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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用袖头子擦了一把冷风吹出来的鼻涕,闻三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

斯达林街,128号,矮房子,张掌柜,大强子,大春。

尼玛!

闻三儿看密码似的看着手里李学武给他说的话,欲哭无泪地站在台阶上对着空旷的广场喊道:“我特么来了!”

周围行色匆匆的旅客被闻三儿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见这人头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破烂儿大棉袄、大棉裤,脚上是一双破乌噜鞋。

这特么哪儿来的精神病啊!

闻三儿一咬牙,一狠心,踩着台阶下了站台,挥手拦住一辆三轮车。

“去斯达林街!”

蹬车的这位看了看他的形象,应了一声,等这人上了前车厢,骑着车子便往城里赶。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李学武起身拉开窗帘看了看窗外。

落日的余晖,袅袅的炊烟,黑灰色的大地,略显破旧的村庄,几条蜿蜒的土路,从李学武的眼前一一闪过。

“二哥,起来了?”

赵雅军这会儿拉开门正往里面看,见李学武站在地上便招呼了一声。

“怎么了?”

李学武将床下的兜子拽了出来,从里面翻出于丽给准备的换洗衣服。

“没事儿,领导说叫你起来吃饭”

赵雅军这次选拔训练教员吃了亏,他在医院修养的时间太久了。

等他出来追赶护卫队训练进度时就很费劲了。

虽然转正的手续办了,但也仅仅选上了一个小队长。

现在护卫队基本上人人都是训练尖兵,人人都是训练骨干。

而李学武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等红星训练场的人下来,护卫队就会优中选优,将人员素质提升一个台阶。

筛选下来的人也会去保卫股和消防股担任骨干力量。

这就是李学武选人用人的策略,他是很珍惜这些人的。

“知道了,你轮岗了?”

“昨晚的岗”

见李学武准备换衣服,赵雅军就要出去。

“哎!”

李学武对着赵雅军叫了一声,随手捡起一盒虾干扔了过去。

“谢谢二哥!”

赵雅军伸手接住盒子,笑呵呵地对着李学武道了一声谢,随后关上了软卧的门。

等李学武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准备开饭了。

“还在玩儿?”

李学武走到姬卫东他们那桌看了看。

几人还在打扑克,看样子是最后一把牌。

“不然呢?”

姬卫东给了李学武一个无趣的眼神,随后将手里的2扔了出去。

“2!”

李学武瞪了姬卫东一眼,他怀疑这混蛋是故意的。

看了看桌面上的扑克,除了材质跟供销社里的一样,里面的彩画竟然是各种舰船武器。

“这什么玩意儿?哪儿整的?”

不是李学武没见识,他是真没见过这种的。

姬卫东对着李学武叽咕了一下眼睛,道:“从我二叔那儿拿的”。

李学武瞬间就懂了,自己那件儿衔儿服好像就是他二叔给的。

“回头儿也给我介绍介绍咱二叔”

李学武拎着毛巾往洗手间走,嘴里玩笑道:“我也需要一个这样大方的二叔”。

姬卫东拿着手里的扑克,歪着头对着往前走的李学武笑道:“那多麻烦啊,你直接管我叫二叔得了,要啥我给你拿”。

“我管你叫大爷!”

“哎!”

姬卫东倒是会捡便宜的,李学武回一句他就捡一句。

李学武站在卫生间门口,笑嘻嘻地看着车厢里的姬卫东说道:“那您老受累了,很多人都骂我“草你大爷的”哈哈哈”。

姬卫东的脸色瞬间一黑,看李学武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车厢里的人看见两人斗嘴,也都偷偷笑了起来。

这两人本来就年轻,跟手底下人也都是工作上严,私下里和气。

所以看热闹也都没背着两人。

等李学武洗漱回来,桌子已经收拾好了,饭菜都摆上了。

“呦!这么丰盛啊!”

李学武边用毛巾擦着脸,眼睛踅摸了一圈儿,发现各桌的中间都有两饭盒的热菜。

金耀辉看了已经入座的李怀德一眼,笑着解释道:“领导说大家都很辛苦,在停靠的时候让我下去给大家打了菜,犒劳犒劳同志们”。

“谢谢领导,金哥辛苦了!”

