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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的气氛很压抑,就像雷霆将落之时的严肃。
参会人员一个个握着笔、板着脸,皱着眉,眯着眼,好像真遇到什么重大难题了似的。
可只要仔细观察,这些人的目光又都是不时地瞥向一处。
李主任此时众所瞩目,却是丝毫未感觉到压力一般,低眉垂目看着面前的白瓷杯,好像里面能爬出只乌龟来似的。
书记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一改往日里的绵柔,从一开始就带着火气。
“组织建设要扛大旗,走险路,迈步子,畏难不前就等于临阵脱逃!”
“是有人要当逃兵了嘛!”
……
“要时刻提醒自己,脑袋上顶着的是谁给的乌纱帽,兜里揣着的是谁给的饱肚粮!”
……
会议室的门紧紧地关着,可却是依旧关不住书记那凌厉的声音。
三楼的干部和办事员们只要走出办公室,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雪从厂办二科里出来,看了一眼小会议室方向,正巧彭晓力从一科出来。
“走,抽根……额……有点事找你”
彭晓力说顺嘴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李雪别看了,跟他走。
李雪扯了扯嘴角,又看了一眼小会议室的方向,这才跟着彭晓力去了楼梯那边。
三楼的办事员们都喜欢来楼梯拐角处抽烟,倒不是走廊里禁烟,而是不大方便。
遇着关系好的你是给烟不给啊?!
遇着领导了你是继续抽啊还是心疼的掐了啊?!
重要的是,站在走廊里抽烟不舒服,给别人的印象也不好。
本来是件放松心情的事,若是拘束着就没多大意思了。
李雪可不抽烟,看了一眼彭晓力,眼神示意他有事快说。
彭晓力讪讪地从嘴边把烟拿了下来,一边塞进烟盒,一边说道:“想知道会议室里的事?”
李雪抬了抬眉毛,没想到这人的消息这么灵通,那边可正开着会呢,他就全知道了?
跟李雪,彭晓力的脸上可没有什么自得的意味,更没有闲扯淡,直接说了对方要听的关键。
“书记跟上面请示了,要抓厂里的大权”
“对”
彭晓力见李雪皱眉,点头道:“就是争和夺,比你想的更现实一些”。
“什么意思?”
李雪抱着文件,走到彭晓力身前,让他说的更仔细点。
“就是硬碰硬,谁都不想妥协了”
彭晓力抱着胳膊靠着栏杆站着,嘴里轻声解释道:“李主任一步一步地稳定了根基,掌握了厂里的大权,书记不甘心呢”。
“以前都是杨厂长在前面冲锋陷阵,书记在后面观阵~”
“现在不成了,他再不动手,就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彭晓力烟瘾犯了,舔了舔嘴唇,在李雪面前他还不好意思抽。
“谠委的谷书记、纪监的薛书记、景副厂长、董副书记……”
他本来还想继续往下说的,可看了李雪一眼,尴尬地搓了搓下巴,又止住了。
再说下去,提到的这位李雪就该不高兴了。
李雪撇了撇嘴角,道:“不是还有聂副厂长、程副厂长嘛~”
“呵呵~就快没有了~”
彭晓力轻声笑问道:“你现在还见程副厂长在会议上轻易表态吗?”
“至于聂副厂长嘛……呵呵,他更危险”
“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了?”
李雪知道这人有点儿歪歪道儿,总能打听到关键消息。
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至少给她的那些消息绝大多数都是真的。
“还说明白?!”
“还得咋明白?”
彭晓力无语地看着李雪,心道是我若是你,还用得别人告诉自己?
去保卫处问问不就啥都知道了嘛!
“不说拉倒~”
李雪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神神秘秘的,她还不听了呢。
“哎,我说的很明白了啊~”
彭晓力无奈地拉了她一下,继续道:“你还没看出来嘛,厂里要变天了啊”。
“不早都变了嘛~”
李雪没真的要走,就是故意的钓着他,被他拉了一下就转回身继续问了。
彭晓力却是搓了搓脸,道:“还得再变一下,什么时候只有一个天的时候才算结束”。
“昨天,领导们都去了厂医院,听说李主任跟薛书记好一通训了”
彭晓力看着李雪问道:“你想想,这是咋个情况?”
