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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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盛按了按眉心，向一旁的陈阿婆和陈策道歉：“实在抱歉，这个镯子本来就是给梅莺的，不必理会红荷。”

陈阿婆活了半辈子了，还没有见过这样没有眼色的人，总听人说那田庆娥没皮没脸，这个女娃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什么样的人家能在别人家闹成这样，养的女儿还如此拎不清。

幸亏小梅莺没有被他们家收养，不然这日子指不定多委屈呢。

见到罗蔓在转移梅莺的注意力，陈阿婆突然就不气了，真正不好过的该是陆盛，有这么不靠谱的母亲妹妹真是难为他了。

瞧瞧她的孙女梅莺，再看看阿蔓姐弟，哪一个不比他们强。

陈策脸色也好一些，但还是冷着脸没有回答。

陆盛的眼神有些冷，对陆红荷说：“你要闹够了就给我坐下吃饭，要是不想吃就出去，今天是陈家的大喜日子，别在这里发疯。”

陆红荷本就被母亲伤了心，沉浸在自哀自怜的情绪里，陆盛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她哭道：“这本来就是说好给我的东西，我不过就是提了一句，你们一个两个都来骂我，到底我是你妹妹还是梅莺是你妹妹，你是不是早就想收养梅莺？”

陆盛被陆红荷的话气到了，要不是顾及她，梅莺还真就是留在他们家的，这会陆盛跟陈阿婆想的一样。

幸亏没有收养梅莺，但不是为了陆红荷，而是怕委屈了那孩子，凭什么要拥有这样不靠谱的姐姐。

“你还好意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生气的对象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今天是她的认亲礼，你在她家里大闹合适吗？红荷，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你会变好？”陆盛实在失望透顶，看也不看陆红荷，直接以茶代酒向陈策赔罪。

陈策一开始并不想搭理他，看着俊秀温润的男人态度谦恭，心里的气也散了一半。

将水一饮而尽，没有人去管傻愣愣的陆红荷，直接相互招呼着吃起来。

陆母一把将陆红荷拽到位置上低声喝骂：“收起你脸上那副死人相，等我死了你再摆出这副脸色也不迟。”

陆红荷丰润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丝毫也感受不到疼，听到陆氏的这句话气的泪珠簌簌而落。

四娃一边吃饭一边惊奇的看着她，怎么有人的眼泪像珠子一样，不停的往下落。

四娃捂着嘴巴趴在罗蔓耳边说：“大姐，她就不累吗？要是她的眼泪能变成珍珠就好了，这样不浪费。”

罗蔓没有理会他，谁知道他又说：“大姐，我很确信她被巫婆诅咒了，为什么她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

“你要是吃饱了就回家去。”罗蔓无语了，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他的嘴巴里，“不许说女孩子的外貌，多不礼貌啊。”

四娃会这样跟她上次给他们讲的动画片有关，一个原本漂亮的婴儿被诅咒了，变得丑陋不堪，但是在她哭泣时的眼泪能变成钻石。

考虑到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钻石，罗蔓又开始她的童话改编之路，说成只要她一哭泣眼泪就会变成珍珠，四娃他们就记住了，每次只要有谁哭，他就会特别可惜的说要是能变成珍珠就好了。

刚刚那话是在说陆红荷面貌丑陋，却哭不出珍珠，满满的狭促。

四娃嚼着口中的菜咽下去，看到五娃给自己使眼色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算了，就算她哭出珍珠也不会给他，还不如没有。

反正欺负小梅莺的坏女人他不喜欢，大姐不让他说他就不说了呗，陈阿婆做饭好吃，他多吃一点。

四娃安静下来扒饭，罗蔓也松了一口气，这孩子可别再说些让人尴尬的话了，自以为小声其实在这静谧的时候也能让人听清楚。

没看到陆氏面色更不好了，只是他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不好计较罢了。

这场认亲宴在众人心思各异中结束了，梅莺也不再是梅莺而是陈家的长女陈莺了。

陆盛一家先行离开，罗蔓帮着陈阿婆收拾餐具，时慕走了过来，站在庖厨外面也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

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动物。

陈阿婆见两个人有话要说，将罗蔓轰出庖厨，笑呵呵的说：“你们年轻人去说说话，别再这碍着老婆子我收拾。”

罗蔓皱着眉，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跟着时慕走到墙角。

月色朦胧氤氲，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罗蔓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要说，暗自思索她和他的关系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说的吧。

