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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县,守备衙门,如今已经被大同右玉参将王朴霸占了。
有明一代,骑兵配置比例最高的就是大同镇,最高时能占到一半,眼下虽然有些颓废了,但也有四成的比例。
王朴虽然只是一个分守参将,但他有五百家丁,还有一千五百正经的边军步骑,将一个总兵的帽子按在他头上也不为过。
二十四岁,身材高大挺拔,面目俊朗,与此时大明军人喜欢穿戴凤翅盔不同,他与龙十三一样倒是喜欢从元朝传下来的宽檐大帽,黑色的缠棕大帽,顶部正中凸起的部分镶嵌着五色玉石。
红色的丝带系在下颌处,一身只有大明文进士才有资格穿戴的镶蓝袍(作为世袭锦衣卫百户的恩荫),正端坐在会客室里端着一只出自汝窑的细瓷杯仔细品尝着刚刚出产不久的秋茶。
一只白皙有力的大手捏着犹如羊脂玉般的茶盖轻轻撇着茶沫,然后略吹了吹后轻轻抿上一口。
他的一旁还坐着两人,一人年约四十上下,一副地主老财的打扮,另一人则是三十上下,看起来好像一个文人。
当王朴在品茶的时候,这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喝完后说出半个不好来。
王朴略略喝了几口便放下了茶杯,“很好,初觉有些发涩,然后香气开始弥漫,虽是如此,但苦味依旧浓厚,但越到后来就愈发香甜,果真是上好的秋茶,需要慢慢品尝才行”
王朴此人,除了好轻裘名马,华服丽裳,对于茶叶、美酒也十分喜好,由于他的名气,便在三晋大地得了个“凡是被王郎品尝过的必定是好的,雅的,定会大卖”
当然了,这种上品秋茶并不是范家经营的最大宗的物资,而是翟家的,对于范家来说,经张家口将粗制滥造的茶叶运到察哈尔,经杀虎口运到土默特才是正经,上等茶叶只不过是贿赂各个大台吉的。
对了,这三十岁书生模样的人叫范永和,是范永斗的堂弟,正是负责土默特方向的大掌柜。
而那四十岁的富态商人不用说就是如今的晋商八大家之一的东管堡翟堂了。
翟堂的脸上虽然也带着逢迎的笑意,但内心却在滴血。
自己家族盘踞了上百年的老巢东管堡就这样被一把火烧了,虽然他翟家在三晋大地至少有七八处据点、宅邸,但这里毕竟是“龙兴之地”啊,虽然是为了“剿贼大局”着想,但老巢一朝而废任谁也会不甘心。
但他也无可奈何,这是山西巡抚许鼎臣与王朴两人定下来的事情,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王朴虽然年少轻狂,但终究是一个聪明人,哪里不知晓翟堂的心思,便笑道:“都说晋商富有,怎地大同之地却不多?翟东主若是不嫌弃,不妨在大同城开设据点”
翟堂一听自然大喜,因为此时的晋商八大家大多位于太原府、平阳府两地,大同的商人虽然也有不少,但没有一家能做到像八大家这样的实力的。
大同府,几乎就是王家、姜家的禁脔,还有人说,过不了几年,这大同总兵就是王朴的囊中之物,他这么说,肯定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是之前家族里的人都已经通好了气的。
“多谢将军”
翟堂赶紧弯腰施礼道谢。
王朴说道:“你等说说,若是那贼酋龙十三得知东管堡被烧,彼等家眷尽丧火中,会有什么表情?”
范永和笑道:“自是暴跳如雷,可惜又寻不到人与之战斗,于是只能在原地胡乱发泄”
王朴点点头,“不差,行军打仗,最忌心浮气躁,彼等蹉跎于东管堡附近,又夹在祁县、太谷县两座县城之间,进退两难,此时只能寻找附近的村庄发泄,可惜的是我等早就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
“让村民一早都避入县城,让彼等只能徒呼奈何”
翟堂也笑道:“如果贼寇见到救不了彼等老营,就赶紧撤回去就不妙了”
王朴笑道:“许军门早就料到了这一节,已经有了安排”
东管堡外,龙十三见到了侦骑在附近抓到的一个躲避不及的乡民。
那人面色黝黑,额头沟壑纵横,须发花白,一看就是本地的成日里在地里刨食的农户。
“别人都跑了,为何单单你还留在这里?”
“回禀大王,在下前几日得了病,刚好了一些,但身子困乏,跑不动,等到想跑时又晚了”
“嗯,你可知道这东管堡的义军家属都哪里去了?”
“这”
“难道你知道?”
“我不敢说”
“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何不敢说的?难道你就不怕我一刀将你杀了?”
“大王饶命,我说我说,大王,这义军的家属其实并没有全部放在东管堡,留在堡里的只是些老弱,青壮男妇、年轻女子、孩童一早就转移出去了”
“哦?转移到哪里去了?”
“我也是听说的,是徐沟县”
徐沟县。
孙传庭又来到了徐沟县,不过这一次他是以前五品郎中、进士的身份屈尊给举人傅山当助手来到这里的。
除了姜武的五百骑,傅山还带来了一千五百团练步军,当李占春正在清徐木桥西侧与姜武厮杀时,在木桥的东头,还有五百团练步军。
不过一刹那,李占春两百骑就击破了姜武率领的五百团练骑兵,这就是久经战阵的士兵与民间乌合高手的区别,一触即溃就是他们的差距。
跟随溃散的团练骑兵越过木桥后,将驻扎在东侧的团练步军也同时驱散了,然后顺着溃兵的步伐一路向东!