“不就是……”
李雪刚想说厂医院那点事,却见彭晓力的表情很微妙,又止住了话头,皱眉思考了起来。
彭晓力等她想了一会,这才点头道:“薛书记已经跟李主任达成默契了”。
彭晓力一副我都看得明白的表情,点点头,很有思想的模样。
李雪挑眉问道:“你是说厂里还要?”
“嗯~~~不会~~~”
彭晓力摇了摇头道:“李主任不会允许,李副书记更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道:“只会是上面”。
“书记要来了乾坤尺,想要逼着薛书记亮出照妖镜”
“来还不知道,就看会议室里那些人今天开会的态度和结果了”。
……
“我的意见是严格按照组织纪律要求,打破砂锅问到底”
薛直夫面色严肃,声音坚定:“我们纪监干工作敢于唱黑脸,不怕得罪人,不怕乱议论,更不怕扣帽子”
……
“人都要死了,还要怎么查!”
李怀德的意见很突出,他扔下手里的钢笔,皱眉道:“我不反对纪监干工作,可我更要对轧钢厂干部队伍负责”。
“我看组织内就是存在一些思想不纯、动机不纯、作风不纯的突出问题尚未得到根本解决”
“刮骨疗毒、整饬作风,更应该从这间会议室里,以及在坐的各位开始”
……
“我不同意矛盾扩大的观点”
薛直夫皱着眉头直接把李怀德的意见驳斥了回去,很不客气地说道:“纪监工作上的错误不能上纲上线,更不能搞简单化、一刀切”。
……
“工作出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还是思想意识薄弱,没有认识到问题的矛盾点”
李怀德严肃地说道:“不坚持作风建设,怎么约束队伍推动监查工作全面从严、一严到底?”
“我看是时候出重拳、下猛药,自上而下的来一场大检查了,坚决维护组织纪律的严肃性、权威性”
……
“李副书记说一下”
杨元松没在意李怀德同薛直夫之间的争端,突然点了李学武问询意见。
“我就从纪监办案的角度说一下”
李学武面色认真地强调道:“二十四个字: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定性准确、处理恰当、手续完备、合规合法”。
……
好像李学武的意见真有一锤定音的作用,自他发言过后,会议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
严查!
走出会议室的众人依旧是严肃着表情,互相之间也没什么交流。
而在有心人眼里,这已经是一种结果了。
很快,会议室里发生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办公区,大家议论纷纷。
有看的明白的,也有看不明白的,更有看不明白装明白的。
彭晓力站起身,拿了两份文件便往出走,门口坐着的大明白看了他一眼,叽咕眼睛问他干啥去。
彭晓力眼神微微一晃,示意自己出去办点事。
大明白扯了扯嘴角,眼神变的意味深长了起来,脸上带着似有非有的坏笑。
彭晓力没搭理他,两人默契的很,眼神交流比说话都省事。
待彭晓力出门后,坐在门口另一边的老杨看了大明白一眼,问道:“小彭干啥去了?”
“我哪知道~”
大明白这会儿倒是认真看起了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上厕所了吧~”
老杨撇了撇嘴角,差点被这小子气翻白眼喽。
有特么抱着文件上厕所的嘛!
“现在的小同志啊,嘴里哪有个准话儿啊”
坐在老杨对面的大姐嘴里哼哼着说道:“你问他东,他给你说西,你问他火车,他给你说飞机,鬼着呢”。
“嘿~周大姐”
大明白没在意地抬起头笑着道:“您也是从小同志一步步走到今天老同志位置的,您以前是不是也鬼着呢?”
“呵~呵呵呵~”
安静的办公室里瞬间传出一阵低笑声。
“你~”
周大姐转头看了看周围人的笑声,没好眼神地瞪了大明白,随后对着老杨道:“你问小彭啊,准是去景副厂长那了”。
“景副厂长?”
