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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是在十一月最后一天,也就是三十号晚上到达乌城站的。

天其实还没黑,金耀辉裹着厚厚的大皮袄,挪着肥胖的身子用心虚的笑容迎接了李怀德的大黑脸。

不是来接站的车不好,也不是来接站的人少,原因直到回了办事处驻地,端起酒杯了,李学武才算是了解到。

金耀辉本是有意活跃气氛,主动跟汪宗丽问了领导的行程。

汪宗丽当然知道金耀辉是李怀德的人,笑着答了:不出意外的话,领导要在下周六启程回京。

今天是周日,也就是说,李怀德一行人要在边疆待将近一周的时间。

厂管委会主任、一把手,竟然要在边疆办事处待一周的时间,金耀辉冷汗都下来了。

金耀辉是边疆办事处的主任,也是李怀德以前的秘书,竟然不知道领导的行程。

汪宗丽目光别有深意地看了李怀德一眼,抿着酒杯里的酒不说话。

今晚的伙食格外好,桌上摆了好几道肉菜,还都是比较金贵的牛羊肉。

这在京城自然是金贵的肉了,可在边疆不算是难搞。

尤其是边疆办事处,守着进出贸易的业务,怎么可能少了肉吃。

从三月份边疆办事处创建开始经营,这小一年的时间里,金耀辉算是把胃亏肉的病治疗了个完全。

以前是个干瘦的笔杆子,现在看就是个胖乎乎的乡下土财主。

尤其是搭配他身上的皮袄和皮帽子,更是形象彻底。

见他跟汪宗丽聊的欢,李怀德一口酒水下肚,点了点酒杯,没让他给添酒。

金耀辉脸色一僵,看了看手里的酒壶,怀疑是自己准备的酒不好,不合领导的口味。

他倒是知道,在轧钢厂一直都是李学武在给领导准备酒。

听说是那种顶好的酒,喝不惯他这里的也算是正常。

“办事处业务搞的稀松八泻,你倒是吃的肥头大耳了”

李怀德眉毛都立着,显然是动了真火的,一口菜都还没吃呢,就要骂人。

桌上几人都停了手里的筷子,听着他训示。

隔壁那桌倒是不受影响,丁万秋知道没关自己的事,抱着羊腿使劲儿啃着。

在吉城的几个月,他算是落下肝缺脂肪的毛病了,得着机会可得补一补。

而大春和赵老五都是没长心的,领导说的话哪里听得懂,也都在闷头吃着。

唯独肖建军听懂了,可也没他什么事,他还在感慨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他来边疆的时候哪有这样的伙食啊。

看着一桌子的酒菜,没心听隔壁桌说了啥,见三人吃的欢,也不装假了,专挑肉菜吃。

这边吃的稀里哗啦,主桌那边众人跟吃了冰块似的。

尤其是金耀辉,脸色涨的通红,坐在那唯唯诺诺,不敢言声。

李学武听李怀德絮絮叨叨的讲,基本上也明白是咋回事了。

边疆办事处大学习活动基本没办,人心散漫,思想惰怠,一团散沙。

办事处新开展业务量停滞不前,甚至出现了倒退现象,比京城和钢城不行,甚至都比不上后开办的越州。

人事问题矛盾突出,不断有问题反应到厂里,甚至到了薛直夫的案头。

纪监部门拆分合并时,一直被薛直夫压着的这类问题被直接反馈给了李怀德。

这些问题里甚至出现了让李怀德脸红的女人问题。

最后就是地方关系的处理上极其不合格,边疆各关系单位不止一次对他的工作表现出了反感和抵触,讲他不会做人,更不会做事。

他倒是很清楚这些问题,以前这边就上报过,可他没想着管。

业务上李学武绝对不输别人,他是真想有所作为的,但业务能力在个人身上永远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要是不会经营工作关系,再好的业务能力也得不到发挥。

当金耀辉的问题不断地被反馈回来,他又不是主管领导,相关问题直接压下,或者转给相关部门就是了。

而看着纪监那边都没有动静,李学武就更不会给李怀德添堵了。

重要的是,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货,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就照金耀辉这么干工作,李学武就知道李怀德有忍不了他的一天。