李学武笑呵呵地给两人道了谢,随后对着李怀德问道:“领导,晚上了,整点儿啊?”

“哦?你还带了……”

“饮料!”

李学武笑着打断了李怀德的话,叽咕了一下眼睛,往后面车厢取了酒。

这酒可不是从自己老爹那儿拿的那瓶,那酒都泡黄了,喝了要出事儿。

李学武拿出来的是自己勾兑过的,比送李怀德那瓶药劲儿猛点儿。

这小子也是坏,这火车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厢里全是大老爷们,一个母的都没有,喝了这酒,还不得火冒三丈啊!

其实从家里拿出来的时候李学武为的是御寒,也为了出了事儿当药使。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逗逗这两人。

“领导,这瓶可比我上次送您那瓶好喝”

“哦!是嘛!”

李怀德眼睛一亮,摆手示意李学武赶紧坐。

金耀辉眼睛多贼啊,早就给准备好了酒杯,接了李学武手里的酒瓶便给三人满上了。

他昨晚挨了一顿训,今天可是长记性了。

其实都知道李学武拿出来的是酒,但领导们又不用值班,喝酒谁又会说呢。

“这…这饮料好啊!”

姬卫东闻了闻,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着李学武比划着大拇指赞了一句。

李学武眼睛笑的跟狐狸似的,笑呵呵地说道:“好就多喝点儿,还有呢”。

“别说了别说了,先干一杯!”

姬卫东急不可耐地端起酒杯敬了李怀德和李学武。

李怀德笑眯眯地端了酒杯品了一口,随后眼睛一亮,一口闷了杯中酒。

“好!”

这老饕是个会吃会喝的,品了一口就知道李学武没有说假。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坏笑着将杯中酒“喝了”。

他可拿出了舍命陪君子的架势了,杯杯见底儿。

刚开始姬卫东提杯,提不动了,李学武接棒。

李学武算好了,这坛子酒两人不喝完绝对不让他们走。

三人从快六点时就开始喝,从疾如风到坐如钟,一直奔着半夜喝。

酒多话也多,天南海北的,李怀德也来了谈性,讲了很多人生经验和道理。

李学武能说,也能捧哏,想让领导说的开心,他有的是招儿。

姬卫东则是端着酒杯听着李学武两人扯蛋。

灯红酒绿惹人醉,纸醉金迷把心欢。

钢城青年工人俱乐部,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舞池里的青年男女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一代浪人换旧人。

于敏翘着二郎腿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透过一扇隔窗正好能看见楼下舞池的大部分情况。

“今晚人不是很多啊~”

“周三嘛,能来这么多都算好的了!”

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于敏眯着眼睛看着下面,嘴里却是对着坐在他对面的聂连胜问道:“那个李学武联系你了吗?”

“呵呵”

聂连胜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是在关心李学武嘛?”

“嘘~”

于敏吹了一口烟,转过头看向对面,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聂连胜并不畏惧于敏,说好听点儿的于敏是个面儿,说不好听的就是条狗。

看着站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的聂连胜,于敏将手里的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

“你也不怕撑死~”

“我儿子都不怕死,我现在后都没了,还用怕?”

聂连胜手臂交叉在胸前,眼睛在舞池里踅摸着,好像要抓办公室这人的把柄一样。

可这间俱乐部的经营有上面照看着,每晚的营业可是一笔不小的油水。

门口那几个摊子可不是俱乐部的,谁的?

聂连胜的铁子(注1)就是经营饭店的,他哪里敢小瞧了这种摊位。

说不好听的,养十个人不成问题。

“你监视了这么久,就没发现点儿线索?”

“嗤~”

于敏一声冷笑,晃着脑袋放下腿站了起来。

“我要是发现了,我早把那娘儿们生吃活剥了!还能留她到现在?”

“难喽~”

聂连胜转过身子靠着窗台,对着于敏挑了挑眉毛,笑道:“人家现在有靠山呢”。

“屁!破叽霸副处算个屌!”

于敏撇撇嘴,走到办公室门口扶着门把手,侧着身子用眼睛余光看着身后说道:“我就不信付海波能把那么多钱带到阴曹地府去!”

说完了话也不等聂连胜回复,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出去了。

聂连胜撇撇嘴,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被甩上的门。

他管于敏这种行为叫瘦驴拉硬屎。

还算个屌,那特么是京城的副处级,你当钢城的呢?

