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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颜斐离开了紫金山顶,前去金陵皇宫觐见了老皇帝赵普瑞。
颜斐告知后者,“长生丹】已然齐全,只差最后一步。”
老皇帝赵普瑞当时仍是一身白衣鹤氅,静坐参悟长生。
听闻此消息之后,大喜,当即决定离开皇宫、移驾前往紫金山顶的国师观,并居于观中。
他要亲眼看着长生丹】的炼制完成,然后第一时间获得长生。
凡尘俗世,于他已无意义。
……
乾元三十八年。
十二月初。
大乾圣皇帝赵普瑞退位。
监国太子赵灵睿登基,改年号为——“承业”。
承平大业。
新皇赵灵睿以此为年号,不知是寄希望自己能够力挽狂澜、转危为安,重塑太平盛世。
还是暗讽乾元末年,圣皇荒废朝廷、任用奸吏,致使天下大乱。
年号议定更改完毕。
赵灵睿又在短时间内做出了许多政治举措。
对内。
在赵灵睿还未有登基、仍是太子之时,他便谨记前太子赵灵峰叮嘱,深知大乾的心腹大患在于内部。
赵灵睿当时初掌监国太子之权,便已经开始整顿吏治,用尽各种毒辣手段,对贪官污吏处以极刑,使得混沌多年的大乾恢复了一丝以往的清明。
如今赵灵睿新皇登基,赵普瑞完全放权,成为太上皇,更是秘密前往了紫金山国师观里居住。
赵灵睿大权在握,除去一边应对叛军危机之外,更是一边对大乾内部彻底出手整治。
许多盘踞多年的王党元老被彻底清算。
并有意提拔一些廉洁有为的官吏。
只不过,此时此刻,并没有多少官吏仍有心留在金陵。
新皇赵灵睿还曾与顾北橘私下交谈之时,有意立其为丞相。
但是,却被顾北橘婉拒了。
赵灵睿也便没有强求。
只是心中感叹,如今藩王叛军日渐迫近,昔日里人人羡慕觊觎的大乾丞相之位,如今竟然已是这般遭人嫌弃。
对外。
藩王乱军迫在眉睫,赵灵睿一边尽己所能的调集军队,一边开始不断拉拢镇北王。
除去原本监国太子时期对于镇北王的诸多承诺之外,如今赵灵睿登基,更是按照当初于金陵时对严无鹭的承诺,明令圣旨永不削藩,赐丹书铁券。
并为镇北王加九锡,冕十二旒,乘金车,驾九马,出入用天子銮仪。
镇北王俨然已如皇帝一般无二。
……
镇北军南下勤王的速度并不算慢。
但很显然……
藩王叛军的速度要更快。
乾元三十八年十月下旬。
萧天左兵败身亡,藩王叛军开始反攻。
乾元三十八年十一月初。
监国太子赵灵睿无军可调,开始向镇北王求援。
同时,藩王叛军再一次攻入大乾境内。
乾元三十八年十一月末。
镇北王于北地誓师,奉诏南下勤王。
乾元三十八年十二月初。
新皇登基。
同时,除州城破,藩王叛军水陆齐进,直指金陵。
赵灵睿一边调集援军,一边试图暗中与南方藩王和谈,但使者被斩、谈判破裂。
承业元年。
正月初。
藩王叛军已经兵临金陵城下,包围了金陵城,与城内守军展开激烈的城池攻防战。
金陵城,改号“承业”的第一年新春佳节,是在叛军围城中度过的。
与之同时,金陵与镇北军的联系被藩王叛军彻底切断。
新皇赵灵睿,最后一次与镇北军联系,后者东路先锋大军已至徐州一带。
距离金陵,大致还有半月路程。
“坚持半月。”
赵灵睿身着明黄五爪金纹龙袍,戴着十二旒皇冠,于皇宫内大殿内来回走动。
他已经将金陵城内所有能用的六司力量、守备军力量,都派遣去守城。
但是……
即便如此,他内心也还是不知道能否在叛军兵锋下守住半个月。
朝廷之内。
无数官吏人心惶惶。
早朝议政之时,城外攻城声再起。
众多朝臣瞬间面色惶恐。
赵灵睿只能勉力安抚,他正色道——
“当年,先皇夺嫡之战,面临无数叛军而死守皇城半月有余,终是撑到了上柱国、前镇北王严栋引军解围。”
“……今日此时此刻,恰如当年彼时彼刻。”
“……镇北王的援军已经到达徐州,而我们手中,还有整座金陵城,比之当年占优太多,又怎会守不了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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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睿说得义正辞严。
