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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长公主在她父皇喝下一大口牛骨汤后,便知这两千贯钱她父皇是一定会给了。

虽然目的达到了,可她却有些不开心。

这不开心的缘由自然就是大玄皇帝的区别对待。

刚刚在她说要两千贯钱的时候,朱亟龙颜大怒,二话不说先训斥了她一番,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

可在知道这两千贯钱是唐拾要的时候,朱亟却一脸平静,不光心平气顺地喝了口牛骨汤,还悠悠然地躺回了那把唐拾送他的逍遥椅里,耐心地听她解释原因。

若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唐拾,朱艾待会非要去唐府里把唐拾吊起来打一顿,问问这男人究竟给她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

朱亟在听完朱艾的解释后,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十分高兴。

他那晚听小宦官王服一讲唐拾跟朱艾在典庆殿见面的时候大眼瞪小眼,似乎不太对付,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乱点鸳鸯谱,朱艾嫁过去后会不会受气。

现在他却觉得问题不大。

朱艾就算嫁过去受气,那也得嫁。

只因他选的这大女婿是玄机子的弟子。

若是别人告诉朱亟,说自己想跟他联手抗衡世家,朱亟只会觉得这人在天方夜谭。

跟朕联手?你有这个实力吗?

朕身为皇帝对付世家这么多年,还不是一样狗屁效果都没有。

但是现在唐拾说要跟他一起抗衡世家,那可就不一样了,在朱亟眼里,唐拾代表的不仅仅是唐家的立场,更是玄机子的立场。

那位可是号称拥有算尽天下八百年道法的道家高人。

虽然大多知道玄机子的人,都猜测这道家高人其实不是算的准,而是给人算完后都会想办法让这些卦言实现,但那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

可朱亟相信有证据。

所有想造反称帝的人,都会声称自己在起事前曾被一位云游仙人算过命,说自己有大气运加身,可成帝业。

而他们手下的人随后就会“无意间”挖出一块上刻“XX乃是天命”的石碑,或者从河里钓上一挑内藏“XX王”布帛的大肥鱼,反正左右就是证明他们不是无故造反,而是上天说此朝的气运将尽,自己则是上天派来拯救世间的天命之子。

朱亟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不是主动的,是被动的。

朱亟青年时之所以凭借一个小世家少爷的身份就敢在凉州起事,便是因为玄机子曾在凉州城的街头给他看过相、摸过骨。

玄机子看完摸完后便说朱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而且龙角骨插天,与日月角并联插入额角,乃是龙犀日角,帝王之表,日后双眼前必悬十二玉旒。

凡是个年少轻狂的有志青年,哪里能经得起这个刺激,朱亟回家后便一直拿着铜镜照脸,虽然他不明白什么叫龙犀日角,但左看右看就是觉得像。

可那时的他还不敢声张出去,只是整天呆在房里意淫。

几日后,凉州地区出现了代表着旧王朝气运已尽,新王朝将要建立的天地异象——二日同天!

这异象在半月内传遍天下,世人顿时为之哗然,各地反王纷纷揭竿而起,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新王朝的建立者。

此时的朱亟虽然也蠢蠢欲动,但还是不敢声张,仍然呆在自己房里意淫。

可让他纳闷儿的是,不知为何,他在屋里呆了一日后,整个凉州城都知道了朱家大子朱亟的面相乃是龙犀日角的帝王之象。

还有传言说在朱亟出生之时,朱府的产房里赤光满屋、好似走水,而且在产房的上方有经久不去的七色彩云萦绕。

并且传言的版本越传越多,内容也逐渐离谱。

奇怪的是,没有人知道是谁给朱亟看的相、摸得骨,也没人知道这传言究竟是谁先说的。

再几日后,凉州望族岑家的小少爷在湖边钓鱼的时候,从湖里钓到一条大黑鱼,可大黑鱼在出水之时忽地变成一条黑色布帛,上用金字写了一句谶诗——亡洛者天下皆可,新帝名一叹了之。

“一叹了之”是个字谜,谜底就是“亟”字。

这句谶诗的意思是天下谁都可以灭掉大洛朝,但到最后能够建立新朝称帝的,只有名为“亟”的那人。

岑家小少爷年少多志,联想到这几日凉州城内的传言,拿着布帛就去找身为岑家族长的父亲说明此事,他父亲又带他去朱家找到朱亟的父亲说明此事,并愿举全族之力辅佐朱亟逐鹿天下,欲成拥立之功。

朱亟这时候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意淫下去了,当即在岑家的支持下招兵买马、起事造反。

尤其他在起事后不仅一路势如破竹,地盘越来越大,而且麾下还云集了秦广、唐戬、武淮、欧阳离柔、张筱辰、曹峰、庄绩、封藏、吴贺等杰出人才,更是让他对玄机子的卦言深信不疑,认为自己乃是天命所归。

可后来朱亟在与这群杰出人才的不断交谈中发现,这群人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各有所长,且家世、年龄等方面都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经历。

那就是在他们壮志难酬且迷茫的时候,有一个名为玄机子的老道为他们算过命。

而且算出的卦言什么都有,要么是说他们吉星在北,欲成大事,必寻北王;要么是说他们五行缺水,需拜北王为主,才可求得富贵;要么说他们那什么幸运颜色是红色,必须辅佐一个姓为红色的人才可以结束这乱世……反正大体意思就是让他们去辅佐朱亟称帝。

