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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龙十三让李占春、袁宗第守城,自己带了贺金龙、白文选,以及一百骑兵、两百步军,完全穿着明军的服饰,打着永宁州练总张国钦的旗号(他已战死)先往北,然后折向西边而去。
此时他们已经得到了对付谷积山北面流贼部队的是正在汾州驻扎的山西巡抚许鼎臣,龙十三计划若是遇到官军询问,便打着许鼎臣让其协助偏关守将驱逐蒙古牧户的命令继续前往。
此时,在偏关以南,永宁州以北,也就是偏关分守参将苟伏威一支人马,眼下苟伏威正在偏关--保德州附近大肆吸纳蒙古牧户,肯定没有空闲南下关心他这支兵马。
他们携带了半个月的干粮,那之后就只能随地就食了。
保德州(后世保德县)。
再过去的几个月里,偏关参将已经秘密接纳了大约一千户牧户,将其中的青壮纳入自己的军队,再将其家眷安置在土默川(后世浑河)与边墙之间的地带。
苟伏威自然给这些人的家属发放了一些粮草和钱财,而土默川与边墙附近的地带是此时的土默特万户与大明默认的缓冲地带,苟伏威假公济私,将袄儿都司牧户安置在此处,既没有占据大明的领土,又让土默特万户说不出话来。
安置完毕后,苟伏威现在就能组建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了,当然了,时下不仅卫所兵的数目字是一笔糊涂账,营兵也大抵如此,按照朝廷规制,偏关分守参将麾下有一千五百营兵(募兵),其中步军一千,骑兵五百。
前次苟伏威南下阻截点灯子部时,他只带了五百骑兵,步军却一个也没带,只带上了他手下的静乐守备周遇吉,加上永宁州自己的卫所兵,这才凑够了一千五百兵马。
眼下他已经有一千五百骑兵了,已经远远超过大明大多数总兵了,但他只要有这个财力,就没有人过问。
而偏关正好处于袄儿都司万户、土默特万户之间,他苟家、麻家(麻贵家族)长期把持从保德州到大同一带(镇西卫、大同右卫、威远卫、镇虏卫)的中下级军官职位,几乎垄断了与这两个蒙古万户的贸易。
当然了,此时已经崭露头角的晋商八大家在此中也居功不小。
晋商、边墙守军,再加上地方巡检司,已经编制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网里的人个个吃的满脑肥肠,而苟家、麻家就是吃的最肥的两个。
苟伏威在获得一千蒙古青壮后,就算自己再有财力,也不可能继续吸纳了,否则就会被人按上一个“居心不良”的罪名,辽东总兵李成梁殷鉴在前,想必苟伏威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但是,苟伏威可是坐镇一方的分守参将,除了大肆捞钱,也是需要战功支撑的,否则就算他这张网编制的再是密不透风,总有势力比他大的,他这个参将职位也不是能长期坐下去的。
于是,面对陆续从陕西神木、府谷二地迁过来的袄儿都司牧户,他又玩起了“平虏”的把戏,假意要接纳某些牧户,并提前与小台吉讲好了在某处会面,等真见面了,他却催动汉军骑兵杀出,自然又收获不少真“鞑首”。
这还是真的是“鞑首”,如假包换,就算有镇守太监过来查验,也毫无破绽,而在皇帝那里,他得到的讯息只是,“边关烽烟又起,偏关吃紧”,而不会询问“鞑奴为何此时大举过河,有何合适对策应对”。
只会下诏,“严令边关诸将,紧守边防,御敌于国门之外!”
得知偏关参将苟伏威“斩获颇丰,获真鞑首几百”时,自然“龙颜大悦”,完全忘记了他是在吴堡县渡口之战败于流贼的将领,还准备给他加官进爵了。
当然了,苟伏威不想升到更高的位置了,他需要的是一个“真鞑首”可以换取多少银两,他获得一千蒙古骑兵后,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需要更多的银钱来养活他们。
他虽然是偏关的地头蛇,但也不可能一家把持与袄儿都司万户、土默特万户贸易的全部利润,山西都司、山西巡抚衙门、山西布政使衙门、山西按察司衙门、太原府衙门,镇守太监,兵备道,兵部都有一大堆人等着分润。
故此,他也急需斩杀更多的“真鞑首”来换取银钱,但他也不能斩首太多,若是超过一千,肯定是“京城震动”,皇帝就会派出督察院给事中、御马监太监出马核查。
虽然无甚问题,但为了掩盖上一个问题,他又需要花费不少银钱,这又何必呢?
