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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枢兼说不通他,只得踉跄而出。
来到城外后,随着初起的小北风一吹,袁枢顿时醒悟了。
“胡汝贵那厮说的不错,贼寇已至安邑县,摆明了是奔着茅津渡来的,不过从陕州到潼关,除了茅津渡,尚有灵宝县对面的陌底渡,以及潼关附近的风陵渡,风陵渡彼等显然是不会去的”
“安邑县西侧除了盐池,还有硝池,还是大明最大的硝粉产地,解州就位居附近,解州附近有浢水直通黄河,贼寇亦能通过解州穿越中条山通往陌底渡的道路进抵黄河,不行,我得赶紧去灵宝一趟”
原来,解州(后世的解州镇)与安邑县之间,原本是一个连在一起的巨大盐湖,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盐湖被一分二位,东边还是盐池,是大明北方最大的产盐地。
西侧靠近解州的盐池则便成了硝池,由于只需稍微蒸煮就能提炼上好的硝粉,这里也是京城神机营所用硝粉的主要来源地。
大明在茅津渡巡检司有二十条渡船,名义上是用来运载盐池的官盐的,实际上到了最后只要有关系,什么东西都能装,什么东西都能运。
而在陌底渡,大明同样设置了巡检司,不过渡船却没有茅津渡巡检司那么多,只有一半,十条。
由于有渡口存在,大明除了在陕州设置弘农卫,还在灵宝县设置了千户所。
而灵宝千户所的千户却是他父亲、前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家丁郭天才,这位郭天才本是重庆府人,年少时是熊廷弼的家丁,熊廷弼被杀后,他转投了袁可立,后来被袁可立举荐到了河南任职。
袁枢说不动胡汝,但却能说动郭天才。
不过,袁枢策马赶到灵宝县时,郭天才却不在城中。
“参戎,这几日南面山中卢氏县的矿徒造反,在一个叫做‘一斗粟’金声桓的巨盗带领下杀死了矿监,占据了除了县城以外其它地方,眼下正在围攻县城,千户带了兵马南去剿贼了”
袁枢一听不由得天旋地转。
卢氏县,位于群山之中,是大明设在河南最大的铁矿、金银矿矿场,并由内廷直接管辖。
而在安邑县,内廷设有“提督盐池、硝池、卢氏、茅津渡、陌底渡矿、税太监”,总管盐池、硝池、卢氏矿物的矿税以及茅津渡、陌底渡两个渡口的厘金,当然了,这些收入不属于户部,而是直接进入内库。
没想到北面的山西流贼沸沸扬扬,河南的土贼也交相呼应起来了!
而这“一斗粟”金声桓本是陕西人,一早就来到豫西山中,与南阳府南召县的“黑心狼”周加礼号称豫西群山“两大盗”,官军屡剿不绝,特别是那金声桓,由于卢氏县有太多孔武有力的矿徒,不断加入其部,危害更在周加礼之上。
(郭天才后来成了金声桓手下的大将,时也命也,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袁枢站在滚滚东去的黄河岸边,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模样,半晌,他只得带着家丁打马往回走。
当然了,令袁枢烦闷不安的事情自然并不止这一桩。
在茅津渡与陌底渡之间这一段的黄河河面上,由于有大量盐船、硝船以及其它物资穿梭往来,自然引起了中条山群盗的注意。
平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下山劫掠解州的硝场、安邑县的盐池,以及南面两个渡口,眼下随着小强旅的到来,他们自然心动了。
茅津渡与陌底渡之间的中条山约莫五十里长,经过最近三年不停地火并后,这一处山脉被一个叫做“王鹞子”的悍匪占据。
而在平陆县与平阳府东南角的垣曲县之间,除了河南渑池县附近的白浪渡,便没有其它大的渡口了,这一段河面长达两百里,两岸皆是崇山峻岭,巡检司的巡逻船很少抵达那里。
不过周王(封地开封)、潞王(封地卫辉)、福王(封地洛阳)的大型商船,以及连通关中、河南、山东的商船必须从这里经过,于是,这一段河面又成了有名的中条山河盗猖獗的地方。
当然了,若是像周王、潞王、福王的船队,以及像河南巨贾王黑子这样的大商人船队,那肯定是防范森严,河盗也只能退避三舍。
但若是碰到中小商户的船只,他们是不会客气的。
同样随着小强旅的到来,以及泽潞、畿南紫金梁、闯王等大股流贼的出现,黄河群盗也开始活跃起来,原本只在茅津渡与白浪渡之间打家劫舍的一伙河盗也趁着夜色开到了陌底渡与茅津渡之间,显然是要大干一场的。
这一伙强人实际上也是来自陕西,长期在蒲州、华阴、潼关附近活动,后来因为那里是大明沟通山西、关中、河南最主要的驿道所在,官府加大了对河盗的打击力度,这些人便转移到了黄河下游。
同样经过无数轮火并,大浪淘沙之后,这伙人的头目变成了王氏兄弟。
老大叫做王自奇,老二叫王自羽,是的,这两兄弟与眼下的流贼大头目紫金梁王自用来自一个家族。
而在山上那个“王鹞子”叫王定国,同样来自陕西,不过他却不是普通民户或军户,而是上次前往京师勤王的甘肃镇因为营里发生哗变而星散于太行山、中条山的士兵,他还是一个夜不收。
一个年轻的夜不收。
若还是按照惯常的历史轨迹,三十六家抵达晋南后,张献忠的营头就活跃在中条山一带,并先后收服了王定国、王自奇兄弟,而王定国成了仅此于张四虎的第二义子,后来在与黄得功单挑时被其斩杀。
与张献忠不问青红皂白,只要彼等“骁勇”就收容不同,这一次,王定国、王自奇遇到了军纪严明的小强旅,他们的命运如何?