老杨疑惑地看了看对面老周,挠了挠脸道:“景副厂长不是出差了嘛~”
“嘿!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周大姐撇了嘴角轻声说道:“景副厂长不在,秘书不是在的嘛~”
“哦~哦~~~”
老杨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跟公鸡打鸣似的哦了两声。
大明白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哼声道:“说,说,说出事儿来可都说从你们开始传的”。
“吓!净胡说,谁传了!”
周大姐瞪了眼睛,看了周围人一眼,随后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就办公室里这些人,有哪个嘴上是带着锁的,出了事还不真就找她来。
老杨挑起来的事,这会儿他却是低着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了。
好像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能在办公室待到名字前面冠上老字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的。
景副厂长走了特么一周了,老杨能不知道?
说小同志平时鬼机灵,这老同志也有鬼的一面呢。
各自心里都明白彭晓力去干啥了,可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唯独周大姐,掉进坑里才发现不对来!
女人啊~
……
“你怎么又来了?”
李雪看了彭晓力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到了文件上。
彭晓力并没有关门,而是走到了李雪的办公桌旁边,就像是在交接工作似的。
可声音却是小的:“结果刚刚出炉,团结一致,书记坐蜡,张主任背锅”。
“啥?”
李雪看了彭晓力一眼,道:“你是说……”
“对头!”
彭晓力这会儿倒是得意了,因为他做出的猜测全对。
“杨书记要掀桌子,薛书记却并不打算扩大化的调查,李主任按住了桌子要骂娘,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让张主任站出来结束这场争端”
“张主任辛苦了,可就是有点……嘿嘿”
彭晓力冷笑道:“他要是不在医院里胡言乱语,李主任今天也不能跟薛书记争”。
“那不是在保他,对吧”
李雪皱眉思考着,道:“实际上李主任在试探薛书记的底线,同时也在给杨书记压力?”
“你进步了”
彭晓力挑了挑眉毛,说道:“李主任要保他,也不会在会议上做工作”。
“现在越是强调作风,那纪监就越会谨慎对待,张主任没跑了”
“倒是杨书记”
彭晓力轻笑了一声,道:“他这么搞谁会支持他,这不是硬逼着薛书记表态嘛,适得其反了~”
“还有,李副书记”
他又对着李雪解释道:“他说的话就代表了全厂中层干部的意见——不能掀桌子!”
李雪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薛书记不会冒全厂中层干部意见之大不韪,而去支持杨书记赌一把。
他更不会用纪监和个人的未来去给杨书记当赌注。
所以,薛书记妥协,李主任让步,两人有了更坚实的谈话基础和更广阔的协商空间。
这个案子应该就是这样了,张国祁不会再乱说了,也没人会再牵扯其中。
杨书记借来的这一方乾坤尺算是白费了,同时也消耗掉了他最后的威望和力度。
上面给他的支持也就仅限于此,在这场牌局对垒中,他先亮了底牌,所以他输了。
李主任的底牌他看不到了,甚至都没想着他的底牌能有多大,毕竟还有闲心去钢城呢。
李主任就是要做出这个样子来,让杨书记输的干净彻底,体无完肤,心服口服。
你想跳,我一盆凉水给你浇成落汤鸡!
输的是杨书记,可实际上是厂里干部的支持。
太复杂了~
李雪感慨地摇了摇头,这竟然花费了她三分多钟才反应过来!