聂连胜从来不敢小瞧了任何人,尤其是李学武。

上次李学武来钢城办付海波和马三儿的案子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再一个就是他的儿子,年轻气盛,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

想到自己的儿子,聂连胜叹了一口气。

他想做个好人的。

可到头来还是活成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身后的音乐换了一曲继续,聂连胜转过身继续往下面看去。

可随意的一瞟,却是发现了于敏的身影。

这小子一般不会出现在下面大厅的,现在却是……

在看见于敏走向的那桌,聂连胜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怎么来了!”

“周姐,您来了啊!”

于敏笑呵呵地端着一盘橘子和一盘瓜子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打了声招呼。

“啊,是于……于主任你好”

“叫我于敏就行”

于敏略带不满地笑着跟周亚梅纠正了一句,同时将手里的两盘见面礼放在了桌子上。

“李哥来钢城了吗?”

“没~”

周亚梅不好意思地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对面的吴凤贤一眼。

“他还在忙,再来还没准儿呢~”

“是嘛!”

于敏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几块儿糖放在了付之栋的桌前。

“上次匆匆一别,我们都没个时间坐坐”

他已经发现了周亚梅瞟向对面的眼色,顺着视线跟了过去,发现是一位个子不高,娃娃脸的女人。

为什么于敏说对面的是娃娃脸的女人呢,因为以他丰富的经验,这绝对是个女人。

是女孩儿还是女人在脸上就能分辨的出来。

经验丰富的,甚至第二天就能看出来。

“这位是?”

“哦,这,这个是……是家里的亲戚”

于敏问完就开始盯着两人的表情看了,这是他分辨对方说没说真话的方法。

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周亚梅的惊慌了。

现在看,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这娘儿们更是支支吾吾半天才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不大对头啊!

又不是跟个男人来的,她惊慌什么。

如果真是亲戚,这么含含糊糊的干什么。

“那就不是外人了!”

于敏笑容不减,热情地对着娃娃脸女人伸出了手道:“周姐和李哥都是我好朋友,我叫于敏”。

他是客气了,可对面的吴凤贤却是瞬间冷了脸。

“他说的李哥是那个李学武吧?”

于敏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伸出的手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可他还是仔细听着,因为这个娃娃脸针对的并不是自己。

“凤贤!”

周亚梅疾声制止了一句,随后干笑着跟于敏解释道:“我妹妹刚来……”

还没等她解释完,对面的吴凤贤立着眼睛瞪着周亚梅狠声道:“你果然背叛了我海波哥!你竟然跟仇人在一起了!”

窝草!有大瓜啊!

现在于敏一点儿尴尬都没有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好像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啊。

码的,监视这娘儿们一个多月了,终于让他抓住线索了。

“凤贤!”

只见周亚梅捂住了儿子的耳朵,皱眉向着对面儿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在我们家住了几天,还是带着家人来的”。

“哼!”

吴凤贤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扭头看向舞池,嘴里嘀咕道:“我真信了!”

“这个……同志,你可能误会了”

于敏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插进来的机会,拉开凳子坐在了一边,对着这个叫凤贤的女人说道:“我能证明”。

“你算哪根儿葱!”

于敏还没说完话,却是被顶的“咯喽”一声。

依着他的脾气,要是平常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大嘴巴子呼上去了。

可现在不成,这小娘儿们一看就是有身份、有气场的主儿。

很可能就是付海波家族的重要人物,就是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漏网之鱼。

他好不容易等来的线索哪里会轻易放过,就算现在对方骂他八辈儿祖宗也得笑着接受。

“您真误会了,上次李哥来可真带着家属来的”

见这个凤贤不搭理他,便又说道:“我跟你海波哥可是认识的,还是朋友”。

“你认识我哥?”

“认识认识!”

于敏见对方转过头看向自己,笑着点头道:“炼钢厂的保卫处长,我们都是一起玩儿的”。

吴凤贤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怀疑地说道:“我哥来京城的时候可没提起过你,我也没听他跟我姨夫提起过你”。

“这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呵呵呵”

于敏笑着转过头看了眼神惊慌的周亚梅一眼,随后笑着说道:“我们就是狐朋狗友,在一起玩儿还成,哪里能跟家里说”。

说着话还对着周亚梅眨着眼睛笑问道:“您说是不是啊,嫂子?”