虽然大玄的史官在编写朱亟的称帝历程时根本没提到玄机子,但是朱亟知道,若是写上玄机子的话,恐怕每一节都要提到这个名字。

朱亟的称帝历程,便是“玄机子会去让卦言实现”这个猜测的铁证。

所以朱亟现在就认为,玄机子肯定又在哪里算出什么世家必亡的卦言,而唐拾便是那个被玄机子暗中培养出来,让这卦言实现的人。

想到这儿,朱亟当即大手一挥,对女儿豪气千云道:

“两千贯哪里够,朕允你们四千贯,除此之外,朕再赐你一块龙符,日后你出宫与唐拾商议此事也可方便一些。”

所谓龙符,是一种的信物,与京官的鱼符和将领的虎符相同,都需要与另一半完美相合才能有用,而这龙符也是如此,它的另一半是凤符,放在宫门,作用便是让佩戴者能够自由进出宫城。

这东西可不一般,大玄开国至今,朱亟还是第一次赐下龙符。

虽然朱艾对自己父皇突如其来的大气和那枚意料之外的龙符很惊喜,但还是略有迟疑道:

“父……父皇,您就不担心我们把钱全赔了吗?”

朱亟心想若是赔了更好,到时候玄机子看自己徒弟受欺负了,说不定为了找回场子,还会亲自出山帮他对付世家呢,便摆摆手道:

“不过是些钱财,赔了便赔了,让世家难受一下也是可以的。”

您刚刚训斥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艾心里默默吐槽一句,但还是主动上前一边给朱亟捏着肩膀,一边甜甜笑道:

“谢谢父皇,儿臣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嗯……,龙符在后面书桌上的花瓶里,你自己去找找吧。”

朱亟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书桌。

他倒是想享受一下女儿的揉肩,可朱艾有时候控制不住力气,捏的他肩疼。

朱艾顿时瞪大了美眸,不可思议道:

“父皇,这么重要的东西您就放这儿?”

“你不想要也可以不拿。”

“嘿嘿,儿臣拿,儿臣拿。”

朱艾憨憨一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一撸袖子,在书桌上的花瓶里掏来掏去,套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块浸在水中的龙符,她倒是也不讲究,将龙符甩了甩便直接往衣裳上蹭,擦掉上面残余的水珠。

朱亟看到女儿豪放的动作后揉了揉眉心,又喝了一口牛骨汤试图安慰自己,无奈地嘱咐道:

“虽说你出宫的时候会有影卫暗中保护,但也记得多带些宫中的侍卫。”

皇帝有暗卫、影卫两个秘密机构,暗卫为皇帝眼线,在暗中搜查消息的同时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影卫则如影子一般,在暗处保护皇室中人。

“谢谢父皇,儿臣有数,儿臣告辞。”

朱艾笑嘻嘻地冲朱亟行了个礼后,便小跑离开了永和殿,她现在就要去试一下这龙符,顺便去找唐拾汇报一下战果。

朱亟目送朱艾离开后,便躺在逍遥椅上继续品尝着牛骨汤,只感觉肩上似乎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朱艾又跑回了永和殿。

朱亟眉头一皱。

“幼驹,可是有什么话忘记跟父皇说了吗?”

“父皇真是神机妙算!”

朱艾的奉承还是那么生涩,又有些得意地笑道:

“父皇,唐拾说到时候胭脂水粉的利钱给您五成、给儿臣三成、他只要两成就行。”

“……”

“您说他是不是傻啊,给父皇您五成,又给我三成,这不是给了咱们皇家八成吗?”

“……”

“不过也是,他们家人少,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养活,只要两成也行。”

“……”

“父皇,您怎么不说话啊?”

朱亟将汤碗放在一边,起身上前摸了摸朱艾的脑袋,强笑道:

“幼驹,无知是福。”

“啊?”

“没事,你回去吧,记得去告诉唐拾,让他再进献一百套新式家具。”

朱艾虽然不知道自己父皇为何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还是乖乖点头道:

“好的,儿臣告辞。”

朱艾说完对朱亟又行一礼,小跑着离开了永和殿,继续她的自由大业。

朱亟再次目送朱艾离开后,转身恨恨地踢了逍遥椅一脚。

朕就知道那小子先跟幼驹谈没安什么好心。

等到之后幼驹进了唐家门,成了唐家人,那三成利钱不一样是那小子的吗?

不过朱亟也知生气无用,便又躺回了逍遥椅上,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他看不懂的纸,只是这位以武立国的铁血帝王此刻却眼眶微红,拿着这张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玄机子啊玄机子……”

“朕派人寻了你十七年都没寻到,还以为你已经驾鹤西去了呢……”

“要不然怎么不继续给朕算机缘了呢……”

“虽然你现在教出来个徒弟帮朕啊……”

“可是……”

“你为何不亲自来帮朕呢……”

“那个凉州少年,真的很想当面谢谢你啊……”

“啪嗒。”

一滴浊泪洒在了纸上。

好在这纸吸水极快,转瞬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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