机关真难生存啊!——
津门之行时,李学武有建议李怀德考虑办公室副主任敖雨华接手管委会办公室、厂办公室主任一职。
也许李怀德真的听进去了建议,也许他故意恶心杨元松。
这一次的钢城之行仍旧是安排汪宗丽随同前往。
而汪宗丽好似没在意这一情况似的,李主任点了她的名字,她就接了这个工作。
中午饭过后,一行人在厂办公区门口集合,随后乘车前往调度车间,搭乘前往钢城的通勤车。
相比于去津门的短途,去钢城可以说得上是长途旅行了。
调度处直接安排了带软卧的车厢,舒适又安静,给这趟半天一宿的旅程提供了最优质的出行服务。
这就是大厂的好处了,要啥有啥,不用去挤铁路上的车厢,有出行需要可以自己调配车厢挂载。
可能是受上午的会议风波影响,这一行人都很安静,大家安排位置的时候都压着声音,很怕吵到领导。
李学武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火气,要发火也应该是杨书记发才是。
在软卧车厢安顿好了自己的行李,他便拎着笔记本去找了李怀德。
两人的车厢标准是一样的,只是各自都带着秘书,不方便在一个车厢罢了。
“李主任”
李学武敲了敲敞开着的包厢门,随后便走了进去。
栗海洋主动帮李学武泡茶,同时也给他们谈工作腾地方。
李怀德的谈兴不高,两人只是对此去钢城的工作进行了沟通和交流,同时也确定了吉城办事处的建设方案。
这一次去钢城,李怀德自己有工作和任务,李学武也一样。
李怀德要视察钢城的项目,还要跟景玉农汇合,讨论造船厂的项目。
李学武有纪监的工作,还要去吉城考察创建办事处的工作。
因为吉城的地理位置重要,特产也比较丰富,是李学武和李怀德在东北贸易谋划中早就定下来的一个重要节点。
但考虑到现在轧钢厂在东北的能力和实际情况,李怀德在听取了李学武的汇报后,充分认可了他的建议。
还是以钢城为主,吉城的办事处要建设,但规格要小,主要负责项目维护和沟通。
暂时定的,交由钢城本地的贸易经销单位来负责拓展,后续有需要再行派驻办公人员。
工作沟通完李学武便起身告辞了,下午这会儿大家都困着,他也想睡一觉。
昨晚李姝又来了一个水淹七军,她自己的小褥子湿了,转身挤了李学武这边来。
半夜起来换褥子,还得哄这小祖宗睡觉,李学武实在是有些没精神。
尤其是上午的那场会议,来的很突然,也很让人无奈。
他年轻,觉也沉,没在意火车的咣当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五点多。
起来的时候车厢里都暗了下来,窗外只有落霞了。
“您再不醒,我就得叫您起来了”
沙器之笑着从对面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拉着了小桌上的台灯,拿着毛巾走了出去。
(上次有读者质疑软卧为啥有沙发,见图如是,右侧是沙发和衣柜)
李学武搓了搓自己的脸,看了一眼门外,打了个哈欠。
得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的睡个午觉了,不用担心下午的工作,也不用怕有人来找。
可能是睡嗫了,沙器之给拿了热毛巾回来的时候,李学武还坐在床铺上发愣呢。
“列车员通知可以吃晚饭了,我是帮您打回来还是……?”
“领导起了吗?”
李学武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声音有些低沉。
外出就这样不好,一切行动的节奏都要跟随领导的脚步,不然为啥叫领导,是吧。
沙器之了解李学武的性格和做事方法,早就去隔壁探看过了。
栗海洋也是没休息,连出来抽烟都不敢,就怕开关门打扰了领导。
刚才见着沙器之,两人还说了几句话,可能是领导之间的关系好,秘书就说的来。
不过沙器之岁数大一些,有深沉,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栗秘书刚去打热水,说李主任已经起了”
“知道了”
李学武穿了皮鞋,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往门外走去。
路过李怀德包厢的时候敲了敞开着的门。
李怀德看见是李学武,点头道:“以为你还得睡一会儿呢”。
说着话点了栗海洋道:“跟汪主任说一下,咱们去餐车吃,晚上喝点,好睡觉”。
好家伙,李学武现在回去是能睡得着,可要是去餐车折腾一圈回来,说不定半宿甭想睡了。
不过领导说了,他就得舍命陪君子,喝点就喝点儿,谁怕谁啊!