而薛直夫更彻底,直等纪监部门被拆解了,才把金耀辉的问题暴露出来。

李学武是没想到的,这些问题会被李怀德知道,并且专程来边疆处理。

看样子是对金耀辉的工作十分不满了,一下火车就摆出了冷脸。

虽然是在酒桌上提出来的,给了金耀辉面子和保护,可终究是批评。

从金耀辉这几个月以来的表现上看,忠诚有余,能力不足,贪吃好色,没有底线。

这种工作思维多半是跟李怀德学的,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秘书,难免要受其影响。

但是,金耀辉只学了个半啦柯基,没学全。

李怀德玩是玩,可也办正事。

不会的业务他也知道用人,利用管理去弥补自己的短处。

而在贪心和玩乐上也是很保守的,还没被谁揪出来小辫子。

就是一个刘岚,那也是个二百五,谁都能上的主,根本不算个事。

而金耀辉呢?

光是举报的信件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后期更是直接连带证据寄送到了李怀德的手里。

你要是贪点、色点,这都无所谓,李怀德都不在乎,只要你有工作能力。

可金耀辉倒是好,工作没能力,专门搞下三路。

说他忠诚吧,思维僵化到了极点,李怀德没同意的,坚决不执行,这特么还能把工作干好?

秘书工作可以这样做,领导很喜欢,可都外放出来当管理了,就是让你大刀阔斧做工作的,你玩小家子气?!

边疆的干部可都是狠角色,千里迢迢来这边搞建设,你拿着卡尺跟人家打交道?

就算是边疆办事处有了通讯电台,可事事都要汇报,什么工作都等着领导批复,谁跟你在这等着啊。

大半年来,李怀德好像自己在当边疆办事处主任一般。

刚开始他还不觉得有问题,后来管委会成立,事情多了起来,他都忙不过来。

他是忙了,不是不管事了,可事情也分轻重缓急了。

金耀辉可倒好,什么事都汇报,栗海洋在做汇报的时候经常要把他的事情往后排。

所以边疆办事处的工作效率越来越低,到最后开始吃老本了。

基本上什么业务都没有开发,全是轧钢厂这边主动要求和输送的贸易项目。

李怀德在京城有布置,特意选了边疆,就是想来看看金耀辉是怎么做工作的。

好么,一见面他火气就上来了,当了这厂管委会主任,自己整整瘦了十斤不止,金耀辉胖了特么三、四十斤不止!

甘霖娘,劳资在京城给你受苦受罪,你特嬢的在这边养肥猪!

金耀辉被训斥也是很委屈,在酒桌上倒苦水。

一边是地方自我保护思想顽固,与农牧场干部打交道颇为费力。

二是办事处职权不足,很多问题无法第一时间得到解决。

三是人事管理压力大,小小的办事处,光是人员来源就有三四处。

最后就是经费管理缺口大,这一点倒是指责起了李学武。

自从经济贸易领导小组办公室成立以后,李学武当了贸易管理的家,便开始紧缩财政。

尤其是对以往的账目开始倒查,使生性胆小的金耀辉急忙用现有的活动经费堵了以前的窟窿。

上半年紧吃,下半年吃紧,说的就是金耀辉了。

李学武听到这里什么话都没说,更没去看李怀德,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大口牛肉塞嘴里了。

真特么香!

不怪身后那几个王吧蛋吃的碗碟乱响,这边疆办事处的厨子还是可以的。

要不怎么说随根儿呢,李怀德是个什么德行,金耀辉就是个什么玩意。

李怀德听见金耀辉指责李学武,气的差点当场掀了桌子。

再见金耀辉哭哭啼啼的讲边疆的干部多么的霸道,农场的领导多么凶狠,他一个老实本分的正经人如何如何难顶,心里也是累的不行了。

就这个货,完全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边疆办事处的根本问题其实是经销问题没处理好。

说边疆的干部和农场的领导不好相处,其实就是经销资源没有调节清楚。

在资源分配上出问题,人家自然要从其他地方挑你的毛病。

说李学武给了他限制,说这说那的,归根结底还是金耀辉的书生性格,完全顶不住这边的压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就边疆办事处这点体量,真要是做出几个大项目,哪怕是按照原来的节奏继续发展,他这点问题也不会拿到酒桌上来说了。

