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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身后,珝轻唤了我的名,轻柔安抚着我的心绪,才让我不至于在这一刻丧失理智。
我大口的喘息着,直到焦虑暴怒的情绪被逐渐压制住,这才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来。
珝伸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着她,望着我满脸泪痕的模样,心疼的苦笑一声,宽慰我道:
“傻瓜,没事儿了。”
旋即,温柔地为我拭泪。
我深情地回望住珝,亦是掩饰不住的满脸羞愧之色,终究还是没能好好的护住心中挚爱之人,如何能不教我羞愧难当?
珝知我所思所想,却也还是对我温和一笑,她待我一向温柔宽和,从来不忍苛责。
“是我的错,此事,本该早些同你坦诚的,奈何,我心中魔障难除,有些话儿压在心底,终究是开不了口,以至于事到临了,却也累着你受此苦楚,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原谅我,可好?”
珝柔声地祈求着我的原谅,神情满是宠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顾他人目光,对我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她的心意。
焦虑暴怒的情绪便这般奇迹地被她抚平,我不觉间微微红了脸,思忖着我何时心中真正生过她的气,过去没有,现在不会有,将来,也自然不可能有的……
我微微颔首,撅了撅嘴,嘟囔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就是在气我自己!
“那,接下来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儿,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狡猾,她真的是越发懂得如何拿捏我的软肋了。
伸手牵住了她的,我的脸色绯红,可目光却很坚定,像个老学究伴紧蹙着眉头,言道:
“不行,若是你要做的事情会伤害到你自己,我一定会生气的。”
珝看我没上当,颇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调侃道:
“小心眼儿。”
“就算你这么说……”
我还未说完,珝便伸手紧贴我唇瓣,示意我禁声,陡然间,脸上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回首,望着那个人的目光也是越发冰冷凌厉起来。
我知道了,珝这是要在此时此地同我好好谈谈。
“那个人曾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很多身份,可在六年前,他是牟尼教十二慕舍之首,也是西域诸国车师国的国师。突厥人一直视我北魏燕云龙骑为心腹之患,遂威严恫吓或利益引诱西域诸国、流寇盗匪,联合设下一局,用诡计引燕云龙骑入了鬼窟,意图聚而歼之。而此人,便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也是在鬼窟设下那等骇人嗜杀阵法之罪魁!”
一听到鬼窟二字,我的瞳孔陡然睁大。
“鬼窟石林,噬魂夺命。而我五百燕云精锐,尽数……尽数魂没鬼窟,尸骨无存!”
言及此处,珝情绪波动极大,亦是死死咬住下唇想要加以克制。
“独我一人得活。”
此话一出,珝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那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唇角缓缓下沿,是如此的妖艳与刺目。
这似她的心,在滴血……
我此刻心如刀绞,疼痛难当,哽咽而不能语。
这就是深藏在珝心中最刻骨入心的创,也是她时常噩梦缠身的源头!
鬼窟石林之战,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眼前倒下,最后却独自一个人活了下来,她活着亦是死了……
那场战役,是燕云龙骑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边关上报朝中的战报写得是全军覆没,当时在朝野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身为燕云统帅的朔王萧澹也因此受到朝中官员弹劾,其长子萧铎在当时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接管燕云龙骑的优秀统帅,却也在那场战役中身殉。
面对损兵折将,老来丧子的双重打击,萧澹展现了一代老将铮铮铁骨,毅然决然以戴罪之身,忍辱负重,重整燕云龙骑,誓死守卫边疆,血战来犯之敌,才使得边疆逐渐安定,而朝中也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此事才被逐渐压下。
也是在此事一年后,白袍小将萧珝从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燕云龙骑中最优秀的统军将领。
那也是我第一次从邸报中听闻白袍飞将萧珝之名……
我知道珝身为战将,定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役,每次战争,或多或少都会在她身上以及心理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身上的伤痕我看得分明,心中一清二楚,那些可触摸之伤痕,我尚可对她倾尽温柔以待;可她心里的伤,即便是我,也有无法触碰抚摸之处,何谈宽慰抚平?
我知,鬼窟石林之战,燕云龙骑全军覆没,战事何等惨烈;可我竟不知,此战独她一人而活,独她一人……
现下我算真正明了,她身上那道最为致命的前后贯穿枪伤,便应是此战而来!
