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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着下巴暗自腹诽,看来他恢复的挺好,那天他可是被她揍的鼻青脸肿,再配上他瘦骨嶙峋的骨架,就跟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一样吓人。

不过他旁边的女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大齐氏吧?

这两个人认识?

罗蔓仔细观察了一会,见两个人只是跟其他人一样一心一意摘芦花,并未交谈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割草。

时间过得很快,罗蔓许久没有长时间蹲在一处,时不时就要站起来捶捶腰。

陈阿婆在原地看着几个孩子,只有罗蔓跟罗孝彦还有陈策和张扬兄弟过来负责全家的蓑衣采集工作。

每当罗蔓割下一片,张扬兄弟就抱着她割下来的连带着自己的一起运回去。

所以当陆盛提醒大家差不多可以回去的时候,所有人身前身后都是一摞摞龙须草,只有她拎着一小捆,悠哉悠哉地回去。

在等待着大雨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筛选出干净柔韧的龙须草,将它晒到半干,然后在休息的时候到手艺灵巧的妇人那里学习如何编织。

所有的妇人在缝补浆洗上可以说是一把好手,但是像这样又要贴合身形,讲究严密合缝不漏一滴雨水的蓑衣编织上遇到了麻烦。

流民队伍里,最会编织的当数魏氏和洪三叔。

魏氏是打小见过这东西,跟着长辈学过,再加上手巧会琢磨难不倒她。

洪三叔就是祖上有的手艺,祖祖辈辈都是搞编织的,什么藤筐、簸箕、藤椅、藤席、扫帚…只要能用来编织的就没有他不会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搬到齐家村不但没有被排挤走还养大了五个儿子。

子承父业,几乎整个齐家村和附近的村子买点什么编织用品都是找他们家。

这就是吃饭的手艺啊,罗蔓看的眼热。

所以他也是在罗蔓找到龙须草之前最要置齐蓑衣的人家。

手艺这东西看天分,就像她做饭水平一般跟心情挂钩,时而高时而低,编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的。

在这样急迫的情况下,魏氏和洪三叔连带着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藏私,但是依旧有人学不会,看着他们怒扇自己巴掌,罗蔓心有戚戚。

比如她自己,虽然笨学不会,更下不了狠手打自己耳巴子。

还好她家二娃罗孝彦手工好,跟在洪三叔身边学了一会儿就懂了,刚开始还磕磕绊绊,她猜测可能是隔行如隔山,但是很快就上手了,速度快到眼花缭乱,很难不怀疑到底是自己太蠢还是他太厉害。

不过笨有笨的好处,一家子的蓑衣都交给他做,现在她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生怕他一不开心累到尥蹶子不干了。

这边热火朝天,四娃和陆家名坐不住了。

但凡能成为好友的人,在某些地方绝对算得上是臭味相投,比如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爱钱。

四娃爱财是为了吃好吃的,陆家名爱财是为了斗鸡斗蛐蛐娶漂亮媳妇。

自从罗蔓提出的条件不可能完成后,陆家名这辈子都娶不到他的罗蔓姐姐了,他痛定思痛,决定好好存钱,到时候多买几只斗鸡。

鸡活着他斗鸡取乐,鸡死了他吃肉,还能有比这快乐的日子吗?

陆家名手臂搭在四娃的肩膀上,神秘兮兮地道:“看见了没?商机来了。”

“嘿嘿…我就猜你也知道,肯定心动了。”四娃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还是压低声音道:“干不干?”

陆家名站直身子,一拍手,斩钉截铁道:“干!”

两个身量还没洪良工腿高的小崽子找过来,一脸认真的说要给他谈一笔大生意,洪良工当场黑脸。

这是看他最近消停了所以拿他取乐?

洪良工黑着脸,认出一个是罗家的四娃,一个是陆家名,日后不输给他的小混混。

他舔着牙槽,来了兴趣。

“什么大生意值得两位爷亲自过来谈?”

