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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泡开,下午才行。”冯有珍就让两个男生快点儿切,她负责给他们传递,说得好听,很有学问,其实就是把切好的蒜瓣子放到水缸里,这样就加快了速度。
大家什么话都不说,十来分钟就干完了,那边童真真也没闲着,菜都端上桌子,还给每个人都盛了饭。她催得紧,张诚鼎说他吃了饭再收拾,大家就洗手上桌子。
四个人都坐在一起了,正好讲话,张诚鼎又一次向夏永山求助。然后就讲他回家后听到的事情,他和大妹妹都一起回家过年的,过了小年,又分别回到自己的生产队。一个往北走,一个往南走。这次回去发现,妹妹居然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了。
见了哥哥,大妹妹缩在阁楼上,啊?不好意思下来。母亲也不好意思当着女儿说那件事,还是把儿子喊到外面,在宿舍区的后面大柳树下,把妹妹的遭遇说了。母亲哭得稀里哗的,当哥哥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只有憋在心里,睡到床上都在想办法,怎样到农村搞点山货,带着城里来,让母亲悄悄的卖钱,能够给妹妹买黑市粮食吃。
四个人一起吃饭,比在夏桥丰盛多了。趁这个机会要求夏永山帮忙,把妹妹遭遇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嬉皮笑脸的小伙子第一次红了眼眶。其余两个姑娘都擤鼻涕了。
夏永山只是默默的听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冯有珍把给夏永山母亲的菜分格子放好了,又往饭盒的最底下一层加上了热饭。
看着她忙完了,夏永山突然提了个要求:“冯有珍,你能陪我一起送去吗?”
“我?”冯有珍受宠若惊,却又不好意思,“为什么?”
夏永山斜眼瞟了一眼童真真,她没有用汤勺,而在锻炼左手用筷子,吃得很艰难,却不管不顾。他有几分泄气,但还是坚持说:“因为是你烧的菜呀,不能抹杀你的功劳。”
“今天是童真真掌勺。”
“我也只是抓着锅铲而已,全程都是你在指导,我可不敢贪天之功。”童真真否认了冯有珍,又对夏永山说,“我们三个人都请求你,帮帮张诚鼎,帮帮他妹妹。”
张诚鼎见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加难过,眼泪汪汪的说:“老大,夏哥,你要不帮忙,就没人帮我了。上一回,你说我们名额满了,我妹妹不能加进来。现在生产队走两个知青,不是空出名额来了吗?再说了,你们都走了,就剩我和冯有珍,两个人在那里也不方便呢……”
“我要去搞复习资料,最好是高中课本。”夏永山突然打断了张诚鼎的话
听夏永山这么一说,张诚鼎马上觉得有了希望:“我家里有啊,小妹妹正在读高中,课程已经上完了,暑假用不着,正好我去拿来给你用。”
童真真插了一句嘴:“你们这就叫互相帮助。你能帮助我,为什么不能帮助他呢?”
夏永山望望童真真,这才说:“我和冯有珍先去送饭,童真真上午辛苦了,还是伤员,要好好休息,张诚鼎在这里打扫房间,洗碗刷锅,打扫院子。把高中课本拿过来,等我回来,我们去想想办法。”
这就等于答应了,呀,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张诚鼎满心欢喜,满口应承。夏永山与冯有珍一起去了纺织局。
夏永山提着饭盒子走在前面,冯有珍跟在后面,脸庞发热,扭头看了一眼,童真真还在埋头吃饭,顽强的用左手做纵筷子。张诚鼎已经在收拾院子里的蒜皮、大蒜杆子,谁也没有看她,这才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和夏永山肩并肩走路,在院子邻居的注视下,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冯有珍恋上夏永山,还是65年他读高三,他当学生会首领的时候,冯有珍还在上高二。
那次全校组织数学竞赛,冯有珍是赛手,发现赛场上有人传递着纸条,当即写了张纸条,扔给监考的学习部长。童真真打开一看,知道有人泄露了比赛题目,又是自己好友告发的,偏偏也用甩纸条的办法检举揭发,四顾望望,怕得罪人,拿不定主意怎么办。
学生会首领夏永山来到,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当即宣布有人作弊,一个个清除会场,事后宣布取消比赛,说是自己发现作弊的,保护了冯有珍。那时起,她就觉得他有责任,有能力,能担当,是个正派的好人。
以后他当了插班生,和自己同班,没上几天课,体检以后,就闹出了绯闻,偏偏是与自己的好朋友童真真。她心就像浸泡在盐水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她是一个大度的姑娘,友谊第一,爱情第二,闺蜜比自己优秀,她承认这个事实。下放在一起,能够经常看见夏永山英俊的模样,就已经知足了。
很意外,童真真受了伤,一个回城,一个将要回城,老天给了他们机会,自己没有希望了。
没有想到,他突然找到家里呢,要自己辅导他数学,还要到自己家里搭伙,简直是喜从天降——有比较才有鉴别,让他看看,我是怎样当家理财做美味佳肴的,我有怎样的数学天赋?说句让人脸红的话,当然,只能悄悄说,要找的贤妻良母好内助,舍我其谁?
看看,中午吃了一顿好的,他就要我陪他一起去送饭,这是不是见家长的架势?
小伙子脚步迈得很大,冯有珍身高腿长,两步就赶上他,装着漫不经心的问:“见到你妈,我怎么称呼?”
“她应该比你母亲小,就叫阿姨吧。”
“你怎么介绍我呢?”
“希望怎么介绍?”
“关键在于你呀,我在你心目当中,是怎么定位的?”
