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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对他笑笑说,说正等着他回来,还有事相求呢,不要不高兴啊。冯有珍的哥哥为了把户口安顿好,费了好大好大的劲,好不容易安好了,也不枉费了他一片心意,都是要感谢的人,就不要生气了。

现在她已经有谢意了,还要求着自己帮忙,而且他们是去办正经事的,夏永山不太好说什么了,只是受家庭的影响,还摆着他父母做官的架势,没有把一个小小的工厂干部放在眼里。冯有贵心里不高兴,姑娘发话了,让他先骑车回去,自己和夏永山走回去。

这个小伙子很英俊,家庭条件又那么好,难得妹妹对他那么喜欢,如果他们两个成了一对,自己不还是他大舅哥吗?他和童真真两个是绝对成不了的。因为两个家庭地位相差那么悬殊,不是贫富的关系,而是地位的悬殊,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一个马上是大学生,一个是没有工作的残疾人,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来说,绝对不会背上这样的包袱。所以,自己还是有机会的,现在和童真真走这么近,难道早有什么更深入的关系?

冯有贵冒火的心情就像浇了凉水,冷静下来,还要保持风度,只是冷哼了一声,还是给姑娘打了个招呼,挥挥手走了。

骑车回到家里,就听到妹妹说,夏永山要到家里来搭伙,他有心反对,可是有说不出口。想想也不错,让那个家伙比较比较,也是妹妹的一个机会,反正也不要自己出劳动力的。没有反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中午让那个家伙把饭菜都带走,晚上自己回到家里来,眼不见心不烦。

初夏的天空,有朦胧的月光,有悠悠的凉风,路静人稀,显得路灯也格外明亮。

一对年轻人十分养眼,尽管过路的人很少,女孩子还是有几分心虚,闪身进了树荫当中,小伙子也跟着过去。树冠很低,浓荫密布,淹没了两个人的身影。

夏永山轻声问了一句:“还疼吗?”

这是第二次问了,她现在才回答:“已经不疼了。谢谢你的关心。”

“到我家去坐一下好吗?家里没人。”他真诚的邀请。

“有人也不好,没人更不好,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你不害怕我害怕。”

亏她还笑得出,夏永山有深深的自责:“没想到我害了你。”

童真真不理解:“你怎么这样说?”

夏永山出自内心的忏悔:“如果,不是我带你到夏桥,如果,我没有让你去教书……”

“可能情况更糟。”童真真真诚的感谢他,“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回城,别的地方,可能遇到更糟糕的事情,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我辩证法学习的不错吧。”

她又恢复了幽默的秉性,逆境中的姑娘,还那么活泼的天性,更让人觉得可爱。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母亲知道了吗?”

“怎么告诉她呢?不能写信呀。”她的手臂折成90度,默默的吊着胸前,两根手指头动了动,好像恢复了部分技能,但可能写字还早得很。

“没有接到你的信,她不着急吗?”

“我更着急,也不能让人家帮着写。”她真的没打好主意,“就是让冯有珍帮我写,三言两语也是说不清楚的,反而让母亲更加着急。”

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那张小脸上肯定阴云密布,夏永山出了个主意,说可以打电话,这事情是瞒不过的,但是,伴随着回城的好消息,她也会有一份安慰。暗中有两点亮光,像是星星一样,那是她美丽的丹凤眼,忽闪忽闪的,跟着又黯淡下来。一直在着急,怎么通知母亲?就是请人帮着写信,也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反而会引起母亲更重的疑心。摇摇头说,学校不会在公社大院子里的,谁会喊她接电话?

“我有个邻居,下放在板桥公社,在那里当播音员,我让她喊一喊。”其实那个人他不太想联系的,可是为这姑娘着想,能利用就要利用一下。于是就说,他家里有电话,先打电话和那个播音员联系,约定一个时间,让苏老师等在电话机的旁边,这样不就能说上话了吗?

“用你们家的电话没事吗?”她有些疑惑。

“没事没事,又是主任又是局长的,家里有一部电话太平常了,现在他们用不上,我们用用也无妨,你还是因公负伤的哩……”他宽慰了半天,童真真总算解除了心理负担。

跟着,她就提出了张诚鼎下放的问题,还没把事说完,他马上就说:“他的事情要你说干嘛?起风了,你还穿着短袖,有点凉吧。”

见他伸手过来,想要摸她的左手臂,她身子一侧,打着石膏的手臂挡在前面,说:“我有盔甲,不会凉的。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你还到冯家去吗?”

很想去,但想到那个大小伙子的臭脸,顿时没有兴趣,说和冯有珍讲好了,明天中午要到她家吃饭,到时候能见面的,还要向她们两个女将学习哩。说完,把她送的院子门口,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回到冯家,没有见到冯有贵,可能他到房间睡觉去了。第二天早晨也没有见到他,还说这人怎么回事,躲着人呢,难道就因为见了夏永山不高兴吗?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是一大早排队去领大蒜而去了。

两个姑娘吃了早饭,冯家大哥把大蒜提回来了,满满的一个编织袋。跟着又进了屋子,到厨房提出了一口水缸,拖拉出一条皮管,往水缸里一阵注水。

“怎么把水缸拿出来了?那可是冬天腌菜的。”

这次由童真真回答冯有珍的问题了,说家属院的人,都是在水缸里浸泡,可能才能用上劲。等到以后腌菜的季节,已经没有大蒜剥了。因为只有春夏两季才能领到货。

冯有贵表扬童真真说得对,再三嘱咐她们一定要剥干净,还要很干燥,如果坏了,可是要赔偿的。

妹妹就说,才拿20斤回来,这有多少加工费?哥哥说,如果没有糟蹋,20可以有一块钱。她说太少了,一天赚一块钱?她哥哥就说不少了,就是他八小时工作,起得早回得迟,一天也不过一块多钱的工资。她们才开始,能够把这20斤弄干净就不错,不要嘴大喉咙小,不要看人家吃豆腐牙快,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童真真也说,如果每天能剥四十斤,那就有两块钱,两个人的伙食费就够了。不用家里贴补,也没有精神负担。

她正为这件事苦恼:夏永山给她塞了钱,还是要还的。母亲现在在农村,到底有多少收入不知道?现在也没办法要。不管怎么样,都需要自食其力,一个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活在世上干嘛?