于是,将“真鞑首”的首级控制在一千以内,还打着偏关分守参将、镇西卫(驻所岢岚州,战时由偏关参将统一指挥)两家的名义,如此一来,既不会让京城“震动”,又能实打实获得银钱。
苟伏威杀到保德州后,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首级已经接近一千了,抛去暗中准备分润给镇西卫指挥使的两百个(名义上给镇西卫报五百个,实际上只给两百个,百年来,偏关参将与镇西卫指挥使玩得精熟),自己还有八百左右。
可以了,此时真鞑首还是很值钱的,一个有几十两银子,八百个也有几万两了,除去一应孝敬、分润,自己还能得到两万两左右。
两万两,足够养活一千家丁一两年了,一想到这里,苟伏威不禁眉开眼笑。
当然了,那些识破了他的诡计,带着家眷不断南下的其余蒙古部落,向北回不到边墙之外了,向西,又是绥德卫所在,陕西的大小军头们也等着分润一二呢,他们自然也不敢过河。
于是他们只得沿着黄河东岸不断南下。
历史上,这大约一千户蒙古部落最终一部分被第二次进入山西的流贼吸纳,一部分被官军吸纳,大部分还是被当成“功勋”砍了脑袋呈上去了。
此时,在广大的北到兴县,南到永宁州,东到静乐县,方圆几百里的广袤土地上,竟无一支正规兵马驻守,北面的镇西卫距离兴县还有一百里,东面的静乐县兵马已经被周遇吉带到了永宁州。
这其间的兴县、岚县、临县广袤之地也只有临县有一部团练兵,于是,这一千户蒙古牧户一路畅通无阻不断南下,很快就抵达了临县附近。
而从交口堡北上的龙十三一行,遇到官军就亮出永宁州练总张国钦的旗号,遇到流贼就大大方方亮出点灯子的旗号,也是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临县附近。
临县位于湫水河西岸,在临县附近,有一座磨盘山,属于谷积山(吕梁山)的余脉,磨盘山就横亘在湫水河与北川河之间,两河之间隔着五十里磨盘山,只有一条道路相通。
这条道路就是后世的峪口镇(北川河)与三交镇(湫水河)的县级公路,此时想要穿越磨盘山,唯此一路。
在白文选的步军里就有磨盘山附近的人,自然就由他来带路。
而黄河还在临县以西约莫五十里的地方,对于在苟伏威的驱使下被迫南迁的蒙古牧户来说,他们不敢待在距离黄河太近的地方,又惧怕苟伏威的军队,便一直往南走,走到湫水河后,他们已经距离偏关有约莫三百里了。
三百里,想必已经摆脱了苟伏威的军队,他们不敢再往前了,越往前明军越多,于是便溯湫水河而上,在抵近临县附近时,他们停住了,对他们来说一切有县城的地方都是不安全的,于是便窜进了磨盘山。
如果他们只是前来“打草谷”的青壮,自然可以一路走一路抢,但眼下不行,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只能藏在山上,若是能等到一个有作为的文官来招抚他们,那就是烧了高香了。
若是没有,他们有一千余户,那就至少有一千骑,寻常官军也奈何不了他们,最终还是得靠招抚来稳住他们。
自从大明建国以来,从宣府、大同、偏关、榆林、宁夏进入大明境内的蒙古牧户数不胜数,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什么虎大威、猛如虎等人也是这么出来的。
冬日的磨盘山寒冷无比,但与此时的蒙古草原相比,还是有一些枯草的,这些牧户勉强养活他们的马匹,牛羊?想多了,能从袄儿都司长途跋涉到这个地方的,还有牛羊?
不存在的。
但马匹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带着。
那是他们的生存保障。
唯一的。
当然了,每家也携带了少量的羊羔,都用马匹驮着,也用马奶来喂养,等到开春时,这些羊羔就会变成羊群,慢慢地,一个在大明腹地的蒙古部落就会形成。
春季来临之前的这一段最难日的日子,他们只得宰杀老马、羸马来生活,没有办法,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宰杀马匹。
他们的首领叫巴图(拔都、巴特尔、巴图尔,都是一个意思),是达延汗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大济农之后,与大明一样,达延汗的子孙繁衍到现在多如牛毛,一个个都是台吉,最小的只拥有十余户,最大的也就百余户。
巴图是一个瘦小干巴的老汉,他能够被众人推举为领袖,不是因为他骁勇善战,也不是因为他与此时的袄儿都司济农额璘臣血缘关系最近,而是因为在所有的台吉中,只有他会一些汉话。
加上他最老、辈分最大,于是勉强当了个头。
让巴图来当头领,众人显然是准备一门心思寻求被明国招安或者招抚的。若是能在大明有一块地放牧,那就太好了。
于是,当被龙十三派过来四处打探的消息贺金龙碰到后,一听对方只是一支流贼队伍,巴图的脑袋自然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对于巴图来说,他们已经受够了长途跋涉的苦楚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在磨盘山等待春天将领,然后若是有官府主动找上他们,那就万事大吉,若是有官军来抓“真鞑首”,他们也会奋起一搏。
但跟着流贼走,他们想都没想过。
此时的蒙古牧户在经过几百年藏传佛教的浸染后,早就不复当年之勇,否则也不会拥众百万,却被只有十万人的女真人像狗一样撵着走。
也因为藏传佛教的影响,他们只希望安安稳稳寻一处地方放牧,生儿育女,当流贼,那太可怕了。
这就是普通蒙古牧户的心思,与汉地的普通军户、农户别无二致。
当然了,他们敢越过黄河来到大明境内,肯定也是牧户中胆子比较大的,但也就是这样了,胆子小的,留在原地不是被冻死、饿死,便是被察哈尔人、女真人杀死。
于是,龙十三的吸纳蒙古牧户的大计眼看就要泡汤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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