李学武先是去了趟厕所,回来后便同李怀德一起往餐车走。
路过硬座席的时候还跟通勤的工人们应着招呼。
李学武没太在意这个,倒是李怀德,笑容很饱满,驱散了上午会议带出来的阴霾。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车厢里一片笑脸。
领导的脸色就是今天的天气。
领导的态度就是今天的气温。
领导的脾气就是今天的风向。
众人看不懂今天上午的会议代表了什么,心中忐忑了一下午,到头来却只是李怀德的声东击西。
有的时候真别太在意领导的意图,你猜也猜不到,庸人自扰之。
不到那个级别,就好好做自己的事,你在意的那个说不定在领导眼中都不如空气。
领导也是人,不是老虎,随便就抓人发脾气。
但凡能被你尊敬地认为是领导的,都有着自己的涵养,你能看见他训斥秘书,训斥负责人,但绝对看不到他对基层某个人发火。
当然了,这里说的领导不是指那种小干部,虽然在部门里他们也被叫领导。
餐车的饭菜其实还挺不错的,点餐的时候李学武顺手给餐车长一盒烟,端上桌来的饭菜就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李怀德看在眼里,却是没说什么,对于李学武能办事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
如果不是李学武的能力太过于突出,这是一个很好的秘书人选。
他也不是刚看出来杨元松和杨凤山都想过这一点。
只是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李学武已经起飞了,谠都挡不住的那种~
吃了饭,喝了酒,众人约着回车厢打了一会儿扑克便都休息了。
李学武下午睡足了回到包厢后又写了一会儿文件,这才躺下。
行程都是算计好的,这一趟车到达钢城的时间正好是早上七点。
当列车冲破晨辉,抵达调度车站的时候,众人已经洗漱结束,整理好了行李准备下车。
透过车窗李学武看见了来接站的炼钢厂班子成员,老师董文学就站在最前面。
列车停稳后,众人依照顺序下车,寒暄握手。
场面很热闹,李学武重点看了看老师的神色,还算是正常。
董文学在同李怀德握手说过话以后,又同自己的学生握了握手。
这一次握手,两人的眼神之中都有了些不一样的内容。
车站不是说话的地儿,炼钢厂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安排了接送车辆,把众人直接送到了招待所。
了解到一行人还没吃早饭,这边已经准备妥当。
三楼套间,李怀德和李学武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炼钢厂这边的汇报。
屋里只有董文学和生产厂长杨叔兴在,汇报主要是由董文学在说。
李怀德让了两人一起,两人都说吃过了,几人边说边谈,倒也有一心为公的模样。
李学武并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吃得了早餐。
等撂下筷子,他又拿了笔记本,记录了一些董文学说的行程汇报和工作内容。
待李怀德吃完,趁着服务员收拾桌子的工夫,李学武又同炼钢厂办公室主任张兢提了今天的行程要求。
上午一行人要去看工地,看厂区,下午则是座谈会,会后还有单独谈话的内容。
李学武给炼钢厂这边沟通的是,他要找这边的纪监负责人,也就是杨宗芳谈话。
还有就是那个服务员王淑敏,他此次行程的目的之一就是她。
董文学也许是听见了他同张兢的交谈,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尴尬和无奈。
李学武倒是没解释什么,他这么做也是晒给别人看的。
本身就是亲近关系,藏着掖着的还能让人看不见咋地。
所以李学武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也堵住了炼钢厂这边人的口。
他就善于堵别人的口,尤其是……
“从今年三月份立项开始,我们就已经在逐步推进特种钢材的研发和冶炼技术革新”
杨叔兴带着藤编的安全帽,站在众人身前,侧面是冶金车间的大炉子,扯着脖子给众人介绍着生产情况。
没办法不使劲喊,风机的声音太大,车间里太吵了,不说大声点,就成哑剧了。
“四月份,在董书记的要求和指导下,生产和技术部门组织专业技术人员前往晋省考察学习”
杨叔兴一边走着,一边介绍道:“五月份,收到考察组送回来的资料,我们组织力量提前谋划、设计,并实施了第一炉的特种钢材冶炼”。
“同时,经过申报和征得总厂同意后,特种钢材车间正式成立”
当走出车间以后,噪音降低了一大截,众人的耳朵也舒服了一些。
“今年七月份,从晋省回来的专家组参与到了冶炼技术的设计和研发,使得技术革新加快了一大截”。
杨叔兴站在车间外,指着正在冒烟的车间说道:“从第一炉特种钢开始,到第一炉达标钢,我们只用了两个月”。
“现在,我厂生产的几种特种钢材经工程师验证质量过关,符合设计标准”。
李怀德同样带着藤编安全帽,背着手看向车间,点头道:“特种钢材的应用很广泛啊”。
“是”
董文学站在一旁介绍道:“从晋省学到的技术帮了我们的大忙,同时也解决了五金生产的材料难题”。
“嗯,这个项目做的好”
李怀德抬手点了点,对周围人说道:“炼钢厂不仅仅是要做轧钢厂的材料供应厂,更要有自己的发展和变革”。
“现在就很好嘛!”
