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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凡人以手段妄图揣测天意,以得吉凶变化,以知生老病死。
老人们都说活了一辈子临到死最怕几件事,一是想要却求不得,二是养恩却无人孝,三是信命却不知命。
求不得,徒奈何;无人孝,必有报;不知命,但能算命。
故而人遇事无决断之时便多会想起以卜算来窥得天意,好决定下一步走向,其中又以妇人及老人居多,为何?妇人多优柔寡断又情丝乱付,老人则是年龄越大越是担忧子孙疾苦,凡人之情,于此可得一斑。
但是像洛不易与宁华这样的少年与少女结伴来求签问卦的却是极少,他们这个年纪大多应该在吟诗作对,游山玩水,驷马斗鹰,哪里会来此处求什么签,若真求,那肯定也只是为了求问姻缘才对。
终南观自打去年名噪一时之后,梅道人便专门定了这么一日子,每月月中,于道观前摆签桌,为解放百姓解签解惑,也不收半颗铜板,反正赵家人给的银钱还有富余,届时用完再说。
仍旧一袭破旧儒衫的梅道人眼见这两位谦让来谦让去,半晌没个结果,只好让这俩人一起问卦。
“真人说笑了,这求签最忌心不诚心不专,岂有两人一同求签的道理。”洛不易到底是半个道门子弟,如今听到让他与宁华一同求签的说法不禁反驳道。
而宁华却又一言不发,看姿态应该是在等待洛不易的决断。
只见梅道人自背后摸出套纸笔来摆在桌上,道“你俩运气不错,今日尚可测字两个,是而,请吧。”言语间毫不客气,却也听得出其并非无礼,只是性格使然不拘小节罢了。
洛不易将毛笔轻拿,歪歪脑袋看向宁华,挑了挑眉毛,问道“试试?”
宁华稍稍迟疑了下,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洛不易起笔于纸上按下一字,然后将笔递给宁华,只见她瞥了一眼洛不易所写之字,轻拢袖口,皓腕搬抬,撇捺间已是书完一字,将笔置于桌上。
梅道人双手揣袖,探身一看,乐了,拿眼左右瞧了瞧洛不易与宁华,说道“两位当真有趣,妙也,妙也!”
宁华依旧是那般模样,隔着白纱也看不出个什么神情,倒是洛不易略微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宁华会按照他所书写之字写了个一样的。
俗话说得好,见字如见人。
白纸上一左一右两个字,左边的字清秀大气,颇有风骨,看得出是有名师教导过,而且此师不拘门类,竟能让一个女儿家练就如此字体,看来也是位德高望重之人;右边的字俊逸端庄,隐隐有出尘之意,出于一少年男子之手也是难得的很。
是为“金”字。
梅道人拿起毛笔,以笔端点了点洛不易的字,坐着施了个稽首,眉开眼笑道“道生无量天尊。不想今日竟遇见位小道友,小道友有礼了!”
洛不易没想到这道人竟然能从一字之间窥出自己是半个出家人,连忙回礼道“晚辈确实师从道门与佛门,让前辈见笑了!”
“哦?”听到此番说法,梅道人略微皱了皱眉头,这天底下虽然佛道两门为当世之首,但仍旧还是有些许冲突的,不料竟有高僧真人会放下芥蒂一同做这少年的师父,不顾门派之见,当真是高人高德。
不过这与此番测字并无关系,重又笑道“小道友无需多礼,不知你欲求何事?”
闻言洛不易深吸了口气,说道“晚辈所求是为寻人,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寻人?”
梅道人略一思索,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看这字上人下王,小道友,你所寻之人应当在一处极为繁盛之地,于上古时称之为王城,今时今日被称作州府。”
洛不易暗喜道果然如此,又追问之“那前辈可能算出其是生是死?”
那梅道人晒然一笑,说道“小道友说笑了,既是寻人,而非招鬼,所寻者自然是尚存于世才能算得出来,不然哪怕小道友你与其因果再深也是寻求不到的!”
“那就好,那就好…”洛不易连连自语,忽又问道“不知晚辈何时能找到她?”