很快,李占春等几百骑便抵达了徐沟县附近!
徐沟县,是晋中很小的一个县,没有护城河,城墙的高度只有两丈,方圆不足五里,见到溃散至此的团练兵后,城中的团练总兵傅山大惊失色。
不过,眼下还不是他大惊失色的时候,由于大量溃逃的骑兵、步军涌到城池西门附近,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是打开城门让溃兵进来,还是置之不理,坐视彼等被贼军击杀?
李占春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个景象,他自己带着搏战骑兵跟在正聚在西门的溃兵身后,而让俄木布带着轻骑兵四处击杀,一时,喊杀声、哭叫声响彻徐沟县城外!
傅山一只手攥得紧紧的,手背青筋直冒,还微微颤抖着,半晌,他大喊一声,就准备下城墙与贼军决一死战,不过他很快就被身边的孙传庭抓住了。
“青竹,你的武艺相比那姜武如何?”
傅山虽然武艺高强,但他自认为还比不过姜武,便摇摇头。
“姜武带走了几百骑兵,都不是贼寇的对手,眼下你身边只有五十骑,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难道你想用步军来对付彼等?若是步军再败,整个徐沟县城岂不是岌岌可危?”
“可是城外溃散至此的团练兵还有几百人,这些人都是我等呕心沥血练成的,岂能坐视不理?”
孙传庭摇摇头,“既然已经是溃兵了,再练下去也很难有所作为了,不如舍弃,一旦你打开任何一座城门,若是贼寇骑兵尾随而至又该如何?”
傅山一听只得长叹一声后作罢。
见敌人没有迹象要打开城门让其溃兵入城,李占春干脆也加入到了追击的行列,没多久便全歼城外的溃兵。
当然了,被击杀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主动弃械投降的。
姜武并不在其中,看来是在混战中偷摸跑掉了。
傍晚时分,袁宗第带着全部步军:两千五百长枪兵、五百火铳兵、一百炮兵来到了徐沟县。
这自然让李占春大喜过望。
而贼寇大军的到来,则让城中的傅山、孙传庭等人如坐针毡。
祁县城下。
龙十三带着一千骑开到了这里,将自己的那杆红底金龙的大旗毫不遮掩地打了出来!
城上的王朴见了这心中便寻思开了。
“眼下贼寇步军已经被我诳到徐沟县去了,而贼寇首领为何还在此地,嗯,多半是为了掩护其步军的行动,彼等估计也侦知了本将在祁县、太谷县还有相当的军力”
“可惜我的一半骑兵还在姜瓖那里,若是尽数在此,怎会让贼寇如此嚣张?”
不过,眼看着贼寇龙十三已经来到这里,自己又不能毫无作为,于是他向更南的平遥县派出了快马。
龙十三很快就得知了快马的消息,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拦截,而是坐视其远去。
“大当家”,龙小石又凑了过来,“我等离开介休县后不久,介休县的曹文诏部就也北上了,眼下就驻扎在平遥县,王朴的快马显然就是去通知曹文诏的,让其连夜夹击我军”
此时,龙十三已经得知李占春的战况,心中早已经大定,便道:“曹文诏手里最多还有百骑,又有何能为?”
“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大当家,何事?”
“按说黑鹞子已经击败了姜瓖,并全歼了他的家丁队,而汾州的许鼎臣失去了他唯一能依仗的部队后难道还能端坐在州城不成?”
“大当家的意思是”
“按说王朴、曹文诏,甚至连太原城的傅山也来了,几路人马驻扎在汾河东岸,肯定是需要一方面大员坐镇才行,但我等只见到了一直被许鼎臣当成中军来使的姜瓖部,并未见到许鼎臣”
“大当家,山西张家的张应昌、张全昌、张德昌都是许鼎臣的下属,张应昌已经死于我军手里,张德昌也跟着虎大威苟延残喘,眼下跟着许鼎臣的肯定是张全昌,他手里应该有些人马”
“这个我知道,我的疑问是,许鼎臣和张全昌现在在哪里?不可能还在汾州城,也不可能是平遥、祁县、太谷县三城之一”
“难道是徐沟县?”
“有可能,不过更有可能是在祁县附近”
“大当家,这是为何?许鼎臣乃是山西巡抚,如此大员,为何不直接进入祁县或者太谷县坐镇指挥,而是在城外驻扎?”
“原因不知,不过李占春等人沿着汾河西岸北上时不久,位于文水县与祁县之间的桥梁就被拆毁了,你想想看,作为一座历史悠久,又沟通两县往来的大桥被拆,这个命令是像王朴、曹文诏这种军将能够下达的吗?”
“大当家的意思是当李占春等人北上时许鼎臣等正好在祁县与文水县之间?”
“是的,根据地理位置,敌人如果想利用老营家属将我等诳到东管堡,最好的指挥所应该设在祁县最好,如果此时不拆毁桥梁,还能方便地与汾州沟通消息,眼下却巴巴地拆毁了,显然就在桥梁附近有重要人物存在,能很快下达命令”
“对了,这祁县附近除了县城,还有何大一些的城堡?”
龙小石想了想,说道:“大当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在祁县县城以西,就在汾河与县城之间,有一处城赵堡,是在以前春秋时代赵襄子所筑之城的遗址上建起来了,原本只是一个百户堡,后来面积扩大了许多,几与一座千户所差不多”
“在县城以北,还有一座贾令堡,原本是祁县县城的老城所在,相传同样是春秋时期晋大夫贾辛所筑,也是一个百户堡,不过并未扩张过,但城墙颇高”
“有了!”,龙十三突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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