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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以后,天气开始变得暖一天冷一天。可能昨天还穿着衬衫满大街逛,第二天就不得不穿上羊毛大衣或者厚棉服,等再过几天又可以重新穿得轻薄起来。就这样折腾了几次,我的房间里已经看不见椅子了,只有一座一碰就倒的外套山。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看了看实时天气,和昨天预报的相差甚远。我在椅子上翻了翻,找出一件褐色大衣来,把表面的球简单揪了揪,拎着出了房间。
客厅有点安静得不同寻常,我以为是我起晚了江辰没叫我,大眼看了一圈,却发现餐桌旁边的书包还在。我去卫生间摸出眼镜戴上,才看见沙发上的被子下面还有个人在。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睡眠状态的江辰,往往他都起的比我早,睡得比我晚。我轻手轻脚地走近,怕把他吓着了,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的位置:
“醒醒了,要迟到了。”
江辰这才醒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撑着沙发想坐起来,却还是没什么精神。
“昨天几点睡的?怎么睡不醒?”
“嗯,没睡好。”
我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不太对:“着凉了?”
“有点。”江辰吸了吸鼻子。
我把抽纸递给他,顺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点热。
“量个体温吧。”我拉开电视下面的抽屉,里面零零散散的放了不少药。我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是个急救包,流感季节单位发的保障,里面果然有个水银温度计。
“什么年代了还发这种落后的东西。”我把温度计拔出来甩了两下,对着光看看确保已经复位,“夹着,小心点别掉了。”
江辰听话地夹在腋下,有点头疼似的靠在沙发靠背上。我给他倒了杯水:
“躺下吧,今天别去学校了,休一天。”
“不用。”江辰嘴上拒绝着我,却还是听话地躺了下去,我给他向下扥了扥被子,好把温度计露出来。
“不用个屁。”我啐他一口,“你非要你们全班都感冒才行是吧?”
“小问题,不严重。”江辰不以为意,“几点了?”
“六点十分。”
“我再躺五分钟就起来。”
我没理他,径自去卫生间洗漱。进去的时候我特地关严实了门,开关水龙头也格外小心了点,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后等我再看他,果然已经睡着了。
我好笑地摇摇头,轻轻把他腋下的温度计拔出来对着光,已经三十八度七了。
我暂时不想叫他,只从电视柜里掏了连花清瘟和扑热息痛出来放在茶几上,又给他的杯子里续了水,独自出了门。
程劼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我麻利地打开车门坐好扣上安全带,没等他问就主动说:
“江辰感冒了,我让他在家休息一天。”
“你还好吧?”程劼问我。
“我没事,估计他就是天天熬夜又刚好着凉了,病一回让他明白明白得好好保重身体才行。”我说。
“今天又要降温,你穿这个可以吗?”程劼发动了汽车,瞟了眼我身上的大衣。
“很厚的这个,”我解开扣子,递给他一襟让他摸,“我在东北读大学的时候这件衣服都能撑过十一月。”
“读大学时候穿的?”程劼笑了,“多少年了,换一件吧。”
“这两年大衣的款式我不喜欢,都是那种双面呢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有型,全都软趴趴的搭在身上,像毛睡衣。”我摇摇头,“这个看起来很旧吗?”
“有点起球。”程劼照实说。
我仔细看了看,确实。
“今天晚上回去我好好刮一刮。”我轻轻抚过起球的部分,手感还是可以的。倒也真不是我多节省,只是这件衣服我真的很喜欢,除非有天被我穿出洞来了,否则我很难忍心把它压箱底。
“买件新的吧,周末带你去商场逛逛,总不能一件称心的都没有吧?”
“这周还有周末呢?”我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程劼,把眼睛瞪得老大,“都已经两周没歇过周末了嘿!”
程劼很无奈地叹口气:“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我不是也一样没歇过。”
“程主管就不能跟上面反映反映吗,天天不歇谁受得了啊。”我小声嘀咕,“我都要过劳肥了。”
“对了,还有正经事情和你说。”程劼停在红灯前面,“这几天你抽空把你们组的工作交接给小赵,带他干一段时间,最快下周让他代理你们组的组长。”
“那我呢?”我探个头问他。
“你来我办公室做助理。”
“程主管这是要假公济私?”我心里咯噔一下,半真半假的问他。
“我没有帮你说话,完全是上面的决定。”程劼倒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入职前的实习时间长,入职后也是这批新人里肯干的,领导也都看得见。”
“我以为你会夸我聪明能力强之类的呢。”我笑说。
“招聘的时候专业知识都考过,谁能比谁强多少,到头来还不就是看谁能吃苦谁肯干吗?”程劼目不斜视地开车,窗外的四十八中一掠而过,“就像江辰他们,高中课本的东西就那么多,真要牟了力气学有谁学不会,就是肯不肯下苦功夫了。”
“那是你们这种聪明人,我们这样资质平平的当然也会怎么学都学不会。”我摇摇头。
“你觉得自己资质平平吗?”
我被程劼问住了,他不这么觉得吗?
“你以前怎么没有助理?”我换了个话题。
“一直没遇到合适的。”程劼说着瞥了我一眼,“我要求比较高,就算我假公济私也不会徇私的。”
“当我怕你啊?”我不屑地朝他皱皱鼻子。
“等你做了你就知道了。”
“那工资会有变化吗?”我期待地看着程劼。
“暂时不会。算等级的话,主管助理和组长是平级,工资相同。”
“那如果不算等级呢?”我还是抱有期待。
程劼一双死鱼眼睛看向我:“你上班就为了这五斗米啊?”