这话说的太直接了,夏永山能听不出来吗?平常一贯的表现也历历在目,说实在话,真要找妻子,这样的女子正合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豁达大方,端庄爽朗,出生优秀,聪明概念,如果自己是古代君王,她就有母仪天下的范儿。
可惜时代不同了,我没这样的命,她也没这样的命。即便再优秀的女性,也挤不掉心中那楚楚动人的小模样。但这是自己拿的出去的一张牌,为了那一个,不妨利用一下。
他清清嗓子,尽量把话说婉转一点:“我们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我要考进大学再说,你也要先上调才行。”
冯有珍眼前的萤火虫微弱的光芒,就这么一下子变成如豆的油灯,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有发展趋势吗?跟着情绪又降下来:“想回程可不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他陡然增加了一点豪气,“我能够把你们带下乡,就能够把你们带进城。”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们下放都快四年了,别的地方都有招工的,我们夏桥一个名额都没有。”
冯有珍的疑问击中了夏永山的要害,他突然停下来,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把手里的饭盒子递给她,说鞋带松了。等冯有珍接过范盒子的时候,他蹲下身子,重新系了鞋带,站起身来,就再也没有接过来。只是说:“我父亲就是管工业的副主任,生产要发展,企业要招工,最主要要从下乡的知识青年里面挑选人才。”
他没有说,当初信誓旦旦,要扎根农村是他当众表达的誓言,所以有意无意的透露给姑妈,如果招工进城当工人,他是不感兴趣的,也不太愿意放身边的同学们进城,所以干脆,名额就不要送到这里来。结果就造成这样一种局面,他们那个生产大队,从来就没有一个招工的名额。
终于等到了上大学的机会,跟他关系不错的人,当然也可以进城了。童真真回程没有占用名额,冯有珍要作为招工对象进城,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他还没有说这样明确,今天要去见继母,也是另有打算的,消除继母最好的防备,就是带一个女孩子去,给她造成错觉。身边这个女生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小九九只能在心中盘算,利用身边这个姑娘大度,听到可以招工回程的承诺,又表现的那么惊喜,夏永山趁机下了诱饵:“我们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但是今天请你给我帮个忙,就是见到我继母,能不能,配合我,今天,暂时,说是我的女朋友……”
“今天?暂时?女朋友?”这三个词都如雷贯耳,惊得冯有珍一炸一炸的,果然是带我见家长?但是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所以只能是暂时的女朋友,是不是能成为男女朋友,还要看以后的发展情况,今天算是上前的一小步吧,总而言之,有希望了。
还特意问了一下:“冒充,就不是真的哦?”
他回答:“我不是说了吗,今天请你来帮忙,所以以后吗,看以后关系的发展吧。”
冯有珍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暗暗高兴,嗯了一声:“没事儿的,我就当去玩。”
纺织局管理松散,局长办公室就成了芮丽的禁闭室。门开着,前面的套间只有一张桌子,桌子边上坐着个一个中年妇女,套着红袖章,看一本书,听见脚步声,赶紧把书塞进抽屉里,站起来说,送饭的来了。让他们把饭放在桌子上,她带进去。
冯有珍抢在夏永山的前面上前一步,亲亲热地叫了一声阿姨,说想进去看一看里面关押的人。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一下,问她是什么人。
夏永山说:“她是我的……”
还没有说出来,冯有珍直愣愣地接着说:“阿姨,我是他女朋友,第一次……到他家去,没见着,才到这里来,想见见他……妈妈……”
砰的一声,房间里面椅子似乎倒地了。
女人正觉得无聊,来了这档子事,很感兴趣,从桌子边绕出来,走到这姑娘跟前,又一次打量她一番,见她除了个子高腿也长,明目皓齿,也配得上走资派的儿子了。当然,如果他们家没有倒势,还可以找更好的儿媳妇就是。
冯有珍的脸也红了,像是不好意思地扯着衣角:“阿姨,你就让我见见他妈妈吧,我回家也有个交代是不是?”
见她害羞的样子,女人动了恻隐之心,点头同意了,说让他们今天破个例。
两人进到里面房间,苏芮刚扶起椅子,看着进来的一对男女,连儿子也似乎生疏了:“你们……”
冯有珍第一次看见一个当局长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清水挂面的头发,在关禁中依然梳理得整整齐齐,皮肤很白,鼻梁很直,眼睛不大但很锐利,乳白色的衬衣,像是丝绸的,很有风度,很有气质,显得很年轻,最多不过40岁出头,怎么就能当局长的?
冯有珍想:若真到她家被相儿媳妇,这女人一定不好说话。可现在只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哪怕是只母老虎,就看她是否聪明了。
把饭盒子放到桌子上,她悄悄指指门,眼睛眨了眨,口齿伶俐地说:“阿姨,夏永山笨嘴笨舌的,大概把我也形容得笨笨的。其实,在班上,除了数学成绩强点,其余都没夏永山成绩好。但是,炒菜的手艺他可得拜我为师。”
两人进去了,夏永山配合倒也默契,把菜盒子一层层打开,绿色的空心菜,酱色的笋干红烧肉,灰色的凉拌茄子,黑白相间的海带冬瓜汤,红白相间的辣椒炒豆腐干,五彩缤纷,一股股浓香扑鼻。
芮丽奇怪了,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事儿子的对象吗?细细打量着女孩:“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
夏永山这时候才有机会插话:“妈妈,她叫冯有珍,在和平路住。”
昨天买来的饭菜简直不能吃,晚上饿得肚子疼,早上也没吃多少,现在这么好的菜,自己都做不出来,芮丽开始吃饭,先把每样菜品尝一下,边吃饭边轻声说:“我问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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