于敏的意思是,我知道你跟李学武是那种关系。

现在付家的亲戚找过来了,我给你证明了,你还不点头确认我跟付海波是好朋友?

周亚梅尴尬着脸,眼神躲闪着,手有些哆嗦地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看见这种情形,于敏更是会心地笑了起来。

他判断的没错了,这人不是周家的亲戚,一定是付家人了。

“我叫于敏,同志你叫什么?也姓付吗?”

于敏开始套这位娃娃脸女人的话了,明明听见她刚才说了姨夫两个字,还问她是不是姓付。

“不是,我叫吴凤贤,海波哥的二叔是我姨夫”

“哦哦!也是亲戚,我们这边叫拐脖儿亲戚”

于敏将橘子往这位叫吴凤贤的女同志身前推了推,还给她解释了一下这种亲戚在钢城的叫法儿。

吴凤贤嫌弃地瞥了一眼身前的橘子,嘴里说道:“我们京城也是这个叫法”。

说着话将身前的橘子又推了回去。

“您这柑还是自己吃吧,我吃不了苦”

“哦?”

于敏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京城来的,付海波的二叔就是付斌,付斌媳妇儿的外甥女,认识这不是橘子是苦柑。

嘶!抄着了!不会是……

“小地方,能有这个就很难得了,跟你们大城市比不得”

于敏干笑着将盘子推了推,笑道:“我也就这么点儿心意了”。

“切~”

吴凤贤一扭头,根本不在意于敏的客气,对着周亚梅说道:“嫂子,咱们回去吧,这啥破地方啊,等做成了这一……”

“凤贤!”

这次周亚梅的喝止声尤为不客气,见着已经动了怒气。

“知道了~”

吴凤贤拎起手里的包,鼓着嘴满脸不高兴地站起身往出走,一点都没顾忌于敏还在这儿坐着呢。

可这小娘儿们越是不客气,于敏越是觉得正常。

京城来的眼高于顶很正常,更何况还是付家的亲戚。

看这小娘儿们拿着的皮包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他都没见着过。

倒不是没见着过皮包,他是没见过这种好看的款式。

“不好意思啊于主任,凤贤从小跟他二叔家长大的,他二婶又稀罕闺女,所以脾气就……”

“没事儿的周姐”

于敏多会做人啊,当着付家人叫嫂子,当着周亚梅叫周姐。

“我挺喜欢凤贤同志这种率直的性格的”

笑着客气了一句,见周亚梅也拿起包抱着孩子要走,便说道:“周姐你们是怎么来的?”

周亚梅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门口去穿衣服的吴凤贤,转头对着于敏说道:“晚饭后我们溜达着来的”。

“得了,你们去换衣服,我去开车,咱们在门口汇合”

“那多不好意思,我们走回去就行了”

周亚梅客气着不用于敏送,可于敏偏要送。

“周姐,您拿我当外人了!”

只见于敏埋怨地说道:“我跟李哥可是好朋友,来我的场子了,还能叫您走着回去?”

说着话用手一摸自己的脸说道:“这个不是打我的脸嘛,下次李哥来了我怎么见他啊!”

“不是,我们……”

周亚梅还想再说,可于敏已经转身往后面去了。

同时还摆手说道:“就这样了,我现在去提车在门口等你们”。

看着于敏走了,周亚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瞪着大眼睛的儿子,一眨眼睛。

付之栋收到母亲的示意,赶紧底下了头。

等周亚梅三人从俱乐部出来的时候,门口于敏已经在等了。

“凤贤同志赶紧上车,晚上可冷”

吴凤贤瞥了瞥周亚梅,随后上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而周亚梅则是客气地跟于敏道了谢,抱着孩子上了后座。

于敏给三人关了车门子,跳上主驾驶,踩着油门往关山路开去了。

车上于敏一直跟这个突然出现的付家亲戚搭着话儿,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

可这小娘儿们忒傲,看自己好像看特么蚂蚁,连基层都不算。

他虽然在办公室跟聂连胜嘴硬着说瞧不起李学武,可他自己心里知道。

码的,这些京城来的,眼睛都特么朝上长的,看下面的人都特么基层群众。

就连这个处长家养的小丫头都敢瞧不起他,无怪乎上次那个李学武来了拿他当小碎催。

等把这两大一小送到地方,于敏阴沉着脸盯了一眼进别墅的身影,踩着油门开走了。

“呼~我不喝了!”