“嗯?”梅道人闻言以笔在金字之上圈了个圆,眉头紧皱,半晌后才说道“许是贫道道行不够,没能算得出来,只有一言以赠,缘起万里如隔面,否则隔面犹万里。”
洛不易看着被梅道人圈住的那王字之中的两点,喃喃失神“缘…没有缘分,还是时机未到…”
看着洛不易因会错了意思而失魂落魄的样子,宁华隐在袖口中的纤纤玉指狠狠攥起,险些掐出血来。
“梅前辈请,小女子所求是为姻缘!”宁华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却不难听,倒是有些韵味。
洛不易被宁华打断沉思,连忙向梅道人道了个谢,看向宁华,问道“宁华姑娘你认识这位前辈?”他方才明明听见宁华称呼这位真人做梅前辈。
宁华转头看向洛不易,轻声道“以前曾…曾与梅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仓促间竟是差点露出了破绽。
之前在四图山上之时洛不易就听老瞎子提过宁华的来历及遭遇,以为是宁华在家中时曾与家人见过这位梅前辈,当下也没多想。
可是梅道人却有些疑惑地看着宁华,似乎要透过白纱斗笠将其面貌看清楚,良久才道“怪了,贫道总觉这位姑娘的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姑娘可否告知?”
宁华蓦地身体一紧,慌张间不知说些什么。
好在洛不易为梅道人解惑道“宁华姑娘离家出走已许久,想来是以前曾在某处见过梅前辈的风采。”
“哦,是吗?”梅道人仍是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他在道观多年,有几个香客见过自己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又向宁华道“姑娘是求姻缘?那再好算不过了,金字一上一下为人王,两厢情愿胸中藏。姑娘写此字不管是故意为难贫道也好,还是特意学着这位小道友来,都能自这金字的王上人中看出姑娘出身高贵不凡呐,想来五州大地没几个如姑娘这般家世显赫的了。”
言谈中宁华不置可否,只是问向梅道人“那…”
“姑娘别急,姑娘所求姻缘尚有小小情劫,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事,不然称之为十全十美也不为过,而且,姑娘与姻缘近在咫尺,只看姑娘如何抉择了。以上,乃贫道自字中测得,姑娘切记于心才是。”梅道人打断宁华说话,以笔在字上点了一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与洛不易。
察觉到梅道人的眼光,洛不易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自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放在签桌上,道“如此多谢前辈费心,这粒银子就当晚辈请前辈喝茶了!”常言道,皇帝都不差饿兵,小鬼儿也得吃饱了才会受阎王爷调遣,更何况是求人卜算。
梅道人也不去看银子,笑道“定好了今日解签不收半颗铜板,但测字不在此列,既然小道友请贫道喝茶,那贫道也不能小气了去,贫道得传终南道统,于卜算一事上颇有独到之处,如此,再给二位解一次签好了。”说着将签筒重新放在两人之间。
然而洛不易此时已经测过了字,不管这梅前辈的道行高低深浅,算的准与不准,洛不易并不会一直放在心上,毕竟寻人还得自己一步步去寻,总不会算个卦华凝就能自己跳出来到他跟前吧?
洛不易不在意,可是宁华却好似笃信不疑,听梅道人如此一说,便双手抱起了签筒,也不知道心中所求是什么,摇起了签来。
“啪”,一声签响。
不知为何,洛不易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不由地将眼睛看向宁华。
“啪”,又是一声签响。
这次洛不易的心倒没有跟着一起猛然跳动,只是头顶似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如春雷滚过。
“啪”,第三声签响。
然而第三声摇签之声还未落下,整个签筒“咔”一下炸裂开来,所有竹签“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如此变故自然引得旁观众人惊骇莫名,任谁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有人求签时会把签筒给摇炸了的,一时间连带看向宁华的眼光都带上了一丝惧怕。
梅道人见此变故,心中乱跳如雷声隆隆,只是强自镇定安慰道“无妨,无妨,春天风干物燥,签筒又是竹子所制,如此炸裂也是偶然之…”
这边梅道人解释的快,洛不易却大喊一声“小心!”然后一把抓住宁华的手将其扯往一旁,没待宁华回过神来,只见比一发丝还要细的蓝紫色电光自云中斩劈而下!
“轰”
签桌被劈裂炸开,连同签桌前散落的签筒及竹签都被溢出的雷火气息炸碎,烧做焦炭。
事出突然,这一变故没人能预料的到,直到此刻排队求签的香客信徒及围观看热闹之人才惊叫连连,作鸟兽散去。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洛不易反应及时将宁华拉开了原地,没受半点伤害,反倒是梅道人距离桌子较近,被炸开时的气浪冲击,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道髻也被燎断少许从而披散开来,仍在冒着蓝烟。
然而这并不是三人关心的,此时三人目光齐齐汇聚在那处竹签散落之地,那里竹签几乎都被落雷击毁,烧成了灰,但尚有一支竹签残留大半。
宁华将其捡起来,看了看,又一知半解地递给了梅道人。
脸色已然很难看的梅道人接过宁华手中的残签,脸色更是巨变,喃喃自语道“卦象预警…”
不禁抬头看向洛不易与宁华二人,颤声道“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藏,能藏多严实就藏多严实。不然你们二人性命难保,丧命只在旦夕之间!”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自天外坠落到此时空无一人的道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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