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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郭思讲完,与萧鱼的不胜唏嘘相比,刑律俭脸上神色微变,目光扫过手里的竹篾,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这竹篾是你的?”

郭思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被他突然一问,整个思路彻底断开,本能地答道:“是。”

“你可知这是何物?”刑律俭又问,郭思怔愣一瞬,“不过就是个竹篾罢了!”

“是谁给你的?”刑律俭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郭思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掩去,“是我自己的。”

刑律俭把竹篾递给宴升,回手一把扣住郭思的脖子:“我喜欢听实话,而且耐心不太好。”

郭思被掐得无法呼吸,面目越发狰狞:“我,我,我说,我说。”

刑律俭收回手,郭思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脖子一阵干咳。刑律俭垂眸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是谁?”

郭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忌惮:“是,是师爷!”

擦手指的手一顿,刑律俭抬眼看他:“谁是师爷?”

“师爷是柳三爷的左膀右臂,去年因为救过柳三爷被收了义子,现在在曹帮中司职师爷,是柳三爷最信任的人。”郭思小心翼翼地说。

“叫什么?”

“柳鹤白。”郭思说道,“这竹篾便是师爷给我的。”

“他为何给你此物?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郭思道:“这次出海前,是师爷先找到我的,我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我妹妹与高琛的事,但当他告诉我,妹妹是因为听见高琛和陈澜密谋走私硝石才被害死的,我便决心复仇。”

陈澜出海前,他特意去酒肆与人喝酒,假意喝醉将陈澜和高琛走私硝石的消息吐露出去,江城虽然已是旧都,但各方势力扔在,只这么一点信息透露出来,便足以引起司密处的注意。之后他便主动争取随船的资格,跟着陈澜一起出海。

“陈澜是你杀的?”刑律俭问道,郭思脸上的表情一凝,赶忙摇头,“不是,我没杀他。”

“把高琛运送硝石路线透露给司密处的人也是你?”

“是。”郭思答得痛快,“是师爷出的主意,师爷说,要想报仇,不一定非要杀人,杀人诛心同样大快人心。”

“所以你在昨晚从货船搬运硝石的时候,把消息刻在提前准备好的木鹅脖颈,利用木鹅将消息通过水流传到霍家在金沙湾的哨卡?”刑律俭微微敛眉,掩下心中澎湃的浪潮。利用木鹅传递消息是罕有的传递消息的方法,这种方法曾在《隋书诚节传尧君素》中有所记载,当时隋军被困,尧君素用木头雕刻的木鹅将消息传递出去,从而助隋军解困。

不仅如此,方才夜冥拿出的那根竹篾亦是只有军中传递战报消息才会用到的阴符。主与将有阴符凡八等,凡大胜克敌之符长一尺、破军擒将之符长九寸、降城得邑之符长八寸、却敌报远之符长七寸、警众坚守之符长六寸、请粮益兵之符长五寸、败军亡将之符长四寸、失利亡土之符长三寸。

郭思之阴符长九寸,应是破军擒将之符,那么这位军师为何会给郭思这样一只军符?

军符乃是军中高层的秘密,若非他曾在军中长大,又与兄长邢克楠极为亲近,他断然不会知道阴符的秘密。

一个曹帮的师爷,他如何会精通阴符之道?

这时,便听郭思道:“是,我以木鹅传信。”

“方法也是军师教给你的?”刑律俭问道。

郭思点了点头。

“那竹篾呢?”刑律俭终于将问题兜回到阴符上,“你可知竹篾是什么意思?”

郭思并不知道竹篾的代表什么,出发前,柳鹤白将竹篾交给他,只说若是司密处的人见了,必会饶他性命。

刑律俭蹙眉看着郭思,良久才淡淡问了一句:“这位军师生得何种模样?”

郭思不想死,柳鹤白也早就料到他会被抓,所以一切以活命为上。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军师二十多岁,许是三四,也有可能四五,面白无须,品貌端正,喜穿黑色长衫,曹帮里见过他的人不多,多数时候深居简出。”

刑律俭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冷峻青年的形象,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那个人。肃冷的山风终于吹散了心头的躁动,他嗤笑一声,让夜冥将人带回司密处严加看管。

这混乱而萧杀的一夜终于在夜冥和‘刀’卫离开后落下帷幕。寂静的山坳里,刑律俭身形单薄地坐在轮椅上仰视远处迭起的山峦,心中慢慢升起一丝疲累。

这么多年,他一直坚信的、坚守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有所动摇。

萧鱼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故事,但雾影三说过,这世间你什么都可以拥有,爱恨情仇、痴恨怨念,唯独好奇心不能有,人一旦有了好奇心,那就离死不远了。

“这里风真大!走了。”她讪讪地搓了一下手臂,转身离开。山风卷在身后,将她身上薄纱的襦裙吹起,远远看去,便如夜间误入丛林的精灵,轻盈跳跃又高不可攀。刑律俭垂眸看了眼脚边散落一地的迦南珠串,心中隐约升起一丝惆怅。

“这东西静远山庄多的是,回头我给你寻一串上等天珠。”一旁的宴升突然出声,刑律俭勾了勾唇,“静远山庄你还能回得去?”

杀人诛心亦不过如此!

正在宴升面色阴沉,很认真的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趁着夜黑风高将刑律俭推下山坳的时候,刑律俭突然问道:“因为一个承诺,你连静远山庄都回不得,这到底是值不值得?”他的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失真,宴升挺拔的身躯不自觉的一僵,缓缓回过头,刑律俭的脸在火光中黯淡下来。

“这世间之事,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想不想做而已。这是我与他的事,与你无关。”他自嘲一笑,突然有些同情刑律俭。

“天冷了,回去吧!”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绕到轮椅背后,双手死死握住轮椅扶手。黑暗掩盖了他手背上奋起的青筋,同时也遮掩了他眼神中的一丝狼狈。

“你说,那个人会是他么?”刑律俭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那根竹篾,“长九寸,是破军擒将之符,柳鹤白会是他么?”

宴升眼神一暗,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竹篾上,忍不住泼他冷水:“他已经死了。阴符不是只有刑家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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