姬卫东攥着酒杯红着脸,用手推着李学武,不让他再倒酒了。

李学武则是一脸鄙夷地说道:“就这么点儿酒量也敢坐在这儿?以后去我们家吃饭你跟我闺女一桌啊!”

听见李学武如此惨无人道的羞辱,姬卫东咬牙切齿地将杯子往桌上一墩。

“满上!”

姬卫东喝出去了,今天就算趴下,也得拉对面儿的李怀德垫背。

他说啥都不能跟李姝坐一桌的!

刚才这个缺损带冒烟儿的李学武就管他叫小趴菜了,这要是认输,以后说不定怎么磕碜自己呢。

“满上!”

他看出来了,对面儿的李怀德也是强弩之末了,再来几局,对面儿准比他先倒下。

姬卫东其实也不是酒量不行,都是大小伙子,这玩意儿还不就是水嘛。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混蛋拿来的酒忒特么有劲儿了。

这劲儿还不是从脑袋和胃里来,是特么从那条……那条腿上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姬卫东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他也不是这种人啊!

这个时候的人对这种事儿都是很保守的,谁会跟别人分享这种事儿啊。

其实姬卫东不知道,对面儿的李怀德也有点遭不住了。

可他不好意思站起来,他这会儿那条腿也不听使唤呢。

李怀德见着姬卫东要休战还有些欣喜呢,姬卫东一走,李学武也就撤退了,他也就顺势回包厢了。

可特么对面儿的李学武喝高了,逮谁喷谁,刚才还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行了。

码的,男人能说自己不行吗?

“来来,干了!”

李怀德这会儿也不跟这两个小王八蛋分大小了,端起酒杯就想早点儿放倒一个。

好么,知道李学武千杯不醉,李怀德就等着姬卫东倒下,他好不用在下属面前丢面子。

姬卫东则是盼着李怀德先倒下,好让自己不用成为李学武的笑柄。

而李学武想的是,长夜漫漫,路上太无聊了,今天要喝一宿的。

反正他都是值夜班,拉两个人一起陪自己不是过的更快嘛。

这三个领导喝,值班的护卫队员和调查部那个轮流给热菜。

热菜吃光了,又从李学武的包里往出拿零嘴。

月亮不睡我不睡,别走决战到天亮!

“您再不下决定,就要天亮了”

闻三儿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对着炕桌对面的张掌柜追了一句。

坐在屋地凳子上的大强子抽了一口旱烟,眼睛眯眯着看着炕上坐着的这个神棍。

这神棍还是他下午接回来的,要不怎么说有缘呢。

闻三儿出了火车站叫住的倒骑驴就是大强子蹬的。

本来大强子是不做这种买卖的,他是去给人家送货了,路过火车站门口。

但是一听这关里口音,还是去自己地盘的,就想着顺路做个买卖。

这几年关里来的老客儿绝迹了,搁以前来倒腾参和皮子的多的是。

说是参,其实就是药材的统称,这长白山脚下,多数都跟药材有些关系。

山里不仅有药材,也要有野兽,这皮子也是不少的。

再大的老客就是淘金和贩马的了。

这淘金也分淘黄金和淘地溜金的,大山沟里淘出来的是一种,能掐会算上大野地里淘狗头金摸宝的也有不老少。

这贩马的也是个统称,马就代表牛马羊驴等牲口。

像是闻三儿这种形象,大强子认为可以搞一票。

他说的买卖可不是拉着这老客儿去斯达林街挣个脚钱儿。

他眼睛贼,已经看出老客儿怀里的包沉甸甸的了。

他想打…打…打个劫!

他想的是挺好的,送这老客儿到街上,然后在后面跟着他。

等见他进了哪个院儿,踩好点儿晚上就上手。

可把这老客儿送到街上以后,随便停了车,跟在后面左晃又晃的竟然晃到了自己的老窝儿来了。

这时候买卖这么好干了吗?

肥羊都知道自己往口袋里钻吗?

送货上门?