李占春马上就遇到了。
他带着五百骑刚刚踏上虞阪古道,就不禁抓耳挠腮了!
不到十里长、穿越中条山的虞阪古道,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一辆接一辆的满载着食盐的牛车、骡车将古道完全堵住了,连人都无法通过,遑论战马了!
“得知流贼要南下,众盐商都怕运不出食盐,就赶紧在这几日一窝蜂涌到盐池拿盐,原本前几日都好好的,今日前面却被山上的悍匪堵住了”
李占春抓了一个押运盐车的活计,那人战战兢兢地回道。
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一座小山上,这一看之下就傻眼了。
肉眼所及之处约莫三四里,那条宛若飘带的虞阪古道上挤满了盐车!
“老总,山匪应该正在从头往里挨家挨户抢劫财物”
“那你等还不往后退?”,李占春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操切了,“这些人正想回退时恰好遇到了我等,正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都是些盐车,能有什么财物?”
“老总,你不知道,在盐池,有河南大商人王黑子发行的,由周王、福王、潞王三大家在背后扶持的银票,又叫盐票,在整个河南行省都能兑换”
“这几日,各商户都在没日没夜地抢盐,自然携带了大量的银票,于是”
若是放在以往,依着李占春的性子,那肯定是一怒之下将所有的盐车全部推到一旁峡谷的,但眼下的他却强忍住了。
不过,龙十三要他“尽快”拿下平陆县城,再不济也要拿下茅津渡口,可眼下这唯一的道路却被堵得水泄不通,就算自己能将所有的盐车全部推到峡谷里去,要将这十里长的盐车全部推完,恐怕也要一日功夫才行。
正忧急间,那伙计说道:“你若是赶时间,不如去解州,那里也有一条道路通往黄河岸边,此地距离解州只有五十里,你等都有马,不到一个时辰也到了”
李占春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眼睛一亮。
“大当家除了要拿下平陆县和茅津渡,还要拿下解州的呀,以前不知晓解州前面还有山路可通黄河,还有渡口,眼下知晓了,先拿下解州岂不是一样的效果”
于是,他留下袁宗第的步军,等着虞阪古道清空道路,自己赶紧策马贴着中条山北麓西行,朝着解州疾驰而去。
在龙十三的计划中,平陆县、安邑县是必须要拿下的,解州能拿下来自然是好,但万一拿不下来也不紧要。
但眼下对于第一次独立担当大任的李占春来说,就成了非拿下来不可的了。
一行五百骑风驰电掣朝着解州奔去,由于他们都穿着明军服饰,路上虽有躲避不迭、惊慌失措的人群,但终究没有造成大的困扰。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占春他们便抵达了解州附近!
解州,虽然是州城,附近既有盐池,又有硝池,但在朝廷心目中显然没有司盐城所在安邑县重要,安邑县还有团练,这里连团练也无。
得知流贼就要大举南下,并抵近安邑县后,解州城的文武官员、百姓一窝蜂逃离州城,疯了似的朝着蒲州、陌底渡逃去。
见此情形,李占春自然大喜过望,立即以明军的名义占据了解州城!
占据此城后,他一方面让人通知安邑县的龙十三,一边亲自带了两百骑往南边赶,准备再一次穿越中条山前往陌底渡。
这一次,那条通往陌底渡的道路上虽然也是人满为患,但此时的硝粉远没有食盐值钱,故此倒没有什么大车横亘在路上,都是拖家带口背着包裹的百姓。
道路也只有不到十里,但都是山道,惠登相他们牵着战马走了一个时辰才越过中条山。
再次上马后,很快就来到陌底渡!
陌底渡,后世陌南镇所在,正好处于黄河大转弯的顶端,李占春等人甫一抵达这里,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只见从陌底渡镇一直到码头,方圆约莫两三里的地方,挤满了人群,而在陌底渡渡口,确实有十艘平时用来巡逻,间或也用来运送硝粉的巡检司渡船,眼下每艘渡船上都挤满了人!
“一两银子一人,一两银子一人!”
码头上,巡检司的弓手正大喊着,有钱的赶紧交钱上船,而没钱的只能坐在岸边大哭不已。
而在码头不远处,除了巡检司的船只,还有两三艘小船,船头的人正在阻止百姓上船,而在岸上,约莫有十几个剽悍汉子都手持弓箭、雁翎刀,其中几人手里端着木盆,威逼百姓往其盆中放钱。
这些人便是以王自奇、王自羽兄弟为首的黄河河盗了,虽然号称“黄河河盗”,但也只有两三艘小船,平时也只能拦截落单的商船,碰到大队特别是像三大王、王黑子的商队,也只能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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