四娃招招手,让他蹲下来,他们人小仰着头太累了。

洪良工挑挑眉,一脸邪笑,顺从地蹲在地上,跟两个小朋友齐平,“说吧,什么生意?要是还涮我…哼…你们怕是不知道我的名号,齐家村第一恶霸,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四娃率先道:“良工哥,你爹今天一直在教流民编蓑衣,你认为效果如何?”

“蠢得很。”洪良工一点也不客气,“那手就跟石头一样,既不会打弯也不灵活,脑子跟浆糊一样,讲再多遍也听不懂,蓑衣不防雨那还能叫蓑衣吗?他们编出来的窟窿恨不得能把头塞进去…”

越说洪良工越上火,有时候人笨一点也没什么,教都教了,又不收他们一枚铜板,不就是想着大家能赶快把蓑衣织出来后好好赶路,不用那么胆战心惊。

谁知道那些蠢货自己学不会,还反要怨他爹不会教,还要质疑他们是不是藏私了,没把最简单的窍门教给他们。

陆家名一听怨气冲天啊,顿时心道有戏,眨眼道:“兄弟,听你说这话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就是不识好歹!”

“谁说不是呢,真是倒霉催。”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你们自己的问题?”不等洪良工发怒,陆家名痛心疾首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善良了!你看看陆夫子当时收徒闹得沸沸扬扬,那可是把条件都放在明面上了,不聪明的孩子不要…你看我就比较笨,没被收为徒,但是我丝毫不怨恨,因为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我就悟出了一个道理,想要自己过的舒坦,那肯定是要收点利息的。”

四娃道:“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一开始你们就讲清楚选择那些心灵手巧的人来教,之后再由那些人教授其他人,你们就不用负责把所有人教会,这样既得了清闲又得了好名声,而不像现在这样,所有的流民都有你们来负责,他们自己学不会,心里又急又气,看着别人有,自己也没有,矛盾这不就来了吗?”

陆家名在一旁疯狂点头,“可是无论这些方法怎么进行,总还是有人做不出来,那些关系亲近的人家可以相互帮助,暂且不提。但是那些逃荒到现在家里只有一两个人,手还笨的人家,他们难不成就不要了吗?如果免费给他们,那别人辛辛苦苦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两个孩子一时噤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嗯?!!

洪良工心里呵了一声,这两小子跟他演双簧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还不懂,那就真是蠢到家了。

不过心里越想越心惊,这两个孩子平日里看着浑噩懵懂,谁知道口齿伶俐、把握住人的心理,讲究层层深入,一点一点打开谈话的口子,从刚开始的试探,到最后表面上是站在他的立场大讲特讲,实际上正是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才催生出他们今日的行动来。

这俩孩子真是厉害。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被他们的话说动了,甚至还想继续了解下去。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洪良工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小不点。

四娃和陆家名嘿嘿一笑,四娃道:“也没什么,一开始我们就提了,这是一个买卖,既然有需要,那肯定就能卖的出去,与其让别人苦恼自己的手艺,还不如行个方便,咱们也赚点买米糕的钱。”

“我和四娃给你找买家,你可以回去商量一下要不要赶工接活。我们仔细想过了,龙须草是流民自己采摘晒好的,这个成本就不能太贵,只能收个手工费,所以一件蓑衣要二十文钱如何?但是生意是我们找来的,要给我和四娃一件三文钱的价格,这样你就是十四文钱一件。你要是愿意,我们立刻就开始去拉生意。”

“多少?”洪良工被呛了一下,觉得牙疼,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敢漫天要价啊,手工费还敢要二十文钱?这怎么可能有人花这个冤大头钱!

四娃皱着眉,“太贵了吗?可是人就这么多,我们还要辛苦的游说,还要跑腿,也是很辛苦的。”

洪良工翻了个白眼,辛苦?最辛苦的应该是他这个做蓑衣的,这俩孩子动动嘴皮子,一件蓑衣就进账三文钱,还有比这更轻松的吗?