这事儿要是大春赶上非得乐好歹儿的,可他是大强子。

他不傻,当然看出不对来了。

这特么是来摸他们家的,看来是“熟人”啊。

等把这老客儿堵在门口一盘道儿,好么,还特么真是“熟人”。

李学武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京城人,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在火车站蹲了两天都没看见这人是怎么离开吉城的。

用的一看就是假名,还特么让写密信联系。

张掌柜的琢磨了好久,最终的决定是他不动我不动。

张掌柜想的就是等李学武那边先联系他,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出决定。

可特么对方也太会玩儿了,几个月不联系,一联系就直接上门。

还特么是个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你真叫满德杰?”

“额……”

闻三儿没想到这个掌柜的竟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东家说了,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闻三儿也是害怕了,句句不离东家,就是提醒对方自己不是一个人。

“哎呀!~”

张掌柜嫌弃地一咧嘴,道:“你们东家这文化知识都学杂了啊!”

“惭愧惭愧,他也是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闻三儿面露尴尬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问道:“那他说的这个项目您想不想参与一下呢?”

“钱谁不想挣!”

张掌柜的抽了一口烟袋,看着闻三儿说道:“可你们杨东家提出来的条件也太苛刻了”。

“我也就是个跑腿儿的”

闻三儿抖了抖手,无奈地笑道:“你看我这大老远的来,像是扯蛋来了嘛,话我是带到了,您要是实在不方便,那我就连夜赶回去,家里还有事儿呢”。

说着话就要下炕,手已经摸向了炕边的手包了。

“等等!”

张掌柜的不顾大强子的眼神,笑着摆摆手说道:“不要急嘛,这么大的买卖,我也是第一次做的,你把下一步的计划跟我说说”。

“呵呵,呵呵”

闻三儿看了屋里坐着的汉子一眼,随后对着张掌柜的说道:“我呢,烂命一条,东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下一步,我也是在等电话”。

“嘶~”

张掌柜的也是直唑后槽牙,这神棍来了以后先吃了一碗面。

随后开牙就要九十吨的药材,还都是治疗冻伤、瘟疫、伤风等病的药材。

这尼玛是药材,不是木材,玩儿呢!

再一个,这神棍要的还急,最晚月底最后一天就得发车去钢城。

时间紧就算了,还不是现钱儿,是拿牛羊肉置换,还特么是后换。

虽说这牛羊肉在这个时候可是稀罕物儿,但这么一大批肉货过来,他们怎么储存和出货啊。

有的挣是绝对有的挣,市场上的牛羊肉有价无市,凭票都买不到。

羊肉一斤七毛一,牛肉一斤一块一毛二。

这位给报的价是羊肉一斤六毛,牛肉一斤九毛,还不用承担运输费用。

利润不是多高,可这是市场价不是,量还大的吓人呢!

那位杨东家走的时候说了,那是能调火车皮的主儿。

火车皮啊!那是谁都能调的嘛!

九十吨药材能换四车皮的肉了,少说得有一百八十吨的肉。

一百八十吨啊!一百八啊!

张掌柜现在心里已经在想这一百八十吨的肉得怎么消化了。

这批肉如果都吃下,不算多了对缝儿,一斤挣两毛钱缝儿都能挣七万二。

七万二啊,他哪里会让对面儿的神棍从自己眼前溜走。

“你们东家另一个条件让我很难办啊!”

张掌柜的吸了一口烟袋锅子,皱着眉头说道:“让我出两个人跟你去钢城,还得听你调遣,不会是有什么局吧?”

“瞧您说的!”

闻三儿笑呵呵地说道:“首先我真是按照电话指令行事,东家说一步我走一步”。

“第二,我这包里有我这次行动的所有货款,我本人可不值那九十吨药材钱”。

“呵呵”

张掌柜的轻笑了一声,眼睛看了对面儿一眼,随后低下头继续抽烟。

这人说的确实是实话,药材走了,他真怕自己被坑了。

他考虑到现在还没放闻三儿走的原因就是这个条件。

自己的人跟着他,如果出了事儿,那包里的钱可以扣押,等着东家来赎人。

“第三,我们东家跟您也不是亲戚,也不是兄弟,如果没有条件,凭什么白给你送钱啊?”

“你!”

坐在板凳上的大强子见着神棍说的不客气,就要起身。

可张掌柜笑着摆手让他坐下了。

“坐下!人家说的对!”