他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我看要不了几年,炼钢厂的规模不一定比轧钢厂差啊”。
“我们有信心”
董文学认真且真挚地说道:“在您的带领和指导下,炼钢厂有信心做大做强,创造辉煌”。
“好”
李怀德听着董文学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对着李学武问道:“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得给上面打报告,说管不了炼钢厂了?”
“呵呵呵~”
他这么说着,说完便笑了,可在场的众人心里发紧,哪里能笑的出来。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到时候您就汇报,咱们厂也要学一七厂,成立集团公司”。
“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说不得真有那么一天呢”。
“哈哈哈哈~”
李怀德点了点李学武,这会儿的笑声更大了也更实在了一些。
董文学看了李学武一眼,继续陪着李怀德转起了厂区。
一上午看不完所有的发展和内容,只能是走马观花,让领导知道他们做了实事。
看完车间看工地,看了工地看建设,看了建设看工业。
从炼钢车间开始,到正在建设中的工业生产基地,再到已经落成的五金生产车间。
一脉相承,从头到尾。
李怀德其实说的不多只是认真地看着,听着轧钢厂的人给讲解着。
只到他比较感兴趣的五金车间和汽车组装车间时才谈了几句。
主要也是问进度,问工艺和工程,这是他比较在意的内容。
因为炼钢厂的高炉玩出花来,也不能给他的功劳本上再添什么新东西了。
但五金车间和汽车厂不一样,这东西拿得出手,也说的出口。
让他造车准抓瞎,可要是造出来让他去吹牛哔,他能说出花来。
“这一次的车间建设我们充分地考虑到了未来的发展和进步”
董文学指着正在生产中的车间介绍道:“一步到位,厂房建设预留出了新产品和新工艺的位置”。
“在产品构成上,我们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的”
“包括工具类、生活类、专业类、水暖类,以及建筑类五金”
董文学介绍的很详细,也很清晰,显然他是很了解生产情况的。
“我们现在全力保障已经实验成熟,并且已经打开销路的产品生产运行,同时兼顾新产品的实验和加工”
“包括从轧钢厂整合过来的保卫装备、挂载工具、器械和武器”
董文学指了指有保卫站岗执勤的院区道:“这边就是咱们的鍕工生产厂,独立生产、独立管理”。
“这你要感谢学武同志啊”
李怀德并没有想要进去看看,只是看了看鍕工厂的大门,道:“保卫处是做了大贡献,大牺牲的”。
“是”
董文学笑了笑,开口回道:“炼钢厂五金工业发展确实是要感谢学武的,尽心尽力,出谋划策”。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学武微微一笑,对着李怀德说道:“保卫处是轧钢厂的,轧钢厂发展的好,保卫处就好”。
“瞧瞧,这才是咱们厂年轻一代扛旗手的觉悟”
李怀德笑着调侃了李学武一句,随后带着众人便继续往前走了。
一上午马不停蹄,不转完全部厂区,他心里没数也没底。
在看过成品车间里的五金器具,一一确定了品质和质量,这才有了切实的笑容。
尤其是轧钢厂前期已经做的很好的保卫装备,在更换成特种钢材后的质量更是优秀的惊人。
尤其是看到已经被李学武命名为66-6的精确射击步枪,李怀德更是喜笑颜开。
他倒是对这些东西的未来很有信心,也没说李学武和董文学穷折腾。
不是李怀德穷兵黩武,喜欢武器,而是他喜欢武器制造背后的内容和所代表的含义。
能生产履带不算能耐,能生产槽钢是本质工作,可要是能生产汽车、轮船、五金小商品,还能负责鍕工生产呢?
