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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东涌岛
作者:守渔
原来周颖思当日在湄洲屿听得陈祖琛所转述鸡笼山一事后,便念念不忘此事。倘若真有这样一座矿山,那对周家的事业不啻为及时甘霖。不过海上怪奇之事甚多,行船之人又每多夸大。所以周颖思也不能确定东涌老渔所言为确有其事,还是道听涂说而已。湄洲事毕后,因为陈祖琛晕船,所以周颖思便打发自家商船走海路到福州进货,自己却与陈祖琛搭舢舨渡过湄洲与大陆间的水道,原先准备租两匹马,返回福州。只是福建马匹甚少,租赁不易,两人只能改租牛车,经过壶公山,摆渡过大目溪,辘辘而行抵达莆田县城。当夜就在城里歇息一宿,俟天明再做打算。周颖思自然想要多知道些鸡笼山的事情,于是特意与陈祖琛共居一室。只是那陈祖琛所知有限,也实在说不出能让周颖思满意的答案。无可奈何之下,周颖思只好让陈祖琛安歇,自己信步走出客房,望着满天星斗。此时春寒料峭,周颖思胸中却有一把火在燃烧,丝毫感受不到寒意。暗自告诉自己,等到福州之后,要亲自问问那东涌老渔,非要弄清那鸡笼山硫磺矿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次日晨起,周颖思便拉着陈祖琛到县城里的车马行,用高价租了两匹驽马。然后当下启程,经过浦尾、渔溪,翻越相思岭,过了坊口,在第三天傍晚抵达乌龙江畔,对岸就是南台岛,过了南台桥,就是福州城南门。此时薄雾渐起,江水一片雪白。连番赶路让陈祖琛疲惫不堪,直数落周颖思。周颖思却望着下游出海口发怔,全然没理会陈祖琛的抱怨。
“好你个周颖思!你是着急见谁了?非要这样拼命赶路。这马又不好,差点没把我的骨头给颠散了去。”
“周颖思,我在和你说话呢!”
陈祖琛见周颖思兀自发呆,不禁有点恼怒,便高声喊道:“周颖思,你有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呢?!”
周颖思缓缓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陈祖琛问道:「荫亭,我准备亲自出海去找鸡笼山。」此言一出,陈祖琛大惊,再顾不得生气,赶忙说道:「守愚,我不过是转述耳食之言,戏谑之词,你可不要认真。就算真要去查访,那里毕竟是蛮夷之地,你也不必亲身涉险,派得力家人前往即可。」周颖思淡淡笑说:「倭国我都去得了,哪还有什么不能亲去的地方呢?更何况,若真如所言,鸡笼山确有其事。我不亲往,若有变故,谁人做主?」周颖思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荫亭,我想请你帮我两个忙。」陈祖琛知道他这位姻亲向来不轻易求人帮忙的。听闻此言,随即庄容答道:“你我两家至亲,一荣俱荣,一枯俱枯,哪里用得着说帮忙二字。”
这话有点言过其实。周陈两家虽为姻亲,关系确实也很好。但陈家拥有万株荔枝树,每年产荔枝鲜果、果脯、果酒达数千担以上。承运陈家货物的海商也不止周家一家而已,只不过基于戚谊,贩往日本、高丽的都优先让周家承揽罢了。这样哪里谈得到「一荣俱荣,一枯俱枯」的休戚与共呢?但周颖思听到陈祖琛这样的回答,内心还是一阵感动。于是张口说道:“荫亭情义,铭感五内。你知道四月祈风祭海之后,我家船就要开赴倭国、高丽。要去鸡笼山,势必要另外买舟。只是前岁海上遇难,损失不小。一时之间,恐怕有点拮据。所以想和荫亭打个商量,我准备在福州造两条船,船价钱请荫亭代垫。我想三千贯足矣。”
“这不成问题。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那其次呢?”