张掌柜的吆喝完手底下人,随后叼着烟袋说道:“满同志说的没错,就是亲戚,就是亲兄弟,也没有这么白送钱的”。

说完了,又对着闻三儿说道:“你们东家要真不提出点儿特殊条件,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们了”。

闻三儿没有搭理板凳上那个,倒不是他能打得过人家,而是他有更硬的后台。

现在只需要他略微出手,就已是这个装哔段位的极限了。

“我们东家说了,嗷法哦万,万法哦嗷”(注2)

闻三儿轻蔑地看了地上的大强子一眼,道:“英文,听懂了吧?”

大强子见这货看不起自己,咬着牙就要动手,可坐在炕上的掌柜的不让。

“我跟你们东家虽然不是亲戚,可上次相见却是意气相投”

张掌柜的并没有在意这位藏头露尾带着假名来谈合作的神棍态度,而是笑呵呵地打了圆场。

“得了,既然你们东家讲义气,那我就不能不帮这个忙”

说完了话,对着地上站着的大强子说道:“你跟大春陪这位满大爷走一趟”。

“掌柜的,我走了……”

张掌柜的摆摆手,示意大强子不必再说。

“从出了这个门,你们就是满爷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着闻三儿的面儿,张掌柜的下了炕,站起身走到大强子身边拍了拍肩膀。

“出门在外,不能丢了咱们爷们的脸,走江湖,信誉最重要”

闻三儿知道这掌柜的后半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既然您应了,那我就在钢城等您的货了,时间紧,我们得连夜赶去钢城了”

“去吧!二十八日,药材一定到”

张掌柜的对着闻三儿拱了拱手,道:“祝您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闻三儿见掌柜的这幅礼仪便也按照规矩回了一个。

“共同发财,合作共赢”

张掌柜的被这位满大爷嘴里蹦出来的词儿逗得直咧嘴,这位杨东家手底下都什么人才啊。

甭管什么猫,能抓耗子的就好猫。

闻三儿拎了炕上的包,看了大强子一眼转身先出了屋。

大强子在走前对着掌柜的问道:“刚才这货说的那个什么鹰文是哪儿的黑话?什么意思?”

掌柜的看了大强子一眼,道:“英文是英国佬说的话,他刚才说你,年轻人,不要太放肆,没什么用”。

“窝草!”

大强子对着门口的方向瞪了一下眼睛,边往出走边对着掌柜的说道:“还是您懂的多啊!”

闻三儿一出门便撞见一个傻呼呼的二愣子站在门口瞪着自己,差点儿吓了一跳。

等身后的门再响,先前载自己过来那个汉子说道:“满爷,这位就是大春,我叫大强子,以后跟您听吩咐”。

“啥玩意!”

还没等闻三儿说话呢,大春先不干了,瞪着眼睛看着大强子嚷道:“我凭什么跟他听吩咐啊?”

大强子瞪了傻春一眼,道:“这是掌柜的吩咐,你进去问问”。

大春一缩脖,特么的,这么近,傻强还能骗自己?

准是掌柜的这么说了,他也没理由瞪眼睛了。

闻三儿看了看大春,又看了看大强子。

这特么就是李学武说的,来了吉城就有的精兵强将?

自己这次怕不是要被李学武这孙子玩儿死啊!

“走,去火车站!”

闻三儿咬咬牙,人都到东北了,还能回去咋地。

就算是钢城有吃人的老虎,那李学武的会计还在那边呢。

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钱,总不能不在乎那金屋藏的娇吧。

“他们还真在乎你啊!”

吴凤贤将外套脱了,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看了窗外一眼,跟走过来的周亚梅说了一句。

周亚梅帮儿子脱了外衣,又将自己的棉袄脱了,这才回道:“他们在乎的不是我,是钱”。

回了吴凤贤一句,周亚梅示意儿子去楼上睡觉,她还要跟这个吴凤贤谈谈。

付之栋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沙发上的阿姨,道:“妈妈今天演的不好,都哆嗦了”。

“噗!”

吴凤贤端着茶杯笑出了声,对着站在客厅的小男孩说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付之栋看了看这个阿姨,随后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周亚梅看着儿子上了楼,随后便皱着眉头看着沙发上的女人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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