“不然呢?”我真诚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比别的同事拼命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在他们看来每个月这一万多块不算大钱,因此只是循规蹈矩的上班下班;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在我看来这一万多块足够买我的全部时间,所以我才愿意在公司呆到死。”
“上班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不然你的工作永远只是打工。”
“比如呢?”我问。
“最简单的,比如你以后的发展,你想做出什么样的产品,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有钱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晚上到家的时候我特地拐了一点路,买了个罐头给江辰带回去。刚到八楼就听见屋里有声音似的,我掏出钥匙拧开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回来了?”是江辰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带了点鼻音。
“嗯,你还发烧吗?”我换了鞋往里走,正对上沙发上坐的孟凡羽,给我吓了一跳。
“姐姐好。”孟凡羽站起来有点怯生生地看着我,“今天江辰没来,我把上课用的卷子给他送过来。”
“嗯,好。”我有点愣,还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你是放学过来的吗?你妈妈……”
“她逃课过来的。”江辰接过话。
“姐姐我现在要走了。”孟凡羽迅速地收拾了书包,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啊好,那你,那你快去。”我赶紧闪开了门前的位置,“下次要找江辰让他找你去,别再逃课了。”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孟凡羽低着头从我身边一闪而过,我靠着门框,只见她倏忽间就没了影。
“找到家里来了?”关上门之后我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嗯。”江辰点点头,“你今天回来的早啊?”
“今天主要是交接工作,没什么别的事。”我把罐头拎到厨房去,用螺丝刀撬了一下边角,听见一声小小的“砰”,盖子鼓了起来,轻轻一拧就打开了。
我在罐头里插了个勺子递给江辰:“吃这个。”
“黄桃的?”江辰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吃应季水果多好,怎么突然买罐头。”
“这你不懂,发烧就得吃黄桃罐头才能好。”我朝他抬抬头,“快吃吧,退烧了吗?”
“应该退了。”
“什么叫应该,你不会用体温计啊?”
“我只是小,我不是傻。”江辰很无奈地看着我,“下午吃了一次扑热息痛,还没到八小时,不过应该不会再烧了。”
“你摇摇头,看看头疼不疼。”我做了个示范,猛地左右晃脑袋,频率很快,幅度很小,“这是我独家秘笈不外传的。”
江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但还是学着我的样子晃了晃:“不疼。”
“你那个太轻了,要用力一点!”
江辰重新大力摇头,依旧说:“不疼。”
“那应该是没事了。”我放心地呼了口气,“长个记性,天天熬夜还穿那么少,现在是一件校服能抗住的季节吗?”
“都那么穿。”江辰含糊地解释。
“人家里面穿的厚卫衣,你穿的什么?”我瞪他,“厚卫衣没给你买啊?搞得跟我虐待你似的。大衣缺不缺?给你买一件?”
“外面要穿校服的,大衣穿不上。”江辰吃了两口罐头又端着喝了点汤。
“吃饭没有?”我问他。
“孟凡羽给带了点东西来。”江辰指了指茶几。
我顺着看过去果然有个不小的袋子,走过去打开,应该是在街口便利店买的,有一杯关东煮,还有点蛋糕点心之类女孩子爱吃的东西。
“不错啊小子,有艳福。”我着实有点佩服地看着他,“明天也给人家买点东西带去,别欠着。”
“知道了。”江辰也跟过来,手里还是端着大罐头瓶子,“你饿不饿,这些甜食你拿着吃吧。”
“人家买给你的,我可不要。”我笑着把袋子拢起来。
“你刚才说交接?要换工作了?”江辰盘起腿坐在沙发上问我。
“调岗,要去做主管助理。”
“假公济私。”
不愧是我弟弟,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领导的决定,跟程劼没什么关系。”
“你信吗?”江辰问我。
我想了想:“信吧,程劼应该没这个本事。”
江辰点点头,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挺好的啊。”
“那你怎么一副这个表情。”
“我一个病人,还要怎么欢天喜地恭喜你升职啊?”江辰不屑地撇嘴,“工资涨了没?”
“暂时没有。”
“连升职都不算。”
“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丧气的。”我不满。
江辰伸手够着茶几,从袋子里翻出个大泡芙来递给我:“喏,这个算我祝贺舒总高升了!”
“过奖过奖,借你吉言。”我接过来撕开包装咬一口,奶油从四周溢出来,我只好伸手去接。
江辰递给我张纸让我擦手,我用眼神示意他不用,直接舔干净奶油,江辰一脸被恶心到了的表情看着我。
“干嘛?”我瞪他。
“你能不能干点符合你身份的事情。”江辰皱着眉,“好歹也算是个白领吧?”
“白领能耐啊?还不是赚钱吃饭。你看那办公楼里一个个格子间,其实跟上个世纪工厂里一台台缝纫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你那个大衣也该换换了吧?”江辰指了指被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
“你们怎么都看它不顺眼?”我疑惑,“真的看起来很破吗?”
“好多球。”江辰说,“我等会用一次性剃须刀给你刮刮吧。”
“行。”我吸了一口奶油。
“大衣很贵吗?”江辰问我。
我想了想:“分种类,贵的有好几万,便宜的两三百也有。不过我这种人穿便宜点的好。”
“别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我哪有那个精力打理贵的大衣?下雨下雪怕淋到,回家还要好好的挂起来。你看这个,我就这样团着扔进衣柜,明年这个时候打开还是一点褶都没有!”
我骄傲地欣赏着这件陪我上过课、抢过饭、打过工、最终走进华星大门的大衣,像是看着一个战友。
“哪有个女孩子样。”江辰笑我。
“轮不到你说!”我瞪他。
“知道啦。”江辰无奈地站起身来,“我今天想早点睡。”
“睡吧睡吧。”我也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坐的也是江辰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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