朝臣为之鼓舞。
而只有顾北橘这样擅于察言观色的“老誉王心腹”,才看得见赵灵睿手中若有若无的小动作。
这是赵灵睿不自信的表现。
当赵灵睿做出这样的微动作时,他所说的话语,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相信。
顾北橘对于金陵城的未来深感悲观。
但想来,好在,小妹早已经嫁给了北地叶长天去。
起码,她会是安全的。
……
徐州。
叶长天的军队已经开拔向前。
镇北王率领的主力随后而至,进驻徐州。
徐州刺史、郡守等官吏纷纷出城十里,列阵迎接,如迎圣驾。
镇北王澹然接受。
等进入徐州后,东南督师凌志派遣手下人传来消息——
“凌督师多年来调查处理蓬来、江南事务,从中抽丝剥茧,发觉当年先王的身死,幕后主使除去有大乾身影之外,似乎还跟听云阁】有关系。”
话语落下。
镇北王当即眸色一变。
在听完手下人汇报之后,镇北王更是直接让凌志亲自前来徐州面谈、伴随王驾。
并同时命令大军暂驻徐州,停止南下。
浩浩荡荡南下勤王的大军,瞬间归于宁静。
……
承业元年。
正月中旬。
蜀地。
龙骧将军李灭陵率领西路军进入蜀地之后,一路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按照镇北王密令,李灭陵从北地、河套等地,带来了许多心腹官吏,接收了全部蜀地收复之地,并留下驻军。
李灭陵所部龙骧军攻势迅勐,常常奇袭夺城,短短不到半月,便是攻克了汉国首府成都。
李灭陵本人更是亲手斩下了镇北王仇敌的汉王头颅,让人以锦盒装上,星夜兼程,送至王驾。
汉军再次成为乱军流匪。
李灭陵留下副将领军镇压,并接收整个蜀地。
他自己,则是率领龙骧军主力,当即乘船沿江东进。
片刻都不耽搁。
李灭陵已经听闻了金陵城被藩王联军围困多时的消息。
他的内心十分急躁暴怒。
他的目光望向东方,犹如勐兽俯视猎物。
“金陵城,必须由我攻下!”
……
长江之上。
大乾水军,早已经抽调了许多前去南方作战。
但即便如此,李灭陵的麾下龙骧军,虽然悍不畏死、勇勐异常,但却也的确是不擅水战。
面对金陵城的水边城墙以及剩余水军,恐怕会徒生变故。
为此,李灭陵专门率军偏转航向,前去了洞庭湖水系。
在那里,李灭陵见到了一处额外壮观的水寨。
大军压寨。
李灭陵孤身进入水寨之中,未带一兵一卒,连一箱财宝也没有。只有一块镇北军中“水师都督”的腰牌。
他见到了水贼魁首龙滔。
龙滔依旧是如当年一样的贴头短发、左耳上带有一枚巨大金属耳环,坐在水寨主座上,一脚放在面前长桉。
潇洒不羁。
他微微斜着眼看了堂下人一眼。
“我认识你。李灭陵。”
“龙滔。”
“……本将军奉我家姐夫之令,前去攻取金陵,想要你麾下水贼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可听闻,镇北王是要南下勤王、助大乾平叛的。李灭陵,你这是在干什么?逼镇北王造反吗?”
“龙滔,你不必知道这么多。你且只说答应不答应。”
李灭陵的话语十分强势。
周围水贼早就多有不满眼前这人,此刻更是纷纷持刀上前、凶神恶煞。
李灭陵不为所动,在他的眼里,这里的人跟死人的差别,只不过是在自己一念之间。
龙滔端详着李灭陵,举手示意周围小弟退下。
他起身,开口道——
“若真的是镇北王的想法,我龙滔自当会全力以赴。”
“……但若不是,只是你小子一意孤行,可就别扯上我龙滔了。”
李灭陵闻言,当即一笑,带有戾气。
他将手中“水师都督”的腰牌扔给龙滔。
龙滔一手于空中抓住。
“这是我家姐夫当年留给你的职位,进攻金陵,就是他的意思。若能攻下金陵,你便是首功。”
龙滔看见这镇北军腰牌,的确是当初在河东时,严无鹭招揽他时提出的“水师都督”一职。
镇北军以往是没有水师的,“水师都督”只能是由镇北王指派。
“好!既然是镇北王的意思,那我就跟你去金陵。”
龙滔接过腰牌,突然邪笑了一声。
“……只不过,还是得多嘴问一下李将军,这一趟,可有报酬?又有多少呢?”
