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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严栋虽然中毒,但仍还有再战之力,诸位应小心戒备。”
“嗯。”
沉羽裴闻言点首,出声赞同。
他看向严栋,高声开口说道——
“严栋,你已经中了我狼族之剧毒——噬心。此毒,带有诅咒,无药可解。”
“……虽然你现在强行以内力压制,但只要你一运功,毒性就会漫布全身、深入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脏,更有千针万刺、巨兽啃食之感!”
“……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必死无疑。”
其余强者此刻闻声,终是有了一丝丝底气。
严栋整个人处于阴暗背光之面。
圆月之光从他身后照耀,洒下一片莹澹光芒,但却是让其显得更加迷幻神秘。
敌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听见他那如嘲讽、如轻视般的低沉笑声……
众人一时间不由头皮发麻。
即便此刻己方是以万敌一,但也是无一人敢上前。
沉羽裴心知,之前的那道魔焰火柱,根本就没有消灭全部的镇北军。
若是等这镇北王的援军来到,只怕到时候,就未必杀得了对方了。
“严栋!”
沉羽裴决心做一个表率。
他一边缓步上前,一边抽出悬于腰间狼族弯刀。
刀刃在莹莹月光之下,仿佛镀上了一层亮色银膜。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抢走了我的家族功法,使得我全家家破人亡;尔后更是对我狼族迫害不断。”
“……你是大乾的祸患,也是这整个天下的祸首!”
“……今日杀你,是为了天道!”
陆鸣晖也是挺身上前,“严栋,我与你,先有夺宝之仇;如今,更是有人魔大族之恨。”
“……杀你,是为了天下人魔两族。”
万众瞩目之下,台上的人影闻声发笑。
镇北王将手中长枪横放于身前,不屑讥讽道——
“复仇就复仇,找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
沉羽裴、陆鸣晖二人顿时哑口无言。
他们一时间,也确实是如此。
人总是更喜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自己真正的目标。
沉羽裴、陆鸣晖以及其余更多的顶级宗派强者,此刻看着那道身影,他们静静摩擦着手中的武器……
“怎么办?要一起上吗?”
“以多对一,是不是不符合江湖规矩?”
“那你去一对一?”
“……”
顶级强者之间,低声交流起来,原来也如那村口妇人碎碎念一般让人心烦。
沉羽裴与陆鸣晖相视一眼,知道此刻必须有人第一个上前杀去。
“严栋,你决不可能活着离开此处!”
“严栋,你今日死期已至!”
他们说着,心中相通,高声喝杀,随即冲上前去。
二人分别从左右不同方向攻击。
但只见严栋长枪一挥。
金色枪势恍若势不可挡。
沉羽裴、陆鸣晖二人竟是连严栋的身都近不了三尺,便是各自被这道枪势所击飞出去。
因为交手太过迅速、太过具有压倒性,而使得其余武者都还来不及跟着他们冲上去,就已经结束了……
二人倒退不断,竭力稳住身形。
严栋依然立于台上,但嘴边却是隐约有黑色血迹流出。
有眼尖之人发现这一点血迹,他们高声呼喊、弹冠相庆,仿佛这血迹并非来自于毒药,而是他们自己亲自出手打伤了严栋一样。
严栋对这些敌人的表现,心中充满了不屑。
他的目光依旧傲视群雄……
他的视线从一个个敌人身上扫过——
“魔族、狼族、人族。江湖人,朝廷人。”
严栋低首,觉得世事变化而杀戮不变。
随即,他勐地抬首,眼中精芒闪烁,如雄狮般低吼道——
“你们一起上吧,我严栋何惧?!”
那声音雄浑霸道,贯彻人心,如有魔功。
众人闻声,心中震撼不已,一时间竟然反而是不断持刀退避。
随后,还是在新狼王沉羽裴吹响了【狼神号角】,夜空中有巨大狼神之灵现身、随后下凡入体。
沉羽裴双眼散发光芒,他的身形之外,如有狼神与之同在。
他一步踏出,顿时天地变色,万物如同狼鸣之声……
在新狼王沉羽裴的带领下,武者、军士们发起了对于霸王的无畏冲锋!
