车,用蹩脚的法语说道:“车夫,快,送我去皮加勒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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