“其次就是帮我找到哪东涌老渔,我要亲自问问他。”
“这就得要问陈宽了………………”
福州因北有福山而得名,不过在熙宁年间,它却有更雅致的名字,叫做「榕城」。这得要感谢张伯玉和蔡襄。治平三年福州太守张伯玉手植两颗榕树于府衙之前,还发动居民广植榕树。后来庆历、嘉佑年间的名臣蔡襄两知福州,除了修复五塘、开挖河渠外,给后人留下的,也还是榕树。几十年来,已是「满城绿荫,暑不张盖」的景象,当真不愧「榕城」雅称。不过现在是料峭时节,周颖思刻意避开树荫处,享受难得的冬阳,独自在城中四处游走。自贸易大兴后,福州虽不及杭广两郡,却也是「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的繁荣景象。所以城中甚有可观处。不过周颖思倒不是有这闲情逸致,而是想看看市面上有哪些值得买卖的货物。
行经集市,见到有人担着两篓鹿脯叫卖,一时嘴馋,便停步下来购买。一边咀嚼着鹿脯,一边与贩商闲聊。方知这贩商名叫李二,福州长乐县人,平日与同村人家结队出海贸易。当然这等贩商不能与周颖思相比。周家虽非豪商巨贾,却也贩得是香药、宝货、锦缎、瓷器等高价品。此等贩商却是贩些土布、铁器。彼此差异,不可道里计。虽然如此,毕竟都是海上讨生活,还是有些共通话题的。当得知鹿脯来自东海岛夷时,周颖思心念一动,想要多套取些消息。便买下所有鹿脯,还邀请李二到街旁卖酒食的铺子,烫上两碗黄酒,谈些岛夷逸事。李二见遇上阔客了,哪还有不愿的呢!就这样,周颖思拼凑东涌老渔和李二的叙述,肯定了鸡笼山的存在……
“……老渔和李二所说航向一致,可知两人所言之地,纵非一处,所去亦非远。……据李二所言,蕃人十数乃至百余户结为一社,各有酋长。无论男女,皆赤身裸体,颇爱棉布。不知用钱,多以鹿皮、鹿脯、藤、磺花与他们交换土布、铁器。既有磺花,可知该处必然有硫磺。只是李二等人虽然每岁必往,却未曾深入蕃地,止在滨海诸社交易,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矿山在何处?”周颖思花了半晌时间,详细地将前因后果讲述给三位兄弟听。
「难道说东海之上真有这样一座硫磺矿山吗?」周颖言听完周颖思的叙述后,不敢置信地说。周颖思点点头,表示肯定。沉不住气的周颖慧顿时跳起大喊,「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去倭国,将船开去鸡笼山便罢!」周颖秀则是横了周颖慧一眼,然后教训道:「鸡笼山确切方位在哪,水程几许,硝磺矿山又在山中何处,有多少硝磺,你知道吗?」一会儿又接续说道:“家中多少人指着这批贩倭的货过日子,哪能够就这样抛下生意,去寻那虚无飘渺的鸡笼山呢?而且蕃人尚未开化,此去凶险未知,怎偏生这样莽撞!”
周家虽是商贾人家,家教却也森严。别说周颖秀是他亲兄长,就是别的长辈教训,周颖慧也得垂手静听。于是周颖慧求助地望了周颖思一眼,希望堂兄能替他说句话。周颖思却不理会他,径自说道:“守拙所言甚是。所以这趟倭国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那鸡笼山怎么办呢?」周颖言问道。
“守拙、守讷,这趟去倭国就多辛苦两位,也算是把家里托付给你们。我准备带守朴先回松门招募些水手,然后再到福州、东涌聘些熟悉海路的渔户。那李二略通蕃语,所以我已经聘他为通译,许酬一百贯钱。等到船一造好,便浮海去寻那鸡笼山,窥其虚实。守朴武艺不错,再带上些能武家丁,自保应当有余。无论如何,以三月为度,我们福州铺子里相见,再定行止。”当周颖思郑重嘱咐两位兄弟之时,周家两条商船已经缓缓驶进甬江口,要靠上明州港的码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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