“……毕竟,我们可不算是镇北军中人士。”
李灭陵也是知晓水贼嗜财的本性,随之一笑。
“拿下金陵,城中财富,任你取用。”
“成交!”龙滔当即一口答应。
金陵是天下最为富有的城池。
李灭陵的龙骧大军,更是绝非金陵那里恶战的两军可以相提并论。
攻下金陵,易如反掌。
当日。
龙滔便带领着麾下上万名经验丰富的水贼,与李灭陵的龙骧军一起乘船东进,逼近金陵。
……
承业元年。
正月末。
金陵已被围困近一个月。
勤王援军始终未至。
金陵城人口众多,虽在围城之前有紧急搜寻粮草储集,但一月围城,已经是让城内粮草耗尽。
军心溃散,百姓思变。
二月初。
金陵城派遣信使突围前去联系镇北军,但无一人带回回信。
李灭陵于洞庭湖水寨面见龙滔,二人达成合作,乘船东进。
二月中旬。
金陵外城已经被叛军攻破了。
藩王联军与大乾军在金陵展开了最后的巷战。
现在,也就只有皇城,还在大乾的控制之下。
不过,也很快就不是了。
……
皇宫之内。
无数太监宫女,纷纷偷了宫内财宝四散逃去
整个金陵皇城一片狼藉。
断粮许久,大乾的军心早已经涣散。
也不知道是从前太子赵灵峰被赐死开始的,还是从兵马大将军萧天左战败身亡开始的。
赵灵睿,就有了对这一天大乾败亡的预感。
当初,赵灵睿终于登上了他心心念念的皇位龙椅。
却是发现早已经无力回天……
此刻,赵灵睿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坐在乾清宫龙椅上。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皇宫内外的宫女内侍,早已经开始各自奔逃、混乱不堪。
赵灵睿现在也不想去管他们了。
反正,他们即便逃出皇宫,也会死在乱军之中。
若是命大,真的活了下去,那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赵灵睿抬首,是誉王妃,也即是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惜了,她的皇后风冠,还只戴了三个月不到而已。以后,只怕是再也戴不了了。
皇后看了一眼周围,华丽的宫殿陈饰依旧。
只是如今,却是蒙上了一层落寞灰尘的感觉。
她缓步上前,来到了赵灵睿所坐的华丽龙椅身边,半蹲下来。
她双手握住赵灵睿放在龙椅扶椅上的右手,开口劝戒道——
“陛下,请不要放弃,坚守皇城。镇北王的勤王援军很快就会到的,以前,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不可能了。严无鹭,他不可能派军过来的。”
“……一个半月,他若是真的想要助朕,援军早就应该到了。”
赵灵睿的声音带有些自嘲笑意,但却是丝毫不见懦弱,“不过,朕也不怪他。”
“……朕早就应该知道的。”
“他仇恨大乾、仇恨先皇,都是应该的。甚至,就算是他想要自己当皇帝,朕也不怪他。”
“……其实,若是将朕换到他那个位置上,朕也会这么做的,甚至会做得更绝。”
赵灵睿说着,披散长发遮掩的脸上,竟然是离奇露出了些许笑意。
皇后满目泪水。
她是金陵世家中的高家长女,与赵灵睿在一起多年,情谊深厚。
当初,还是镇北王世子的严无鹭,在金陵时,与还是誉王的赵灵睿在府内洽谈的一幕幕,她依然记忆犹新。
“陛下,你们当年,在金陵城里,可是无所不谈的挚友。当时,陛下您甚至都差点和他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难道,镇北王他,竟是连这点情谊也不顾了吗?”
赵灵睿闻言微微扬首,整个人随后靠在龙椅的椅背之上。
身边辉煌的金色,让他显得更加疲惫无奈。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要说他,就算是朕、就算是没有这次叛乱,朕登上皇位,即便有过圣旨、有过丹书铁卷,朕也依然会削藩的!”
“……也会,对他镇北王下手的!”
赵灵睿说着,眼眸微微睁开,其中满是一番古井无波的平静。
“陛下,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皇后,朕,已经无力回天了。”
赵灵睿微微转首,看向自己的皇后。
他伸手,轻轻将皇后脸颊上的泪珠拂去……
“宫中的皇子后妃,都召集来了吗?”