问题必须要解决,金耀辉出了问题,被人家瞧不起,看不上,就是他李怀德管教无方,用人不当。

这种情况李怀德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饭桌上也没再训斥金耀辉。

晚饭过后,也不顾旅途劳顿,叫了李学武单独开会。

“金耀辉不能再用了,必须调整,你找个人出来顶替他”

李怀德也是很郁闷,瞧见李学武借着轧钢厂的资源闷声发大财,他也是眼馋的。

京城和钢城的经销单位他不敢说是李学武在搞的,可也脱离不了一定的关系。

所以边疆办事处这边他也是想着让金耀辉支起来,好给他赚点零花钱。

可怎奈何那块料烂泥扶不上墙,只能叫了李学武来,把攥在手里的经销权主动交给人家。

他是很不甘心,可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他在地方上没人可用呢。

“内部问题该换的换,该调的调,坚决不留情面,但外部问题必须找回场子来!”

李怀德严肃着表情,手指点了点桌子,给李学武强调道:“尤其是关于边疆干部和地方农场的领导,镇不住以后没法合作了”。

“一方面是要树立正向的正治形象,另一方面也要有经济贸易的思维”

他看着李学武,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不要学金耀辉,死脑筋”。

“边疆办事处太远了”

李学武抽着烟,也是为难的模样,道:“地缘环境如此恶劣,正科级,能用的干部不多了”。

他故意顿了顿,这才看向李怀德提议道:“炼钢厂保卫处的许宁倒是能用,正科级,工作经验丰富,有较强的适应能力”。

“嗯,可以,就用他”

李怀德点了点桌子,道:“用保卫处的干部当一把手,要够狠,不然在这儿站不稳”。

“经销的关系要搞一搞,现在这种情况不行,太乱了”

他闻着李学武的烟味烟瘾又犯了,从兜里掏出药盒抿了一粒进嘴里。

说起来,他的烟瘾控制的蛮好,可每次都是李学武在他面前抽烟,让他的戒烟成绩出现倒退。

“那就继续换人”

李学武看他越吃药,嘴里越是使劲鼓捣烟,坏滴很。

“这边的人事关系复杂,那就把厂里的人事关系对接过来,定期轮换”

“经销问题不能搁在手里,转出去为好,也方便一些问题的操作”。

“这件事我不管,你来安排”

李怀德听他这么说,一摆手,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稳定边疆办事处,要有成绩,要有作为!”

他也是真的发了狠,宁愿自己少了一块收益,也不想工作出现漏洞问题。

李学武当然不能让他心里不舒服,主动问起了金耀辉的下一步安排。

李怀德气恼着,说撤回去管委办当办公秘书。

“不至于的,金主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学武笑着劝了:“边疆的工作环境确实不好,出现一些问题也可以理解”。

“呵~你倒是帮他说起话来了”

李怀德轻笑了一声,数落了李学武道:“他是不是私底下给你什么好处了?”

说笑一句,随后微微摇头道:“老金这个人啊,忒实诚了些,不太适合业务工作,思维定型了,没了年轻人的闯劲儿”。

“那就去经贸办吧”

李学武笑着点了头,道:“正好去联合三产那边给于德才当副手”

“本来三产那边的摊子越来越大,也需要有人过去支援,德才同志提过几次了”。

“……再说吧”

李怀德坐在椅子上,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学武说道:“我在人事经营上有问题啊,且不如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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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工作晚,早上起得早,这就是出差的节奏。

跟李怀德扯了半宿的屁话,总算是理清楚了办事处的问题。

一大早上的,刚吃过早饭,便由着金耀辉的安排,一行人前往关系牧场和农场去拜访。

李学武特意叫了边疆开拓小分队的四人跟着,也让他们见见世面,为以后的经销工作打下基础。

丁万秋老油子了,在哪都能过活,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

边疆地处严寒,就是本身北方人的他们,面对十二月第一天的这种寒冷还是有些打哆嗦。

从家带来的棉袄棉裤全换成了办事处给提供的皮货,坐在车里看着皑皑白雪,还是说不出的心凉。

以后四个人就要在这边垦荒了,火车上被李学武鼓动的自信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肖建军最想哭,他爸给他安排的来边疆机会他还敢往回跑,李学武给安排的,他是死在这都不敢回去的。

“哈哈哈!”

