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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州府与别的大城有些不一样,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住着的尽是走夫贩卒、商贾家眷、本土乡绅之流;而内城则是真正有权有势的大门豪伐、名门望族所居之地,也有少量的祖辈均住在内城的老青州们,当然,还有内城最大的势力,青华宫。
青华宫已传承多少年无人知晓,只知道这青华宫一直以来都是青州唯一的州主所居之地。想要当州主,其实是有法子的,比如其余四州若是有人欲顶替州主之位,自可向落神峰申请裁决,言明其州主过失之处,并且在落神峰的见证下以决斗胜之,即可得其州主之位。
而青州,则永远只有青华宫华家之人才可当州主,盖因成为青州州主的首要条件便是必须得到青华莲灯的认可,这青华莲灯不同于普通地级神兵,它能在青州地界上凭借地气龙脉走向瞬间横跨万里,更是隐隐有着天级神兵的攻伐之力,乃是华家的传家至宝。
华家之人在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的方面比其他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故而每一任的青州几乎都是华家之人,也从没有人在州主之位上给予华家难堪,除了十几年前的华家内乱,当时旁系见嫡系家主失踪便欲抢夺青华莲灯,好让自己摇身一变,由旁系变作嫡系。却不想当时还是十岁孩童的嫡系大小姐侥幸得到青华莲灯认可,突破为地级高手,旁系带头人愤恨之下便杀了其母,导致旁系上下从大人到孩童被当时怒火攻心的嫡系大小姐屠了个干干净净,业火红莲几乎开遍整座青华宫。自此,青华宫“红莲”之名传遍青州修者之耳,对于州主的宝座也再无人有丝毫异议。
华望云、华志明便是当年内乱的见证者,身为嫡系族老的他们修为虽低,却最是重视祖宗规矩,更是一度将旁系的痴心妄想当做背典忘祖。如今年近七十的他们很满意家族有个如大小姐般杀伐果断却又母仪天下的州主,并准备在她三十岁而立之年承认其家主地位,也算弥补了他们华家十多年来家族无主的事实。
只是如今两位族老却有些慌了神,州主大小姐言明出去公办却半月未归,要知道以青华莲灯之能,只要在青州地界上瞬息便能返回青华宫。莫非大小姐出了青州之地不成?可为何没有通知下属官员拟定跨州通文?别再出什么事了才好,二小姐自小不愿修行,如果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他们华家就岌岌可危了!
说道二小姐,这也是他们慌神的另一个原因,方才负责起居的宫女来报,二小姐房内并无一人,连她的贴身侍女红缨也不在。两位族老派人翻遍了青华宫内每一处角落都未能寻到两人的身影,不由相视苦笑,这二小姐怕是自己溜出宫了,若是大小姐回来后发现二小姐不在,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以大小姐对妹妹的宠爱程度怕是会立马暴走,说不定再来一次业火红莲烧遍青华宫。
得,还是赶紧通知府军满城搜索吧,就算因此惊动了百姓也顾不得了。
两个小老头唤仆从牵来两匹黄骠马,各自翻身而上,结伴驰往城外府军驻扎之地。
各州府军均是出自落神峰天将殿辖下,青州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各州地域大小及百姓人口数量并不相同,因而府军守备任务也各有轻重,各州府军数量亦是不同。比如说冰州地广人稀,只需三万府军便可保冰州全境治安稳定。而如青州之人口稠密,地域亦是辽阔非常,仅仅三万府军可难以胜任,是以天将殿调配给青州共计七万九千五百名府军。其中州府城屯兵二万五千,其余的十七座大城各自屯兵三千,九座小城各屯兵五百。
这府军之数量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多,尤其是与古时尚有国都林立天下征战不休时,那动辄百万大军的王朝相比更是不堪。可府军之所以能够威压五州大地,让歹人妖魔不敢生乱,自有其原因。
首先府军中皆是从五州挑选的修武修道的好苗子,然后被送入天将殿接受教导,使其在短期内达到可以外派的修为水平。而天将殿分派到各州的府军中,起码有一半的数量是入了品级的,以青州为例,将近四万名最低修为是黄级低阶的府军!这是何等惊人?要知道哪怕绝尽青州之大小百余宗门,也不见得能找出这么多修为在身的高手!