我不能原谅,我绝不原谅!
我一脸凶恶地盯住那个人,但凡是伤害过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珝从不忍见我露出如此凶恶神态,宽慰我道:
“晨,不要去恨,因为恨,是这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珝双手温柔地捧过我的脸,无比柔情地望着我,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带着这副枷锁,不放过别人,也没有放过自己,即便我每日活着,也便如同身处无间地狱,受尽煎熬,我无时无刻,不想亲自找出此人,将其碎尸万段!可后来我知道了,与其说我恨此人,倒不如说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五百燕云将士魂没鬼窟,尸骨无存,为何独独我还活着?”
“珝……”
我此刻心绪翻涌,附在她手背上的手,都不觉微微颤抖了。
“晨,你知道吗?我虽然活下来了,可我从未真正活着自鬼窟里走出来啊……”
我微微颔首,泪水泛滥,早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在你独自面对那份痛苦之时,在一旁只能束手无策的我,自我感觉是何等的挫败无用与痛心自责。
珝在此刻也早已湿了眼眶,不断轻抚着为我拭泪,她心疼我了。
她一直以来都极少落泪,过去,是因为有人说泪水是弱者的标志,她不能也不被允许落泪,所以即便在失去至亲之时,她也没有再流过眼泪;后来,她因着我,落了泪,成全了心中的那份缠绵情意,点亮了那颗爱人之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是个极易伤感之人,因为这就是她,是我所深爱着的人,坚强如斯,温柔如斯,美人如斯……
她明知我爱哭,也知她就是那个最容易将我惹哭之人,这回我是真的因心疼泪水决了堤,再也无法抑制了!
为她哭,也为了自己而哭,泪水就这般蜿蜒而落,哭得无声无息……
“直到让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之后,让我感受到了活着是一件极为幸运之事儿,因为活着,我遇到了那个愿意为我落泪的人了,你知道我有多幸运么?”
珝嘴角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微笑,旋即倾过身来与我抵额相触,一直都未曾放开抚着我脸庞的双手,在我耳边继续柔声说道:
“再等等我,待我亲手了结了这段恩怨,这一世,便都陪着你,可好?”
珝的意思是不想让我被牵扯其间,她要亲自了结此事么?
耳边是她温柔地叹息声,她在等着我的回应……
若这是她心中所愿,那我自然会倾力为她达成了。
“好!”
我努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给了她一个坚定无比的回应,随即伸手,轻轻为她擦去那嘴角的血迹,也是在提醒她,莫要再伤了自己。
对珝来说,得到了我的理智和支持,她的心绪也开怀欣喜了一些。
她对我温和一笑,那般欣喜宽慰的神色,令我也不觉为之动容。
见我情绪渐稳了,也知是劝慰止哭之时,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居然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
“别再哭了,哭花了脸儿,可就不好看了啊!”
我顿时胸中似噎了一口气喘不出来,已是哭笑不得。
撇了撇嘴,心里突然有些不服气,边喘着粗气边低声嘟哝着:哭花了脸不好看又咋了?这嫁也嫁了,娶也娶了,难不成你还想休了我?
“傻瓜!”
珝肯定是听到了,倒也没恼,反而心中情动,却是十分大胆地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陡然令我脸颊绯红,忘乎所以。
这回子,不明就里之人看到了,大概那‘断袖之癖’的名声,也是被坐实了的。
而现实是,在场的黑衣杀手就不说了,宫家的那群世家子弟们也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连宫老夫人和如夫人夫妻也都瞧得真切了,我和珝两人从方才始行为举止就过于暧昧亲密,若说是兄弟情深,患难与共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眼瞎了么?这怎么可能是什么‘兄弟情深’啊?!
如今这是又搂,又亲,又抱,再怎么没有眼力劲的人相信看到此情此景也很难再自圆其说了。
珝在外人跟前,一向都很注意这些的,就在不久前,她还特意叮嘱过我要担心人言可畏、流言中伤。可现在,她却是第一个打破规条的人,而且还做得光明正大,毫不避嫌,想来是已经不顾及什么流言蜚语、蜚短流长了。
珝她现在只想做她想做之事,谁都无法阻止了……
轻轻推开了我,珝将我护在了身后,直面那人,冷言叱道:
“莫尔斯,今日你我,便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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