“李主任!”

上次见过面的一位农场干部主动迎了出来,大笑着同李怀德打招呼。

再看见一身戎装的李学武时,差点把眼镜震惊的掉下来。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保卫处的,这就换了个身份?

还是故意这么穿的,毕竟这时候服装管理有些混乱的。

李学武却是不蒙他,掏出证件给他看了看,笑着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好家伙,副团长,对方立马给敬礼。

农场的级别有高也有低,高的师也很正常,团级特别多。

李学武这样的在他们这已经算是很牛的存在了,重点是所属单位。

他们是戍边垦区,李学武是卫戍保卫。

李怀德说要找回面子,李学武自然要帮他撑场子。

这些边疆干部没啥文化,做事有些不讲道理和原则,一般人还真降不住。

上午参观了屠宰场、皮毛处理工厂、烟草和粮食垦区、水果种植区等生产区域,回来团里又开的座谈会,讨论深度合作议程,中午安排在小食堂就餐。

如果放在京城这么搞接待,李怀德早就有意见了,太残暴了!

甭说上午的行程太紧密了,就是中午的伙食也太粗犷。

倒也不是没有肉食,可都是用大铁盆装的,颇有种东北家常炖菜的风格。

李怀德就不信这些干部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就不信他们的厨子不能搞几道细菜。

可谁让他秘书惹出来的豁子呢,人家这是有意见,摆明了要为难。

轧钢厂以前还可以说是给边疆送温暖的,是照顾边疆的。

可现在边疆贸易在轧钢厂的整体工业布局中所占据的位置越来越重要。

真让李怀德从边疆撤走办事处,他还真舍不得。

维护好与地方农牧场之间的关系,稳定边疆贸易这一工业发展基石,成了李怀德此行的重要目的。

所以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吃得李怀德嘴酸肚子疼的。

李学武倒是不在乎,看边疆干部们动手了,他也下手抓了骨头肉吃。

尤其是在喝酒上,不仅来者不拒,还能主动出击,主打一个“你若折我领导翅膀,我定毁你整个天堂”。

边疆这些干部是很能喝酒的,尤其是故意在“招待”轧钢厂一行人,上来陪酒的都是海量。

可就算是再海的量,也特么喝不过李学武啊。

所以李怀德将要醉了的时候,对方很明智地选择了鸣金收兵。

再特么喝下去,自己这边全都得撂倒不说,下午的行程就甭玩了。

几台吉普车打头,两台解放卡车殿后,一行人又开始去看牧场。

这些关系单位都是乌城周边的,所属一个部门,联系的很是紧密,消息互通。

轧钢厂这次来的是一把手,还带了一个酒漏子,从他们出团部大门这些单位就全知道了。

所以下一波接待的单位不安排比喝酒了,而是比骑马。

美其名曰体验最真切的牧民生活,更了解天山草原的原始生态。

李怀德真的想骂娘,中午吃了那么多的肉,又灌了那么多的酒,再特么骑马?!

艹!骑胭脂马或者瘦马还行!

李学武从车上跌跌撞撞的下来,扫了一眼牧民们牵过来的马匹,拉过缰绳,笑着说要替领导试一试。

看他要翻身上马的时候,边疆的接待干部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玩真的。

他们也是故意为难这些京城来的大老爷,谁让金耀辉跟他们摆谱的。

骑马自然是不可能骑的,真出了事,他们也担待不起。

所以即便是马牵来了,只要李怀德说不骑,他们说道两句痛快痛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哪成想,今天不凑巧,遇见一个大酒漏子不说,还是个犟种!