看他还在忙,催他赶紧吃早饭,说上班别迟到了。小伙子咧嘴一笑,端起稀饭,已经凉透了,筷子都没有用,抱着碗喝光,说了一句:“如果你们正点完成,我明天就多领一袋子。加油、鼓气,为了人民币!姑娘们,我看好你们!”

那宽阔的脊背湿漉漉的,他也蛮不在乎,把工作服搭在肩膀上,吹着口哨,骑上自行车,出了院门,消失在上班的车水马龙中。

他的情绪没有受影响,童真真担心多余了,左手拿起刀,放在砧板上,从厨房里拿出来,马上被冯有珍接了过去,却往桌子上一放,说不用她动手的,现在还不忙,要去菜市场买菜。除了她们两人,还要多煮四个人的饭。

童真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她父亲出车了,哥哥上班了,中午只有两个人吃饭。

“不对,夏永山要来吃饭,还要带他继母的中饭和晚饭,他自己的晚饭。”

夏永山要到这里来吃饭,还要吃两餐?还要给他继母送饭?原来这么现实,朋友照顾自己,还要去照顾别人,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童真真心中愧疚,家里又不是办食堂,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冯有珍一点儿也不在乎,说多个人多双筷子,夏永山也正在困难的时候,世界需要热心肠,能帮忙时就帮忙。然后就怪童真真,早知道夏永山要上大学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他命好,有人推荐,要凭实力,你又不是考不取。”童真真不服气。

“你是我们班的头名状元,可惜了——”冯有珍也不服气。

“有什么可惜的?条条道路通罗马,就是大学毕业,不也要参加工作吗?”童真真想开了,先不考虑工作问题,关键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过去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虽然也有简单的炊具,但两个人都是学习类型的人,很不愿意为那些家庭琐事烦神,大部分时候都是吃食堂。运动来了以后食堂停火了,两个才自己开伙,简单弄一些吃的。童真真一心只读圣贤书。拿手好戏就是下面条,以后可要多学一些生活的基本功。

所以,在门后拿了一个口袋,就说,一起到菜市场去吧,跟着学学怎样买菜,这也是一门大学问。

冯有珍还觉得她是拖累,说天已经开始热了,打着石膏本身就热,行动也不方便,被人撞着,那就是雪上加霜了。

童真真淡然一笑:“我又不是豆腐渣做的,当心点就是了。还怕我撞着别人哩,不信,我撞你试试?能把你脑袋撞个包。”

这丫头,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父亲的坏历史抖出来,母亲下放,自己受伤,差点挂不上户口,连个窝都没有,以后就是个残废,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可怜人,也哭叫过,可是不疼了就没事儿了,像井水一样,没有波澜,时不时还开个小玩笑,夏永山喜欢她,哥哥也喜欢她,这就是魅力所在了。

“伤筋动骨100天,现在十天还没有,不能不当心点呢。”

“没有娇生惯养的本钱了。”童真真说得很坦然,“以后,我要一个人生活,什么都应该学会,总不能吃现成的吧,否则,三个月以后等你下乡了,我怎么办?还到大街上讨饭吗?”

“你怕什么呢,我走了,我家里还有哥哥呢,他保险愿意十分殷勤的、十分乐意的、十分勤快地为你老人家服务。”

“他是他,我是我,没有让他照顾我的理由。”童真真挥动着着手,把布口袋绕来绕去的,绕成了一团麻花,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没有生活能力,不如死了好,也不会让任何人做我的依靠的。”

好朋友当然知道童真真的为人,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高气傲,说得到做得到的,捏捏她微微泛红的脸庞,也认真的说:“长江没有盖子,绳子没有疙瘩,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为了让你好好的活在世上,从现在起,就锻炼你生活自理的能力吧。我做什么,你就跟我做什么,从买菜开始,还教你学烧菜,学洗衣服,到时候,哪怕就一只手,你也提体面面风情万种的活着。只是,别打小报告,说我亏待你呀。”

“我给谁打报告?”

“反正,有心疼你的男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童真真伸手去扯扯冯有珍的嘴。

冯有珍躲开了,到房间里拿出了肉票、副食品票,高兴的说,有夏永山加盟,现在三五天就能吃豆腐或者豆腐干了。跟着问童真真,是想吃豆腐干炒辣椒,还是想吃麻辣豆腐。

童真真就说,客随主便,怎么搞也比食堂的好吃。充满嫉妒地说:“我好羡慕你的能干啊,口一张,手一双,天生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哪个男人娶了你,可真是三生有幸。”

对方的恭维冯有珍并不受用,反而说:“十个男人九个贱,他们不喜欢男人婆,喜欢像你这样的小鸟依人的,娇滴滴的,软绵绵的大小姐。”

“我是这样的人吗?”童真真不服气的反问,“我什么时候小鸟依人了?我什么时候娇滴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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