黄级高手者,以一敌十未入品级之普通军兵,不在话下,何况府军在天将殿传授之下皆是修习杀戮征战之功法,较寻常黄级高手战力更为强悍。
其次,府军体系,百人设黄将,五百人设中黄将;千人设玄将,五千人设中玄将;万人以上必设地将,而若统领十万府军,则称天将!
顾名思义,黄将必须有黄级修为,玄将肯定得是玄级高手,而地将基本上各州只配备一名地级高手,当然,青州情况特殊,故而配备了两名地级高手。至于天将之称,除了历任天将殿殿主外还未曾有人担当过。
所以,青州府军便会有起码地级高手两名,玄级高手九十六名,黄级高手近四万名!如此阵容,哪个天生的蠢材会自不量力到与其为敌?
最后,也是各大宗门最忌惮的,那便是天将殿自古时起边传承有战阵,又经天象殿改良,更是灵活异常,可以数人组一小阵使实力翻倍,也能以三千之数成一大阵,可抵挡地级高手攻伐!当年“天变”期间,妖魔肆虐,此阵居功甚伟。
然而,如此规模,如此精锐,如此军将,却在十五年前几乎死了个一干二净,残活者寥寥无几。
赵成恩便是当年残兵之一,只是那时他是玄将,有次带兵与妖魔战到力竭时,有数只魔帅级妖魔攻来,他瞬间被咬掉了半截手臂,好在有天将殿崇名长老赶来救援,他才得以保下一命。是以他把那位崇名长老一直当做恩人看待,哪怕此时他也已入地级,与崇名长老一起镇守青州府军驻地,也是事事身先士卒,绝不让崇名长老劳累半分,而崇明长老见他如此,规劝多次无果,才知他性子执拗,也就随他去了。
今日,赵成恩与往常一样在塔楼,用伸缩镜俯瞰州府城全境,这是他打还是黄将之时就养成的习惯,更不要说被妖魔断掉一臂的他对待城内治安更是严厉至极,绝不容妖魔有半点可趁之机。
眼下正值初冬,地气蒸腾自有雾霭丛生,对赵成恩观察城内城外景象颇为不利。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从腰间取下一支竹筒,用手一甩,自竹筒中又伸出半截稍细一些的竹筒,细竹筒恰好可以穿进粗竹筒内,竹筒两端各有一枚被打磨成中间厚边缘薄,大小不一的透明玉石。此物,唤做伸缩镜。
要说这伸缩镜也是端的神奇,看着平平无奇,却能凭此远望几十里之外的景象,是天将殿领军布阵的一大利器。若非此物是由天工殿特制,所用宝石更是千年玉髓,天将殿恨不得每人派发一支才好。
“嗯?”赵成恩轻疑出声,他的伸缩镜中出现两道骑马的身影直冲着驻军所在之地而来,仔细辨认才看出似乎是两个老者,沉吟了片刻,将伸缩镜递给身旁亲卫,道:“你于此处继续勘察州府及周边境况,如有丝毫不对,当顷刻来报。”
“是,末将领命!”亲卫是个黄级高手,听到赵成恩吩咐,急忙应声行礼。
赵成恩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亲卫是他亲手选出来的,名字叫成虎,颇有他年轻时的几分稳重,是以在其领命之后便放心的下了塔楼,往驻军营门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来这二万五千名府军驻军之地,他们又是所谓何事。
“开门!”