他们这边还没准备好呢,那个大酒漏子就开始耍酒疯了。

李学武的酒量如何没人清楚,反正你喝他也喝,你醉他也醉。

刚才在车上还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这些干部们哪里敢让他冒险。

可挡不住李学武腿长身子快,牧民还愣着呢,李学武已经打了马往外跑去。

好家伙啊!这可算是惹了祸了。

接待干部怕他醉酒摔下来,挥手示意那些牧民赶紧上马去追。

他们自己也是慌了手脚,连滚带爬的上了车,喊了司机赶紧开车接应。

就算轧钢厂驻边疆的办事处再不是个东西,跟这些京里来的人没啥关系。

人家主动来缓和关系了,得过且过了,不能给人干残废了送回去,那就不是合作,是结仇了。

尤其是那个大酒漏子,卫戍区的干部,真出了事,他们领导都得担责任。

所以荒野上出现了搞笑的一幕,一匹白马驮着李学武在前面飞奔,后面跟着十几匹马追,再后面就是一整个车队在跟随。

知道的是在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大佬出来遛马,带了这么大的排场。

李怀德坐在车里这回可牛哔了,手底下人给自己长脸,那是说不出的骄傲。

“不要怕,不要慌,我们李副主任……嗝~……”

他说话大喘气,打了一个酒嗝,差点熏死副驾驶上的接待干部。

“李主任,这位李副主任到底会不会骑马啊?”

接待干部看不见前面的情况,急的只跳脚,转过身对着李怀德问道:“他喝这么多,不会摔着吧?”

其实接待干部前面那句才是问李怀德的,后面这一句完全是他自己的担心。

可李怀德现在也有点多了,哪里分辨得出。

“不会~不会~不会的……”

他这么摆着手,随车晃悠着,差点睡着了,可本意是说李学武不会摔下来的。

接待干部还以为他说的是李学武不会骑马呢,脸色都绿成屎一样了,催促司机再加速。

你说不会骑马的人能上马跑这么远?

接待干部什么没见过啊,一次都没骑过马的,喝多了照样有骑马跑的,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喝迷迷瞪瞪,还有让马骑着他跑的呢。

“快~快~快!”

接待干部扯脖子喊着,又把李怀德给喊醒了。

“还没撵上啊?”

他真会说风凉话啊,接待干部要死的心都有了。

“没事~没事~学武同志啊~呼~”

得~!一句有用的都没说出来,又睡着了。

“嘎吱~”

前面的马队停了,接待干部看着李团长依旧坐在马上,这心里算是稍稍落了地。

还没等他开车门子去看李学武呢,就听车后座被晃醒的李怀德讲到:“你看看!我就说吧,他会骑马!”

“……”

接待干部眼泪都要下来了,您哪说这句了!

“哈哈哈!”

李学武大声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缰绳甩给了来接的牧民。

“痛快!真是痛快,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骑马了!”

他是痛快了,后面跟着的这些人快冻死了。

不是说好的牵马出来摆摆样子的嘛!他们连骑马的厚衣服都没穿,被接待干部催着来追这混蛋,鼻涕泡都冻下来了。

接待干部看着走过来的李学武,又是尴尬又是后怕。

李怀德却是拍着他的肩膀问轧钢厂的汉子怎么样?

“英雄年少,十分了得!”

“哈哈哈~”

见这干部服气,李怀德大笑着强调道:“我们那儿管这个叫牛哔!”

“牛~哔~~~”

“……”

走过来的李学武脚步一顿,无语地看着喝多了的李怀德,对他的措辞表示遗憾。

如果不会形容,其实可以不说话的!

丁万秋等人从车里钻了出来,看着李学武撒欢也是满心羡慕。

这会儿都已经到了牧场,哪能不上马玩一玩。

可接待干部心都被李学武吓完了,只让他们随便耍了耍,便说要回去了。

丁万秋早年间也是个纨绔子弟,骑马那是看家本领。

肖建军是今年在边疆学的代步本领,算是能骑着玩。

大春骑得最好,因为这是祖传的吃饭手艺,都知道土匪跑的慢了,都叫人给喂了枪子。

唯独赵老五是京城土着,祖上连四条腿的板凳都没留下,就更甭提马了,驴都没有。

所以只能看着其他三个小伙伴骑,自己眼巴巴地蹲车上眼馋。

回去的路上接待干部怕李学武一时兴起再要骑回去,赶紧夸着他,说他这好那好的,就是别下车。

中午已经亮了酒肚子了,所以晚上这顿烤全羊就显得礼貌多了。

李怀德折腾了一天,酒劲散的差不多了,同李学武一起,跟那些农牧场的干部们吹起了牛皮。

金耀辉陪在一旁被冷落,心里老是不自在。

白天李学武出尽了风头,把他给比了下去。

晚上在这边又得了那些边疆干部的尊重,让李主任长了脸。

尤其是听着他天南海北的胡扯扒扯,这些边疆干部还很没见识地说他讲的有道理!