有强者于瞬息间殒落。
有战士赌命决死一战。
有卑鄙者借暗器逞凶。
人影虚幻。
月光之下。
金色枪势如同破碎空间。
只见军士方阵一批批倒下,顶级武者血肉横飞。
尸山骸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砌而成。
血海河流,混杂着断臂残肢汇聚而出。
阴风不断怒嚎,仿佛要唤醒死去的灵魂。
……
……
时间回到此刻。
弑龙陵。
严无鹭、严苇雨驱马快速带军赶来。
灌木林地外围,到处充溢着血水的味道,无比刺鼻。
茂盛林地,偶尔可见月光透林一拂。
林地里面到处都是尸体。
有的尸体掉了头颅、趴在地上;
有的尸体被砍断半边身体无力斜倚着树旁;
有的尸体更是直接被马蹄踩踏成肉泥。
……这些都是此处外围伏兵的死状。
林地尸体之中当然也还有不少镇北军士与战马的尸体。
他们则多是被重弩箭狙杀。
这是专门研制出来对付骑兵的连射弩箭,每一具军士尸体上,都穿透有数支羽箭。
也有如标枪一般的巨大床弩弩箭。
床驽弩箭贯穿了数个死者体内,将他们狠狠的钉住在树上、地上,场间看得十分凄惨恐怖。
严无鹭面无表情,眼神冷酷。
他没有心情来悲伤。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父王、保护父王!击杀所有的敌人!
在严无鹭的率领下,兵马快速驶过林间。
林间尽头,豁然开朗。
严无鹭却是整个人突然被眼前一幕给震住了……
黑色的大地,世间都仿佛被烧焦了一般。
与这里的黑色痕迹相比,严无鹭等人刚刚所穿过的林地,不过是原本林地的冰山一角罢了。
残余的火焰仍在燃烧不止。
严无鹭等人之前倒也是看见过那一道巨大的火焰之柱的。
但他们却是始料不及。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火柱竟然会造成这般恐怖的场景……
细细观察残余的燃烧火焰。
它们通体呈现黑褐之色。
而更为恐怖的是它们正附着在一些岩石上燃烧!
这等火焰并非寻常之火,而是一种特殊的魔焰。
传言只要沾染了一点火焰,便是瞬间化作熊熊大火,永远也无法熄灭,直到将一切燃尽为止。
虽然这种传言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不得不承认,此等火焰的出现,无一不是说明此次伏击的非同寻常。
忽然间,乌云蔽月,天象异变,只感觉一股剧烈的内力波动震颤世间。
那是一种至刚至阳的霸道内力。
当今世上,除了严栋,不可能有人再有这等恐怖内力!
严无鹭与严苇雨相视一眼,二人神色各异。
他们迅速神识感应,找向着那股强者气息浓郁的方向快速前去。
……
……
弑龙陵绝地。
圆月被乌云遮蔽。
严无鹭等人靠着武者神识,快速前进。
周围的血腥味愈发浓厚。
情况只怕比预想得还要糟糕。
严无鹭的额头甚至逐渐渗出了悉数细汗。
忽有一瞬,严无鹭的心脏倏地一疼,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勐地勒住战马。
他此刻每呼吸一口气,就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棱刺破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就像是长满利齿的深渊巨口啃噬着他的心脏,疼得他看不清面前的路。
“无鹭?!”严苇雨忽得关心出声,直呼其名。
她靠近过来,双手扶住在战马上摇摇欲坠的严无鹭,“你怎么呢?”
严苇雨满眼担忧地看着对方煞白的脸色,她也有极为不好的感觉……
严无鹭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只是,他突然一愣。
沉默良久,他才怔怔地向严苇雨询问道——
“小姑姑,世人皆说,母子连心,那么,父子之间……是否也会连心呢?”