值守的军士见是两位地将之一的赵成恩发令,急忙跑去吊索机关处,唤来八个人一起搅动扳手,近两尺厚的铁木门被慢慢拔出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三丈宽的大门渐渐显露出来,恍如巨兽狰狞之口。
赵成恩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正在靠近的两匹黄骠马掀起的滚滚扬尘,眼神颇有些玩味,原来竟是故人来啊。
华望云、华志明两人皆以一只袍袖掩着面,在马背颠簸上下,虽然有玄级修为在身,可毕竟上了年纪,小小一段路又是灰尘飞扬又是马背硌的人要命,他们俩养尊处优惯了,十多年间没骑过一次马。
“吁……”
马到哨前,两人急忙勒马,翻身而下,这谁要敢硬闯府军驻地,那真是脑袋急着往土里栽呢,没看哨兵已然列着队过来了么?他们俩可不像州主大小姐那般能得到府军两位地将的欣赏,来去驻地皆可无视禁令。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否则以乱军之罪当场诛杀!”九名哨兵排成三横三列,枪尖横举,正是府军常用的九宫变阵其一。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骑马骑的双腿之间正是疲软不堪,又被这阵仗一吓,当场瘫坐到了地上,惊慌之间也忘了自己两人是玄机高手,而九名哨兵修为最高的也高不过黄级去。
“军,军爷饶命,自己人,是自己人呐!”华望云急忙开口道,而与他背靠着的华志明却是大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个与你是自己人,休要胡说八道,本将定斩不饶!”
一声大喝自哨兵身后传来,只见九名哨兵收起阵型,后退一步拄枪而立,走来一黑脸大汉,面部无须,眼若铜铃,身材高大魁梧,却只有一条右臂,此人正是赵成恩。
虽然没来过军中,可看哨兵模样就知道这起码是位玄将,两人当即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作揖道:“见过这位将军,在下二人是华家族老,有事想请府军协力相助。”
赵成恩当然知道二人是谁,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没认出自己,不由一本正经道:“哦?需府军相助?拿州主大人调令来,华家难道不知无有调令私遣府军是祸乱重罪?”
两位族老闻言苦笑,他们自然是知道行不通,可二小姐没了踪影,大小姐又不在,他们上哪里搞州主调令出来?只好苦苦相求:“还望将军带我等去见贵统领,两位地将大人,我等也是毫无办法呀!”
见二人似乎确有紧要事宜,赵成恩也就不再逗弄,出言提醒道:“两位华家大哥,难不成还认不出我是谁?莫非忘了赵某人?”
华望云、华志明两个小老头互看一眼,神情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你是…成恩兄弟?”
“哈哈哈…两位大哥终究认出来我赵某人了!”赵成恩哈哈大笑,与故人相认的他此时心情甚佳。
两位华家族老惊喜不已,没想到正值山穷水尽之时,遇上了柳暗花明。看这赵成恩似乎仍旧顾念旧情,明显还在府军中身要位,当是他们的一线生机所在,忍不住开口道:“既是成恩兄弟在我们就放心多了,还请成恩兄弟通融一下,确有要事要见军中统领!”
赵成恩皱眉,他先前所说并非全是调笑,更是为了提醒两位故人大哥能够认清楚此地之重要,军法之严厉无恕。可饶是如此,他们似乎仍是执意求见地将,显然在他们看来事情的紧要程度要大于有可能受到的惩罚,只是他身为地将之一,怎能以身试军法?
“来人,将此二人拿下,押至主帐说话!”赵成恩心思百转,唤军士将两位华家族老暂时收押。
“成恩兄弟!你…”华望云一时找不出心中话语来表达此刻感受,本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竟遇上了黑店,店主人家还是自己一位老相识,谈笑间便将自己二人拿了做成包子下酒。
相对于华望云的无语凝噎,华志明却心有猜测,低声对华望云道:“切勿慌乱,我观成恩兄弟似乎另有主张,咱们暂且静观其变。”
两人被按住了双手,费力抬头望了眼前边带路的赵成恩,相视无言。其实两人也只有暂时认命了,不说赵成恩在与不在,仅凭他们的说辞想要调动府军便已是犯了军中大忌,兵将拿下他们是顺理成章之事,两人还不能有反抗心思,不然稍微抗议一下便可能召来十数个玄将,将自己二人用神兵扎成刺猬。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驻军主帐。
“禀将军,主帐已到!”一军士说道。
末尾的赵成恩轻轻颔首,示意四名军士将华家两族老带进去。
被押入帐门的华望云、华志明两族老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二人为了见这驻军地将也是颇受屈辱,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惊的是一直跟在身后的赵成恩竟然绕过一行人等,径直走向了帐中唯二的檀木座椅之一,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了上去。而左边的另一张座椅之上,一位看起来比他们年轻几分的灰发老人赫然正闭目养神,这位老人他们也是认识,当年“天变”后清剿魔患之时,便是此人带领的府军毫不畏死,才保下了他们州府城,正是来自中州落神峰上,天将殿长老之一,地级高阶修为的崇名将军!