时慕看罗蔓大有他不开口就一直沉默的架势，又看向梅莺跟四娃五娃追逐嬉闹的笑声，淡然一笑后解释道：“放心吧，这次没什么麻烦事让你去做，不必畏我如蛇蝎。”

罗蔓不好意思碰了碰鼻尖，随后反应过来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就不熟，又放下手，静静地看着月光下如神佛般充满神性和奇异诱惑的男子。

时慕的眼神悠远，声音轻柔，嘴角的笑意让罗蔓琢摸不透。

“你是有什么不放心的？”罗蔓看看无忧无虑的梅莺，又说道：“她成为陈家的女儿会过的幸福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时慕笑着摇头，看着罗蔓的眼睛说：“我就要离开了。”

罗蔓纳闷地瞅了他一眼，这事她知道，不然今天这场认亲宴也不会举办，不正是因为他要离开才要安排好梅莺的去处，如今给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罗蔓犹豫着说：“那..那祝你一帆风顺？”

时慕哑然失笑，“你大概不知道，陆盛原本让你来收养梅莺的，我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过考虑到你带着五个弟弟已经很不容易，我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罗蔓一头黑线，你就是不拒绝我也不可能同意啊，跟她说这个到底是想干嘛，如果是单纯的想要她的感谢那就不必了吧。

看着少女轻灵的眼里满是疑惑，时慕也不兜圈子了，“我当时就在想，把梅莺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我不知道原本的罗蔓去了哪里，你又为什么要伪装成村姑来照顾她的弟弟，但是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有趣，看着你辛苦的扮演，啊，不对，你甚至没有任何的遮掩，只是因为孩子年幼没有怀疑过才让你完美的伪装罢了。”

时慕低低的叹息一声，对于罗蔓来说，这是魔鬼的叹息。

她浑身冰凉，好像有一条毒蛇将她紧紧的禁锢，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可是她如同被钉在原地，连牵动手指都费劲。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是在哪露出了马脚。

时慕欣赏着少女僵硬的身姿，煞白的脸色，真是个小可怜，敌人都把獠牙露出来了，她还在傻乎乎的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出现问题。

这样天真单纯的性子是怎么出来做任务的？时慕摇摇头，罢了，一介村女不值得再投入过多的心力。

他明日就要离开了，本不该管这些，但是想想这个有趣的丫头还是好心的提点一句吧。

“别猜了，你不曾上过学又没有师从，一介村女是如何得知权书·心术的？”

罗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沉默是她最好的应对方法。

如今她也想起来了，那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原来那时他是在试探她啊，她真傻真的，早说要心生警惕还是在这栽了跟头。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罗蔓反而也不忧心了，一瞬间放松下来，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不是做任务的谋士，而是二十一世界借尸还魂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罗蔓勾唇浅笑，看起来破罐子破摔，“你要告发我？即使你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的，谁会吃力不讨好顶替一个孤女的身份还要含辛茹苦的养大她的弟弟们。”

“你说的对，这就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地方。”时慕虚心求教，“所以你是真的在做什么任务？这里有什么你需要的吗？我真的只是好奇，毕竟我与你无仇无怨更是有一同历险的情谊在，你是不是原本的罗蔓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知道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罗蔓心里更有底气了，也不说话，眼睛四处乱看。

见罗蔓沉默着，轻灵的眼神暗含深意，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子中间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恍然大悟，“你是为了那几个孩子？原本的罗蔓临终托孤给你？”

见罗蔓默认，时慕有些感慨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爱好，早知道你喜欢孩子，我就将梅莺交给你收养了。”

反正他也不认识什么真正的罗蔓，眼前的这个既机敏又有趣，交给她也不错。

罗蔓可耻的沉默了，说她喜欢孩子，她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明明她只是叶公好龙，现在被赶鸭子上架罢了。

不过见他没有再纠结她的来历，罗蔓内心窃喜，有些真诚的说：“你明日就要离开，路上肯定不太平，还望君多多保重。”

“你这是连装也不装了？”时慕挑眉，少女姿势娴雅眼神灵动狡黠，看来是真的相信他的话而轻松愉悦。

时慕也懒得再去纠结这些，懒懒地说：“借你吉言，日后若再相见只怕是难了，怪不得你要如此开心。”

罗蔓抿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