李学武所说的集团公司就需要这些东西来制造影响力和补强短板。
哥俩跟父母要东西,当然是谁更重要就给谁,李学武在炼钢厂添的鍕工生产厂绝对是很重要的一笔。
在介绍到防卫装备和武器的时候,李怀德笑着问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问题。
明显着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却是给了董文学一个考验。
李学武没让他为难,笑着说了回头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里是鍕工厂,哪里有子弹给他们实验,李学武的意思也是回京后再做这个。
一方面是给董文学解围,一方面也是对自己提供的产品思路做了解释。
在场的人谁会闲着没事关心这个,只要枪造的好,盾造的好,卖的出去就行。
反正李怀德这辈子是没打算玩枪的,更没想着举着盾牌让李学武冲他开枪玩。
中午工作餐过后,稍微休息了一下,便由李怀德主持召开了关于炼钢厂工业生产的座谈会。
出席会议的有轧钢厂工业管理的干部,也有炼钢厂班子主要成员,还有一些是基层的管理干部和一线工人。
会议上听取了炼钢厂班子成员的工作汇报,也请基层代表作了意见发言。
最后是李怀德讲话,他的主要目的是稳定人心,推动炼钢厂组织结构向管委会顺利完成变革和交接。
跟轧钢厂的动荡和变局不同,炼钢厂因为地域原因,过渡的还算是平稳顺利。
今天上午,李怀德几次调侃董文学,不是在故意为难他,反而是在给他站台。
能直接训斥的,能直接点名的,能开玩笑的,都是领导的心腹。
如果有一天,李怀德不说他了,不点名了,不过问炼钢厂的工作了,那就说明,他成了领导的心腹……大患。
参观的时候他有说有笑的,可到了座谈会上,他的表情严肃了些,强调了轧钢厂班子对炼钢厂的期望和态度。
同时,阐述了当前的形势变化,以及在炼钢厂大好基础上,要奋斗的目标。
会议主要围绕工业生产和组织结构展开,目的很明确,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反对的话。
即便是有反对的心和意见,也得先保留着。
因为接下来,会议结束后,李怀德代表轧钢厂管委会、谠委班子,李学武则是代表了厂纪监,分别对炼钢厂班子成员履职情况做组织谈话,那个时候有机会说,不说都不行的那种。
——
“李副书记”
敲门声响过,杨宗芳推开门走了进来。
“来,坐”
李学武见杨宗芳进来,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这间屋子不是办公室,而是李学武特意选的小会议室。
会议桌不大,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不小的距离。
这段距离就像两个人的身份,以前都是副处级,现在却是越走越大。
杨宗芳看着会议桌对面的李学武也是有些感慨,可现实就是如此,李学武坐在那边,他在这边。
“最近怎么样?”
李学武打量了杨宗芳一眼,就像是坐在茶馆里的朋友似的微笑着问道:“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
杨宗芳的心里实际上是在打鼓的,他也没想到厂里对董文学的处理会是这个态度。
当初书记给他来消息,他也是想着董文学即便是不走,也得把厂长的位置让出来。
尤其是书记给出了承诺过后,他更是置李学武先前同他在京的谈话不理,毅然对董文学发起了调查。
现在不能说李学武是来算账的,可也是来者不善。
“那就是很顺利了”
李学武的微笑逐渐消失,看着杨宗芳说道:“看来炼钢厂的纪监工作是做出水平,做出成绩了”。
杨宗芳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李学武的态度这么直接,眯着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你是炼钢厂纪监负责人,你问我什么意思?!”
李学武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炼钢厂的副厂长了!”
“我推荐你来是做事的还是特么找事的?!”
“我让你维稳你在干什么!”
李学武瞪着眼睛喝道:“你想干什么?!”
“干厂长啊!你够资格嘛!”
“不服气啊!”
“那就打,就斗!炼钢厂的大好局面不用顾忌了!”
李学武抬起手点了点杨宗芳,道:“我还就告诉你了,豁出去晚造一年车,晚造一年船,我也要让你滚大西北种树去你信不信!别特么给脸不要脸!”(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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