夸李学武说话又好听,又有才,能文能武……

金耀辉嘴里反酸水,心里说这特么就是个大忽悠!

自己这样老实本分的他们不认可,非得听着这个大忽悠骗你们才叫好?

这边疆的工作环境可真特么够艹蛋的!

一整天,李怀德没干别的正经事,就跟特么街溜子似的,从这家串了门出来去那家串。

一句正经话不谈,一个正经的项目不说,就真像是来游玩的一般。

可就是这股子随意的劲儿,真得这些边疆干部的得意,话也说的开了,关系也缓和了。

尤其是与边疆办事处有过合作的农牧场,都主动提起了明年的合作项目。

李怀德反而是不着急了,摆手说今天喝多了,不谈工作,忙一整年了,要好好乐呵乐呵。

金耀辉也是在心里无奈骂街,他这人虽然贪吃了些,可也真有做实事的意愿。

不然为啥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李怀德让他留下,他就认了呢。

千里迢迢的留在边疆,老婆孩子顾不上,为的还不是进步嘛。

可给李怀德当秘书,他早就忘了怎么当家做主了,对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请示和汇报。

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书生,这一下子扔到这么远的地界,他也是有些心理没底的。

再加上边疆办事处是联合贸易第一个创建的外置单位,也是起点,这压力可想而知。

今年李怀德说累,可远在边疆的金耀辉又何尝不是顶着压力在支持李怀德呢。

万事开头难,他在边疆办事处不容易,处处小心谨慎着,这小心还成了错误了。

看着李学武呼呼哈哈的不讲礼貌,跟那些干部们拼酒扯蛋,还开颜色笑话,反而入了那些人的眼。

他心里就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悲愤莫名。

当个清白之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学武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当一行人回到办事处驻地以后,听见金耀辉要请李怀德出去体验特色项目以后。

他看着两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直在内心感叹自己的清白。

唉~这轧钢厂的干部队伍里,就属自己最正经了吧?!

“走!带你们出去玩!”

“啊?还要出去啊?”

大春跟着队伍跑了一天了,这会儿都准备躺下了,听见李学武站在门口喊他们出去,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抱怨。

李学武却是没在意他的疲懒,坏笑着说道:“想不想去看看边疆特色?”

“什么边疆特色?”

特别纯洁的赵老五从卫生间的门里伸出了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李学武神秘地一笑,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随后叮嘱他们楼下集合便走了。

赵老五挠了挠脑袋,表情跟鹦鹉似的,没看懂李处长的意思。

丁万秋嘿嘿一笑,满脸的意味深长,拍了拍屁股赶紧从火炕上下地穿鞋。

“边疆特色是啥都不知道,那你来边疆是为了啥?”

他这么说着,又挑了挑眉毛,道:“我是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爱数量了,我现在更注重质量~”

“嗨~您这也是人老心不老,心老色不倒”

肖建军也跟着下地穿鞋,嘴里玩笑道:“瞧您这身子骨,一宿两三次也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话,又给下地穿鞋的大春说道:“等咱们老了,这身体能跟丁大爷一样嘎嘎硬实我就知足了”。

“你们说啥呢,我都听不懂”

大春提了提裤子,满脸的坏笑,道:“我岁数小,主要是跟各位去长长见识”。

“长见识不用亲自去~”

丁万秋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嘴里笑道:“大冷天的折腾,多辛苦,等我们回来说给你也是一样的”。

“那哪能成!”

大春一副我读书不多,但你甭想骗我的表情。

他紧了紧腰上的裤腰带,撇着嘴道:“东家可是说了,纸上得来什么玩意深还是浅,反正这种事得弓着腰都得说行!”

“嘶~~~”

丁万秋转回头,看了看牛皮哄哄正在拽词的大春,对着肖建军问道:“这孩子的文化水平真能写信?”