“来了,都在……”皇后有些泣不成声,“……都已经在殿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吧。”
赵灵睿说着,然后将一个紫金色药瓶放入皇后手中,“……这个是给你准备的,你最怕苦了,所以,这个是甜的。”
“……服下后也不会有任何痛苦,很快就都结束了。”
皇后闻言,面色不改,只是轻轻苦笑,“灵睿,都什么时候,你还记得我怕苦。”
皇后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握住赵灵睿给她的毒药。
“陛下,臣妾愿与您一同赴死,但是……您真的要将所有的孩子与姐妹们都杀死吗?”
“他们是大乾皇族,绝不能落在叛军的手里。”
赵灵睿眼神决绝,“……我这,也是为了他们。”
皇后心领神会,她还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她起身,叫来了在殿外守候的皇子后妃们。
赵灵睿也是自龙椅上起身。
他抽出挂在龙椅旁装饰的精钢宝剑。
明亮的剑身,照耀出他双眸中的决绝与无奈。
剑影闪烁间,便是血泊一片。
城外轰隆巨响。
皇宫城门似乎刚好在此刻被轰开。
赵灵睿持剑坐立于血泊之中,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皇后服下了那一瓶毒药,她倒在了他的怀里。
鲜血从她的嘴边流出,她看向赵灵睿,最后开口道——
“灵睿,真的,很可惜,我没能见到你成为一代千古明君。”
赵灵睿抚摸她的脸颊,“我很后悔,高珊,我与你之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但我很幸运,因为一直以来,哪怕是到了现在,都还有你在我身边陪伴。”
怀中人已经安详阖上双眼。
赵灵睿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消失,恢复如之前一般的死寂模样。
他隔着宫门,最后眺望了这一眼辉煌皇宫。
随后……挥剑自刎。
他与他的皇后一同倒在了遍布皇族尸体的血泊之中。
……
新皇赵灵睿于宫内自刎。
藩王联军即将破开皇城之际。
李灭陵率领龙骧军忽然杀至,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藩王联军击溃冲散。
藩王联军围城一个多月,城内的大乾军彻底崩溃,藩王联军也是疲惫不堪。
面对龙骧军的铁蹄,无人可挡。
尔后,藩王联军的江上战船水师,遭遇龙滔水贼突袭,水师死伤无数,战船全部着火、葬身一片火海。
藩王联军几近功亏一篑,不得不撤军离开金陵。
激战半日,李灭陵、龙滔已然控制了整座金陵城。
李灭陵站于这巍峨城楼之上,俯瞰这一望无际的金陵城。
……这座世间最富有繁华也是最恶毒腐臭的城池。
龙滔来向李灭陵索要报酬。
李灭陵微微点首。
他上前,看向城下寂静无声、排列整齐的龙骧大军,以及散乱不堪、人数不齐、已经开始四处掠夺的洞庭湖水贼。
李灭陵突然高声下令道——
“传我将令,屠城三日,犒赏全军!”
话语有力,附着强大内力,不断回荡在城头。
水贼们当即举刀高呼。
仅有的一两千来到此处集结的水贼队伍,也是立刻转身加入了掠夺屠杀队伍之中。
龙骧军初有些静立踌躇。
但在确认这就是将令之后,也是立马拔出战刃,如同嗜血疯子一般加入了这场血腥屠杀。
龙滔个人似乎倒是并不急着去掠夺财货,他静静倚立城头。
李灭陵的身边副将,紧急向李灭陵提醒道——
“将军,您这样做,王上听说后只怕会雷霆大怒的。”
“呵。”李灭陵轻嗤一声,“……你知道什么,姐夫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答应了我。”
“……一旦我拿下金陵,这座城,便由我来屠灭!”
李灭陵说着,神色疯狂。
副将顿时面如土色,“那……大乾皇室?”
副将突然提及。
李灭陵也是想起了这一点,当即下令道——
“你带上督战队以及本将军亲卫,去保护皇城,以及秦家、顾家、岑家……算了算了,拿一副城区图来,本将军给你勾出来!”
说话间,副将便是拿着金陵城区图过来。
李灭陵看着此图,将几处与镇北王交好的人家勾出。
“保护皇城以及这些地方,别让不长眼的蠢货去得罪了我姐夫朋友!”
李灭陵说着,手中狼毫毛笔随手扔给亲卫。
副将战战兢兢。
他总觉得屠城金陵会触怒王上。
但面对这位王上的小舅子、冠军侯、龙骧将军,他不敢反驳,也只得恭敬应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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