“我也不给你们绕弯子,这活确实是个辛苦活,我家也是因为提前做好了蓑衣,这会才比较闲,这也是你找上我做这生意的原因吧?无论是你找我爹还是我哥哥,他们可不会陪着你们两个小孩子胡来。”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感慨这两个孩子真是聪明。

“不过嘛…你说的对,能挣钱的活,为什么还要吃力不讨好。”洪良工拧眉一笑,“我答应你们了,不过也就两天时间,我就是手艺再快,一个人也只能做两件,我爹不可能帮我,但是我三哥四哥可以帮我,也就是说我可以接六件,你们心里要有个数。”

四娃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向他保证这件事他们心里有数。

两个孩子跑开了。

四娃和陆家名绝不是随意的冲过去问别人要不要买蓑衣,而是在流民里跑来跑去,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孩子闲极无聊在打打闹闹,实际上两双小耳朵竖起来,听着婶娘们东家长西家短,不动声色地筛选信息,将人物一一对上。

然后遇到自己疑惑的地方,还软软地开口询问,两个孩子看着活泼可爱,白嫩干净,让人心生好感,对于小孩子好奇的问题都一一解答。

靠着无往不利的外表和甜言蜜语的哄骗,四娃和陆家名很快就摸清楚了谁才是最有能力的购买者。

适合的买家一共有三十多人,在三十个里找到六个愿意买的,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时间不等人,他们也不含糊,悄悄的跑过去询问愿不愿意做这笔生意,有的见他们是两个还是孩子,笑话他们人小鬼大,不屑与他们交谈,还有的嫌弃要价太贵,让他们再便宜一点…对于这样的人,四娃和陆家名也不强求直接换下一个。

遇到后来名额越少,陆家名本来还想趁机提价,四娃觉得这样不好,要是被大姐知道他可是要挨板子的,大姐说这叫坐地起价,太不道德了,这样做生意不长久。

陆家名认为这本来就是一次性的,不长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又觉得罗家姐姐漂亮,说话不可能有错,也就同意了。

等洪良工收到六件蓑衣的定金时,看着面前两个一脸淡定的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竟然还真让他们办成了?

“你们没有乘机要高价吧?”洪良工不放心地问。

本来手工费价格就有点高,他不放心在旁边也偷偷关注着,后来见挺多人想要,但就六个名额,就怕这俩孩子没把持住,直接价格高者得,那就得罪人了。

四娃摇头道:“没呢,我们心里有数,这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就算要卖高价,物品和买家都要对才可能,现在…不大行。”

语气有些可惜。

洪良工将六十枚铜板数出来二十四枚平均分给两个小孩,道:“剩下的工钱就等他们付过之后再给你们吧。”

四娃和陆家名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也是应该的。

两个孩子手拉手攥着属于自己的十二枚铜钱高兴地离开。

两个孩子走远了,洪良工带着鞣制好的龙须草回到他们家所在的地方。

看着几个侄子侄女,个个都比四娃和陆家名大,怎么人家小小年纪一肚子生意经,脑袋瓜子聪明的不得了,他家这些…全是只知道吃喝的憨货。

他九岁的侄儿满兜见他扛着一捆捆龙须草连忙上前帮忙卸下来,还好奇道:“小叔叔,你弄这些草做什么?咱们家不是都做完了吗?”

洪良工喘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这就是差别啊!

“没什么,叔叔闲得慌。”

满兜挠着脸蛋,小叔叔脸色真奇怪,话也奇怪。

做成了这样一桩生意四娃和陆家名高兴的睡觉都揣着铜板,还好现在洗澡不方便,不用经常换洗衣服,他们藏起来的钱才没有被发现。

对于钱串子来说,怀里的铜板给了他们莫大的力量,也是第一次尝到了成功的快乐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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