崇名将军直等到赵成恩坐稳,才缓缓睁开眼,缓声开口问道:“成恩你带此二人来主帐,所谓何事啊?但有疑虑,你自行处置便是。”
此时华家的二位族老自然已经反应过来,看来他们这位昔日的成恩兄弟,自十五年前断了一臂之后竟一路勇猛精进,成为了青州府军两名地将之一,反观他们二人,堂堂玄级修为慢慢荒废了不说,容貌姿态因俗事烦心更显得苍老不堪。
而这位地将赵成恩则冲着崇名将军微微低头,恭敬道:“此二人乃华家族老,与晚辈有旧,来驻地欲寻驻军相助,却又并无调令,有祸乱之嫌,故而将其带来听凭崇名将军发落。”
“哦?”崇名将军不由好笑,这个赵成恩对他确实恭敬有加,但又不失变通,颇为精明,要知道若是想定这华家二人之罪,他直接在驻地大门口惩罚了便是,哪儿还用得着特意带到主帐中来?至于华家那朵“红莲”,她若是知道前因后果,说不定比军法还更严厉,这二位华家族老可还没有资格让那丫头网开一面。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崇名将军故作不知,隐隐一笑问道。
赵成恩沉吟片刻,说道:“此二人身为华家族老,不可能不清楚府军军法之严厉,虽然擅闯府军驻地,但定是有无比紧要之事,晚辈觉得还是问清楚好一些。”
“嗯,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州主大人了,你二人究竟何事,现在说吧。”提到州主,崇名将军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那个丫头可是比自家天将殿的大小姐还要更天才的存在!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华望云连忙道:“禀告崇明将军,州主大人杳无音讯已然半月有余,二小姐更是由今早便失了踪迹,在下等人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得向府军求助,不然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差池,待州主大人回归后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旁的华志明连连点头,以示赞同之意。
崇名将军与赵成恩对视一眼,颇觉不同寻常,崇名将军双眉一拧,说道:“传令,着一玄将率其本部军士,清扫州府城大街小巷形迹可疑之人,以确保年关将近,州府城治安清明。”
华望云、华志明二人不由地大喜过望,知晓崇名将军此言是同意出兵相助他们寻找二小姐下落,只是为了掩盖二小姐失踪的消息,故而假借年关治安之名,以防有人心怀叵测,对二小姐不利。
“是!”帐外自有传令兵将崇名将军的命令带给一众玄将。
“今有华望云、华志明两人未得调令,擅闯府军驻地,押下去各处三十军棍,不得运功抵抗,否则罪加一等!”
随后开口之人却是赵成恩,借着崇名将军发号施令的空档,定下了华家二族老的罪责,却无丝毫偏颇,惹得崇名将军无奈一笑,既是笑他的固执,不念旧情,亦是笑他的军纪严明,不循私情,这每人三十军棍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华家二族老被之前押送他们的四名军士两两一组,将他们二人架起,拖往帐外,欲哭无泪,想不到他们一大把年纪了,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惯了,今日竟要一试这府军军棍之滋味,实在令人肉紧不已。
看着离开帐门的身影,赵成恩问道:“崇名长老以为何?”
闻听赵成恩称呼他为长老,而不是将军,崇名长老抚须说道:“此事古怪,以青华莲灯之妙,以华家丫头之能,何事能耽搁她半月多毫无音讯?成恩,今日之后,你我定要加倍小心,莫要给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是,晚辈知道了。”赵成恩应道,下意识看了眼断臂,而仅剩的右臂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而帐外,木棍击肉声,军士报数声,华家二族老惨叫声,声声不绝,想必,有什么正在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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