几天的时间,他们老是在一处活动,已经混熟了,肖建军也不抻着,早就开起了玩笑。

“嗨~写信骂街谁不会啊,胡同里的小孩儿都知道怎么写”

“甭瞧不起人~”

大春横了横下巴,道:“我可是正经上过小学的!”

“哈哈哈哈!”

肖建军见赵老五从卫生间里出来,将墙上挂着的大衣扔给了他,又笑着指了大春问道:“你说的小学不会是村里哪个姑娘吧?”

“去~姑娘哪有叫小学的!”

老涩批丁万秋带头出了房门,回头给肖建军眨眼道:“只有‘妹妹’才能叫‘小学’呢!”

“滚~滚~滚!”

明显听懂了的大春不耐烦地挥手道:“一个个的都没个正经,怪不得东家不放心你们,把我派来监督工作了!”

“嗯~这一点东家还真就没看错你”

丁万秋招手示意赵老五跟着出来锁门,嘴里还磕碜大春道:“他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你们说啥呢?”

赵老五茫然地锁了门,跟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是边疆特色啊?”

“嘘~~~”

听见赵老五在走廊里就问出了这个,三人赶紧给他打手势噤声。

这种事在房间里跟兄弟们说一说就算了,毕竟讲颜色段子能增进感情的,可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大家可都还是正经人呢!

办事处大门口,李学武带着四人冻得嘶嘶呵呵地上了车,给司机交代不用管他们,会晚点回来。

然后在开出大门以后,李学武按了按喇叭,街角突然亮起两道车灯,随即有一台吉普车开出。

李学武也没跟对方对接什么暗号,这特么又不是去接头。

大马路上就这两台车里有人,真搞错了才是脑袋让驴给踢了。

一前一后,两台车在乌城的街道上开着,不时的有汽车路过,可也没人注意他们。

等拐了几条街道,进了一处大院,两台车才算是停了下来。

先前那台车上的人去给开了车库门,指挥着两台车停进了库。

就边疆这个天气,晚上只要是还想动车,就甭想着停外面。

发动机给出的那点热量,不出十五分钟就给车的水箱冻瓷实了。

要么停暖库里,要么就放水。

李学武下车后带着四人从车库里出来,打量着这处异域风格的院落,满是新奇。

乌城其实也有很多处楼房的,发展的并不慢,这里是边疆的重镇,也是重要的正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城里的建筑风格迥异,民族特色明显,更有其他异域风情混杂其中。

李学武所站在的这处院落正处于城市边缘,高高的围墙有月光洒在上面,是美丽的装饰画。

“哇喔~远来的朋友”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招呼,上次见过面、做过生意的阔孜巴依正穿着袍子站在门口冲他张开怀抱。

李学武脸上也是突然有了笑意,摊开手走了过去。

两人互相抱在了一起,互致问候。

“我还说要在夏天请您来尝尝我们的瓜果呢~”

阔孜巴依手搭着李学武的胳膊,另一只手示意了门厅里面请他往里走。

边走还边抱怨道:“结果等了一夏天也没等到您,真是遗憾啊~”

“请原谅我的食言”

李学武笑着走进门厅,给侍者微微一笑,摘了衣帽,同时也解释道:“这一年我都想把自己像西瓜一样劈成几瓣来做事了”。

这么说着,又凑近了阔孜巴依低声说道:“京里的事情……嗯……你懂的,不然我早就来了”。

“不过边疆的瓜果我是有品尝到的”

李学武笑着跟客厅里走来的大胡子麦麦提雅尔又来了个拥抱,道:“老朋友,你还好吧?”

“当然,我好着呢~”

麦麦提雅尔笑着打量着李学武,说道:“三月大商人还是那么的强壮有力,威武不凡~”

“哈哈哈~”

阔孜巴依同李学武一起大笑着,抬手示意了客厅,让他们往里面坐。

“我们虽然很遗憾没有早点见到您,但也充分理解您的辛苦”

他很是坦诚地说道:“更何况三月大商人的使着亲自带来了您的消息,我们无比的祝愿您在京城一切顺利”。

“托您吉言”

李学武双手合十,微笑着说道:“总算是一切顺利,能见到好朋友,真是幸福的一件事啊!”

丁万秋四人跟在后面,听着李学武寒暄,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好朋友?

这可不算什么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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