严苇雨面色怔住,无法回答。
扬鞭向前。
马蹄奔踏。
严无鹭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雨腥风之后的残余痕迹。
死者的尸体堆砌成山丘。
鲜红的血液汇聚成河流。
尸山血海。
骸骨遍地。
这里是死亡的盛宴……
严栋立于一处尸山之上,晚间微风甚至还轻轻吹拂起了他发髻上的玄色冠带。
他的【霸王枪】竖插在地上。
他一手握着那杆幽黑长枪,如同这尸山血海中的至高战神,与周围的死尸形成鲜明对比。
此情此景,就像是当初在紫金山顶时一样,宣布着自己作为这一次战斗的绝对胜利者。
严无鹭与严苇雨见状,皆是松了一口气儿。
他们一直都知道的,镇北王严栋,是不可能被击败的。
他们翻身下马,立刻迎了上去。
乌云在此刻散开。
借着月色,严无鹭这才完全看清,父王严栋的模样……
他的头发已是尽数花白,整个人仿佛都突然老了几十岁一样。
他的面色已然乌黑,中毒至深、毒入骨髓。
他的身上插满了不同种类的暗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里面悉数渗出黑色毒血。
他的双手布满了敌人的鲜红血液,但却仍然是死死握着那杆长枪。
严无鹭的眼眶突然一热,他的心也顿时沉沉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窒息般的痛苦。
胸口疼得要炸开。
他上前,他伸手,他想要喊出声来,但喉咙间却全是血腥味,火辣辣疼得厉害。
严苇雨更是登时面如死灰、瘫跪在地。
跟随他们而来的镇北军士,一瞬间全部跪下,其中甚至有抽泣大哭之声。
“父、父王!”
严无鹭来到了严栋面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声苦涩的声音。
只觉得浑身从心脏处一抽一抽地发疼,连血液都被灼烧到沸腾。
他疼得肌肉都在震颤抽搐。
严栋闻声,终于有了反应,他嘶哑的嗓音有些虚弱,话说得也很慢,“鹭儿,你来了……”
“这一次,为父败了。”
“父王,我来了。父王放心,您没有败,您杀光了这里所有的敌人,您也会活着的,我这里有最好的伤药……”
严无鹭颤抖地伸手,想要从纳戒里取出自己平时炼制的伤药。
拿出的药瓶却是一个也没抓住,全部掉落在地。
“父王……”
严无鹭说着,他的眼里满是泪水,面容却是强撑着维持微笑,不去崩溃。
“我真是天下第一大湖涂蛋,自负医术无双,却是在金陵时,连父王您真正的身体情况都察觉不出来。”
“为父有意隐瞒,你又怎么能知晓。”
严栋的话语极尽温和,他伸手附在严无鹭脸颊上,“……只是,终究还是没能瞒过赵普瑞。为父,败给了他。”
严无鹭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双眼血怒,如同泣血一般,“孩儿这就率军杀向金陵,灭了那赵家皇帝,整座金陵、一个不留!”
“不!”
严栋终于语气稍重了些,这也让他又吐出了一口黑血出来。
严无鹭面色大变,当即伸手扶住对方。
“大乾龙运未绝,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严栋虚弱至极。
“回北地,等待。”
“等待大乾的龙运断绝,等待天命在我们这边!”
严无鹭闻言,他不理解。
他想起与世界意志的约定,“父王,孩儿就是天命!”
“你是,但还不完全是。”
“你太年轻了。”
“可惜,为父无法再看着你成为合格的帝王了,为父,咳咳咳……”
严栋仿佛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就像是风中残烛,刹那间便是会熄灭。
“为父死后,将为父的尸首,葬入‘白石墓地’,与你娘亲合葬。”
“为父死后,这北地,就只能靠你了。”
“世间之事,本就无可奈何。为父,原本还想,强撑着身体,把这天下打下来,交到鹭儿你的手里后,再……”
“……咳咳咳,现在,只怕是再无机会了。”
严栋说着,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严无鹭。
他按住对方肩膀,用他这一生仅有的温情,微笑开口说道——
“鹭儿,为父这辈子,有你,有你娘亲,无怨无悔了。”
严栋话音落下。
一双眼眸迅速暗澹,终是逐渐了无声息。
镇北王的身躯整个向前倒下,直接压在了严无鹭的身上。
严无鹭面色惊慌,接住了父王的身躯。
他去探了探对方呼吸,又仿佛不相信一般去握住了对方的脉搏……
呼吸已无,脉搏已停。
严栋死了。
严无鹭怔怔地抱着对方。
他的双眼血红。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懊恼。
“若是父王没有与谢岐行一战受伤。”
“若是父王没有被沉羽裴假身刺中。”
“若是自己没有去追尸魁,若是没有那道魔焰火柱,若是从来都没来过金陵……”
“父王,本不可能败的。”
只是,真真是天意不在于此。
一代霸王,连仙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却是最终死在了一群宵小之徒的手中。
死在了重伤、诡计、毒药与暗器的手里。
严无鹭突然仰天长啸,他眼睛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直直地流了下来。
这是新任镇北王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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